长公主想让我谋反——by脆桃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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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自然穷追,只可惜对方显然更熟悉这山道,即便有被抓住的,也就地翻滚,三两下褪去黑衣伪装,迷惑拖延出时间,躲进密林中不见。
若是再深追,只怕长公主又会收到威胁,于是侍卫们纷纷退守回来,传令封山。
那些丢弃的黑衣被收缴起来,翻搅一番,露出里面的木牌,都刻着一个“薄”字。
“铮”的一声,薄朔雪面上终是被割出一道血痕,他一剑挑下对面为首一人的头盔,露出那人真容,及护袍下的软甲。
薄朔雪剑光已架至那人脖颈处,却停住。
薄朔雪目光细细看向那软甲,再抬眸,盯视对方呼哧不定、强作威严的面容。
“禁军?”
带有“薄”字的木牌被收缴到长公主手中,等待发落。
朝中薄姓的大臣不少,但能调动兵力的,只有一家。
武将,青台侯。
他随侍长公主身旁,知道长公主时时刻刻的行动,又在这里分道而行,是最完美的行刺时机,若不是这些黑衣人力有不逮,他的行刺或可成功。
有此木牌证据凿凿,本可以立即逮捕。
郁灯泠叫来侍卫,怒声道:“掉头,去帮侯爷!”
侍卫领命疾行,听清之后却是一顿。
帮?不是抓捕?
郁灯泠攥紧木牌,却是看也未看。
她从未想过这是薄朔雪派来的刺客,他若想杀她,何须如此。
这些黑衣人只逃不战,不可能没有后手。
她这边安然无虞,那被他们陷害的薄朔雪,自然身处危险境地。
“青台侯。”那禁军脖子上架着刀刃,却还好生威武,冷眼瞧着薄朔雪,仿佛鄙夷,“犯下弥天大罪,还不束手就擒?”
薄朔雪手中刀刃未松,眯眼笑问:“无根将军,我倒想听听,我何罪之有?”
禁军皆是阉人,哪里听得无根二字,那人越发恼怒,双眸怒涨,吼道:“本将奉太妃之命捉拿你,你自己不清楚罪名!”
好笑。
不过,太妃?
薄朔雪哂然,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既听见太妃名号,薄朔雪心中总算稍松。
他与长公主分开后遇袭,便一直挂念长公主那方的情形,但若是周太妃……想必这次的目标只是他罢了。
薄朔雪面上却做不解:“无根将军,你未带谕旨也未宣号,我怎知你要编什么罪名?”
那阉人气急,一阵尖锐怒吼,小道上却赶来数匹快马。
见到来人,那首领仿佛气焰怒涨数分,喊道:“侍卫听令,即刻逮捕薄朔雪!”
赶来的正是长公主那边的侍卫,闻言都有些犹豫。
长公主的命令分明是相帮侯爷,这边怎么闹成了这样?
侍卫头领不敢自作主张,想了想终究下马过去,无视了身覆软甲的禁军,对薄朔雪行了一礼:“殿下等侯爷过去。”
其余禁军显然一愣。
薄朔雪利落收剑,骑上一匹马朝长公主那边去。
刚一见面,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却是郁灯泠先走过来两步,抓住薄朔雪的手,藏在袖里,低声道:“别慌,无碍。”
她方才已大约想明白了背后之人的诡计。
给薄朔雪扣下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离间他与郁灯泠,使他不得不离开灯宵宫被扣押入狱,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审讯,想什么时候放出来,全凭心情。
至于这个罪名,有什么比谋害长公主更名正言顺?
只可惜郁灯泠并不上套,她会护着薄朔雪,不会将薄朔雪就这般放走。
薄朔雪此时也低眸瞅见了那些刻着薄字的名牌,自然也猜到了大概,也明白了长公主的回护。
但,长公主所猜想到的只是一半,他那边有禁军现身,显然周蓉还留有后手。
果然,不过多时,那禁军首领也骑着一匹快马追了过来,下马时掸了掸衣袍,方道:“罪臣薄朔雪,你假冒长公主手谕,滥用职权,行同窃国,即刻收押候审!”
郁灯泠准备好的说辞全堵在了喉咙口。
她忽的转头,看向薄朔雪。
假冒长公主手谕?
何时的事?
