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帐暖——by施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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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能给将军留下足够的自我纾缓时间,抵抗那作祟阴毒。
说完,荆善立刻躬身告退,当即只觉自己身负重任。
……
纵溺一把,施霓只觉实实痛快。
只是,既知这是一场争寻自由,自我沦沉的梦,她便不会痴心想要一个结果。
荆善方才的催促提醒,便是为梦醒敲响的一次警钟。
于是,几番欲言又止,她终于还是开了口:“将军,别叫宫里来的人等得急了,我……我该走了。”
说完这话,她如释重负,可心头同时蔓延几分出旁落的,无法言明的情绪。
今夜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主,择选的更是威猛无双的少年军侯,除去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强势,要得更凶外,一切体验都很美妙圆满。
能与这样世间无双的男子短暂痴陷,以后就算长久困锁于深宫高墙,她想,自己也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了。
闻言,霍厌额头抵着她,落吻在她的眼睛上,语气发沉:“送你进宫,只是暂时。”
他在安她的心,可施霓却是听过太多男子的誓言,因此,她从不轻信承诺,尤其还是在塌中缠绵中的情话,更是不可信。
“将军该知你我身份之隔。”
施霓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点明这些。
“那我的伤呢,你也不管了?”
霍厌盯着她又问,此刻情动已然微敛,语气认真了许多。
闻言,施霓目光定在他手臂上,纱布包裹严实,她无法辨认伤口的愈合情况。
略微沉吟后,她幽幽地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进了上京城,依将军的盛名,哪里会愁寻不到貌美的女娘侍奉,那些京中女公子怕都要趋之若鹜了,既如此,将军找别人纾解毒火,效果也是一样,何必再另冒风险。”
她这点心里话,却是差点没将霍厌气个半死,霍厌起伏着喘了几口气,忍了半响,才没骂她没心肝儿。
他从她身上起来,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其仰身,“我中毒一事,事关重大,不想再叫旁人知晓。”
霍厌板着脸,言辞认真,顿了顿后又补了句,“而且,我不想换药。”
他曾说过,她是他的药……
“既效果无异,将军又何必执拗,平白为自己惹祸呢?”
施霓是真的在为霍厌着想,他是大梁外臣将军,与她寻欢本就是在做违逆圣命之事,怎可一错再错?
他的任务只是将西凉进献的美人贡礼护送回京,可他却先于皇家萧姓一族,肆无忌惮地提前做了享受,这是实实的大不敬之罪。
施霓不想自己成了那害人性命的红颜祸水,故而不会因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便痴心枉做纠缠。
路上发生的事,就当梦了。
可她的这番好心,听在霍厌耳里却成了薄凉。
见施霓如此绝情,处理和他的关系时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霍厌心头发涩,直觉闷堵到不行。
原来这几日,只他一人被勾得魂不守舍,陷溺无法自拔,而施霓却轻轻松松随意抽身,迅速转身简直潇洒得很。
进了京城,就想舍了他,去寻更好的靠背,他绝然不许!
他冷下态度,将人推倒榻上,不再愿碰她。
“你倒是撇的一干二净,要进宫了,就这般翻脸不认人。”
施霓茫然了一瞬,想了想却并未反驳,他这样看自己也好,关系断开,总不会继续害了他。
见施霓无动于衷默认下来,霍厌恼火更甚,他前几日私自出营,冒着杀头风险,未经许可提前潜进城内运作,都是为了谁!
他千方百计思量着想要她的法子,哪怕违了天命也在所不惜,可她呢,却想着一别两宽,与他纵容慰藉过后,还能毫无背负地去择选别人。
他是咬牙忍着,才没叫她立刻滚出去。
“怎么,被我摸了身,还想装作冰清玉洁去迷蛊圣上?简直痴心妄想。”
讽刺的话脱口而出,眼底厌恶之色,仿若在军营初遇时,他得知她献降女身份的那一刻。
那一次,他也以为她是故意欺骗。
“将军既看清了我的面目,那便该及时止损的。”她温声言语,转身避了避他的视线,抬手将自己的衣衫拢好,胸口处尽是指痕,她方才不觉,眼下细看才知有多靡靡,她不由轻叹了声。
霍厌自然也注意到,于是视线不自然地向旁一瞥,方才缠于榻上,欢好纵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现在就算再郁恼,也发不出真正的脾气了。
“你就不怕今日之事曝露出去,到时,我若扬言是你蓄意勾引,你说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施霓怔然抬眼,认真问道:“此事向外曝露于将军百害而无一益,将军又何必为自己寻觅麻烦?”