薄朔雪沉默地看着她,紧了紧她的手心,低声说了句什么,郁灯泠没听清,他已经放开手,这回不再违抗,单膝跪地。
几人冲过来,将薄朔雪手臂重重绑紧,将他押行向前。
薄朔雪不反抗,是因为他终于听到了确切的“罪名”,正是他所想的。
他对周蓉而言,本应该不起眼,如今周蓉对他动手,定是因为他已经触动了真正的利益。
若是他所查到的那些是经由了长公主的许可,那么今日被寻个由头斩杀的,就会是长公主,根本不会还费这些周折来对他罗列罪名。
周蓉定是发现长公主从未经手,因此半信半疑,只能拿他开刀。
因此薄朔雪心中很是安定。
他在很早之前,已经想到这一步了。
只是,没有同长公主提前商量,她大约会怪他。
方才他在阿灯耳边说,不要担心,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
这之后,阿灯得独自在灯宵宫里待一阵子了。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很快就会带阿灯去新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孤勇
铅云压在树梢上, 即刻就要坠落下来,京城变天了。
骤然变冷,大风吹得宫女都得结伴而行, 束起袖子挡风。
平慈宫的议事殿门帘被吹得绞缠晃动,仿若妖风。
长公主端坐在席垫上, 一向懒散的脊背也挺直。
周蓉姗姗来迟。
见了她, 先是轻笑,再是抱怨。
“泠儿许久不曾主动踏进平慈宫,今日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不巧的时机。本宫午睡还未醒全呢。”
郁灯泠并不接她那些话, 单刀直入道:“放了薄朔雪。”
周蓉微顿, 意味颇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才道:“青台侯的事, 本宫也听说了些。他冒用你的手谕,是被禁军擒获,你怎能这样不懂事,说到本宫这里来,难道想要本宫徇私枉法?”
郁灯泠拧了拧眉。
“无稽之谈。青台侯在灯宵宫畅通无阻,所有奏章从不瞒他,他何曾需要盗用我的印章伪造手谕?何人在背后耍弄权术, 陷害忠良。”
“印章?”周蓉扬了扬眉, 定定地瞧着她:“你当真不知?”
郁灯泠抿紧唇。她不知周蓉为何如此问, 但直觉内有阴谋。
于是警觉地不接话,只道:“禁军捉人, 必有罪证。我要看罪证。”
郁灯泠匆匆回宫,自是不信薄朔雪当真有罪。
什么欺君, 窃国, 薄朔雪哪里需要这样做?他若有此念头, 郁灯泠恐怕是最高兴的一个,根本不用他做什么,她就将自己所有的权柄双手奉上。
薄朔雪从她这里偷东西?她是绝不可能信的。
她笃信周蓉拿不出薄朔雪伪造手谕的证据,因此直入平慈宫。
周蓉的目光依旧饱含深意,盯了他好半晌,才微微颔首。
“好,你要看,本宫便给你看。”
话落,周蓉摆了摆手,便有一个大太监退出殿外,一刻钟后,带着一个木箱回来。
“这木箱之中,便是你要的证据。”周蓉指了指。
郁灯泠蹙眉,双手套上丝锦织套,将木箱一把掀开。
里面一摞一摞叠着一些令条,郁灯泠拿起一本翻开。
“……五月三日,调玄天门守兵三百人。”
“……五月五日,为查案用,调库银二百两。”
郁灯泠一本本看下去,愈发沉默。
而周蓉在此期间,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看她的神情,似是当真不知。
难道真与她无关?
郁灯泠看了几本,不再看下去了。
站起身,压低声音道:“这些,我要带回我宫中去看。”
周蓉面上的笑容愈发深浓。
“泠儿,你从前都无牵无挂,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如今却很有主意。看来,你对这薄小侯爷,当真是很不一般。”
郁灯泠沉默不语。
周蓉又道:“你也不要太执了,这薄朔雪既不听话,你也不必保他。你宫中不是有两个宠臣么,多多疼爱另一个就是了。若是不满意,本宫再替你去寻新的人来。”
郁灯泠答也不答,转身而去。
身后自有宫人替她挟着箱子,搬进灯宵宫。
路旁的树被大风刮得猎猎作响,好似即将脱竿而去的旗帜。
郁灯泠令人将门窗全都关紧,独自点了灯烛,坐在屋中仔仔细细看那些字迹。
的确是薄朔雪的手迹。
有的是奏折上的回复,有的是令条。
全都是以长公主的署名发下去,却都没有长公主的批字或印章。
没有印章。
郁灯泠瞬间明白过来,她方才在平慈宫时已经露馅。
若她提前知晓,她还可以将这些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是自己未曾盖印,吩咐薄朔雪代劳便是。
但她却已然暴露了自己的不知情,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这确实是伪造无疑。
但薄朔雪为何伪造这些?