霍厌冷哼一声,只想给她寻不痛快:“给你带来的麻烦不是更多?”
施霓意外眨眨眼,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她本以为将军会很快和自己达成共识,毕竟涉及官运亨达,他完全没必要再冒风险,却是不想,他竟生起了报复心。
僵持半响,霍厌漠然转过身去,声音强硬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我要你和我做个交易。”
施霓困惑问:“什么交易?”
“我手臂箭伤是为救你所受,若是阴毒再次发作,你要负责到底。等我伤好,阴毒残留尽是被除,到时你想和我撇清关系,我不会再阻。”
施霓认真想了想,道:“不是我有意推脱。只是将军居于侯门府院,而我在宫里,就算我答应,也不能常与将军见到,更别说这毒祟发作时毫无预兆,我恐怕无法及时……”
她还未说完,霍厌就已转身过来,凝眸蹙眉,显出几分不耐,“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闻言,施霓几分犹豫,这毒不比寻常的,她若是真的答应负责,自不会只是为他熬汁煎药,到时他毒劲犯了,只怕两人纠葛会更深。
可眼下看他阴鸷神色,恐怕她若不点头,定会真的惹恼他。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暂且应下,心想着,反正两人所处有着宫墙之隔,他又哪里有那通天的本领,还能随意进出后宫不成?
“去收拾行李。待进了宫,记得行事低调,别惹麻烦。”
他冷冷交代,而后转身要走,只是临于门口,又驻足顿了脚步。
他厉声言道:“太子殿下和宣王最近常于宫中走动,你进宫后,不许去招惹他们。”
将军被她气到,眼下还真把她当作随意攀附的菟丝花了,施霓心头轻叹,心想这些皇室之人她自是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凑近。
她还奢想着,最好大家都把她遗忘在宫中角落,这样便能容她一人轻松自在地过活。
霍厌还在原地,执意等她亲口表态,他目光威戾而下,甚至还带着凛凛的警告。
施霓视线和他对上,气势莫名就弱下一节,于是只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好,我都听将军的。”
闻此言,霍厌紧绷的发沉脸色,这才稍稍缓了些。
……
在荆善给李公公接连倒下第五杯茶时,李公公叹息着伸手一挡,面露几分难色。
“荆副将,我知营中好物不少,这龙井茶也是上等的精品,可这一会儿,我茅厕都跑了两趟不止,实在不能再喝,副将就莫要再热情了。”
荆善干笑着扯着嘴角,迎承的话张口就来:“李公公是我军贵客,岂能有丝毫的怠慢,因着今日将军军务缠身,无奈耽搁了时间,公公莫怪便是给我军最大的面子了。”
李公公在宫中伺候多年,又深得皇后娘娘信任,驾驭最熟练的大概就是为人处世之道,听着荆善迎谀,他自是要回给相应的面子。
此番,霍家军大圣凯旋,军营上下受赏,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结。
更何况,霍将军自来威戾在外,可是他不敢惹的厉害人物,除了当今圣上,恐怕连朝中皇子都有不少对他心生畏敬。
于是他忙殷笑着表达理解:“荆副将说的哪里话,将军若不劳神,哪有如今我大梁重创西凉,捷战连夺数城的盛况,咱家就算在此等上一夜也绝不会有二话!此番将军大胜,还给陛下带来了西凉进献的绝色舞姬,这好比天大的功劳和荣光,想必定是少不了再进爵一等,成我大梁唯一的三珠军侯。”
少年英雄,绝代骄子。能在弱冠之年走到这个位置的,霍厌算是大梁建国以来的第一人。
就连他父亲霍晟,往昔间都不曾这般锋芒毕露过。
一盏茶饮毕,霍厌理好衣装,终于姗姗来迟。
见主帅入帐,李公公忙恭恭敬敬起身相迎,荆善紧随其后,当下看到将军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时,他心头直觉奇怪。
之前阴毒每次发作,将军备受折磨,怎样都要耗费一个多时辰才能勉强缓解,而这次却如此释缓迅速。
思及此,荆善很快宽心作想,大概是将军体内余毒存滞不多,身子已经开始初步好转,于是他慢慢放下心来。
霍厌进帐后,便摆出歉意姿态,这些表面关系他向来处得好,在人后,他虽是多些轻狂,但在人前,他绝对深谙为官之道。
于是,刚一对上李公公的面,他忙抱歉道:“怪我安排欠妥,才叫李公公白等如此之久,公公千万莫怪。荆善,你速去仓库将那件在西凉新得的铜胎画珐琅叠色鼻烟壶给公公献上。”
“是!”荆善立刻领命。
将军征战四野,自是得宝无数,凡是出手定为不俗之物,李公公早已对此略有耳闻,却不想今日自己也能摊上这个大便宜。
闻言后,他皱巴巴的一张脸上都快笑开了花,眼睛更是笑眯眯的成了一条缝,嘴上接连逢谀:“军侯大人这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老奴!你是我大梁的功臣,纵是圣上在此,恐怕也不能收将军之歉啊,如今,将军可是有天大的尊面。”
话至此,荆善已用一剔红精雕花梨盒装着那鼻烟壶进帐。
送礼都来了,李公公却又笑着摆手,假意推拒着,“将军辛苦得来的好物,咱家哪能就这么占了便宜,将军快快收回。”
霍厌不在意的示意荆善将礼送上,而后淡着口气,言衷道:“公公就莫拂我的面子了,眼下天色不早,我便不多留公公叙话,自西凉来的……贡礼,便就此交由公公了。”
李公公坦然受了礼,又贼目道,“将军放心,我等定会好好伺候着,这将来都是要做皇家小主的,咱家会看这个眼色。只是太后娘娘近日染了疾病,圣上无心美人,不然是否册封,或是另赐与谁,几日内也会有个结果,可眼下,倒是都说不准了。”
闻听此语,霍厌并没有丝毫意外,当下不咸不淡随意应了句,“确实,一切都还说不准。”
她想做皇家小主,可他偏不许。
……
施霓早已另换了身精致服饰,妆容也重新描补了遍,当下由阿绛扶着,提裙上了进宫的轿辇。
而霍厌站离的位置虽离她不远,却全程未在她身上施以任何的目光,仿佛他来到营门口相送都是迫不得已,面色也是极为不耐烦。
见他真厌了自己,施霓心头微微不是滋味。
又想方才在他帐内,他执意要与自己做交易,要她为他的伤负责,大概也只是一时气不过在赌气吧。
待气消了,明白与她继续纠缠无益,将军应会很快释然。
至于解毒疗愈……施霓唯独不想深思这个。
当下,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些香艳画面,那些下流事,他也会对别的姑娘做嘛,施霓惊讶,她居然会下意识排斥,可她哪有这个资格。
阔别军营,她到底没再和霍厌说上一句话。
华辇向上京内城行进,待走远了,她听不到霍厌其实是幽幽出了声的。
“真是,该罚。”
……
进了内城,临于居民闹区,肉眼可见街景盛明繁荣。
华光映皎月,烛火照千屋。沿着主街越往里走,就见花灯结彩,贩商围簇,光亮愈明,几乎无异于白昼。
相比西凉的原野苍茫,横阔边萧,上京气派向荣,繁奢热闹,全然为另一番都城景象。
阿降坐在轿辇侧位,亦觉得处处新奇,于是小心翼翼掀开帘帐,抻着脖子往外瞧看。
正好当下,轿辇与一江湖耍艺之人相汇,只见对方带着彩釉面具,手举发黑木棍,紧接喝下一口酒往那棍上一喷,顷刻间,那人口中骤然生成一团喧腾烈火,焰苗张扬舞摆。
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自是却吓得阿绛失态出声,躲闪着慌忙把布帘关合。
李公公见状一笑,解释说:“姑娘别怕,那是江湖杂艺,只是图个热闹表演,伤不到人的。”
阿绛脸红着点了点头,察觉自己该是给姑娘丢人了。
既已打开话头,李公公便没再吝啬,沿着街景开始为她们稍做讲解。
先说说哪家楼馆的饭菜经典美味,又谈谈何处的胭脂首饰最为流行,遇见牌匾明显的布庄,也会伸手指一指,反正每句话都是挑着女儿家爱听的去说。
怪不得能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伺候,还深受信任,真是处处都显着精明。
轿辇又往里走便上了桥,视野渐宽,施霓看到岸旁有不少百姓在放花灯,顺着人多的方向再往远处看,就见河岸中央有一艘装点异常华美的船舫,画舫挂灯通明,映于粼粼水间如梦似幻。
而船头正尖处,站着位一身白衣轻然,迎风飘飘欲仙的女子,施霓心生好奇,于是盯看得稍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