郁灯泠沉凝半晌,叫人去搬来正天司的所有文书,对照着木箱内的奏折和令条一一看过去。
越看眉心越是紧蹙。
薄朔雪调用这些兵力、钱财并非私用,而确确实实是用来查案,且收效颇丰。
再看那些案子,那些被处置的人,哪一个不是罪大恶极,哪一个不是亟需待办?薄朔雪并无过错,唯一的问题只是他为何要伪造这些内容,且从没让她看到过这些案子。
从没看过……
郁灯泠深吸一口气。
他定然是故意为之。
私传手谕这事可大可小,主要看后果。
薄朔雪做的全是好事,哪里有什么恶劣后果,周蓉这般兴师动众,实在是太过夸张,一定另有他因。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郁灯泠思索半晌,从那些文书卷宗上一一看过去,目光在某处停了下来。
幼童失踪案。
那日,薄朔雪带着她去听过这么一场评书,她还清楚记得。
当时她被评书中的桥段勾动,想起一些零碎片段,告诉给了薄朔雪,却没想到,薄朔雪当时正在查着这么一桩案子。
那么,那段评书也不太可能只是巧合,或许与这案子也颇有关系。
甚至,可能就是薄朔雪的手笔。
想到评书中拯救世人的“公主仙子”,郁灯泠心忽的一跳。
若那故事当真是薄朔雪写的,那么这个所谓公主仙子,大约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郁灯泠难以描述自己的心绪。
她分明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她是书中凄惨不起眼的一个配角,而在薄朔雪写就的故事里,也有她的角色,但她的角色却变成了最受人爱戴的主人公。
直到此刻,她就算再怎么想要逃避,否认,也无法阻止心海中缓缓浮出的那个念头。
她被世界厌弃,却被薄朔雪确切地偏爱。
在那些零散的片段中,周蓉抓了很多人进宫。
郁灯泠当时只记得是很多人,现在回想一番,应当是一些孩子,只是当时跟她年龄相仿,所以在回忆中她并不觉得对方是“幼童”。
那么,是不是因为薄朔雪查到了关键,摸到了周蓉的根基,所以周蓉迫不及待地动手?
郁灯泠死死抵着额头,仔仔细细地回想着薄朔雪离开前的面容,可每次回想,都像是在烟雾中伸手去抓一片浮云,到手就消散了。
她那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手脚也麻木,此时竟想不起来当时薄朔雪的神色,也就无法从中找出他一丝一毫的交代。
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难不成就这样一腔孤勇地将自己送进牢狱?
不可能。
薄朔雪绝不是这样愚笨之人。
她能帮他什么?
郁灯泠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可难道,她能拿住的就只有这么一点渺茫的希望?
翌日,长公主临朝。
在朝堂之上,长公主大发雷霆,但却更像是无理取闹,因为许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
但长公主本就声名在外,并非什么好脾气的人,因此大臣们也没有多少怀疑,生生受了。
只是长公主却变本加厉,指着几个人骂得狗血淋头,当场摘了乌纱帽。
撤职可就是大事,朝廷的官员三年一选,五年一升,到了能入京述职的级别则是十年一换,若是当真撤了这些人,要从哪里去填补?
突然发难一个两个还好,但长公主却一点就是十几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若不是老丞相拼力劝诫,恐怕满朝文武都会被长公主当场罢免。
长公主这般胡闹,自然引起不满。
有几人对了对视线,一同上前一步进谏。
可刚驳斥了没几句,长公主却后退一步,甩袖捂住双耳,倚在龙椅上,闭眼捂耳不听。
这……
跟胡搅蛮缠的人要如何讲道理。
好在,长公主虽然确确实实下了令要革职,但并未下旨,因此还可转圜,于是那些倒霉被点到的大臣纷纷回家去禁闭思过,洋洋洒洒写下几大纸自述罪状交给正天司,由正天司审核无误后,再交给长公主查办。
若是长公主点头同意,这些人便又可官复原职。
保住乌纱帽自然是头等大事,因此接下来的十数日,朝中至少一小半大臣都在为此忙忙碌碌,根本考虑不了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