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by 钦点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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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欣赏的人会称为犀利而灵动,无法消受的人只会扔下两个字评价:心机。但凡了解她的过往,就会知道如果没一点“心机”,细细弱弱的一个人不变成疯子恐怕早就夭折了。
元灿霓下意识挺直腰板,像被长辈提醒含胸的中学生。
眼神定着,嘴巴张了张,称呼徘徊唇边,却没冒出一口气。
反而是她没留意到的推轮椅的许卓泓用轻佻打破僵局,一手自然垂落在轮椅男人的肩上,“霓妹妹,怎么多年不见,不认识你的好哥哥了?”
元灿霓仓促抬眼,复又垂下,盯着双腿盖着一块披肩的轮椅男人。
他的表情像被药水凝固了,病恹恹的,没什么变化。
刚想开口,鼻头发痒,元灿霓偏头掩鼻连打好几个喷嚏。
深秋夜凉,出门匆忙,长款外套里只空档穿了一条丝质吊带睡裙,蕾丝花边填充了外套深V领的底部。裙摆摇曳,如倒扣的荷叶,底下支出两条纤细小腿,光脚踩着一双粉毛茸茸的拖鞋。
如果没有今晚的意外,她本应该在床上呼呼大睡,暴露尽可能多的肌肤直接接触被窝,类似拥抱的温暖能给予不少安全感。
元灿霓下意识搓了搓胳膊,眼眶与嗓音湿润,吸了吸鼻子,宛若“他乡遇故知”的泫然中捎带一丝滑稽。
“商宇哥哥……”
作者有话说: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插叙回忆。
两个都没嘴巴,但没关系,关键时刻还有手和____.
有大纲没存稿,捉虫发小红包,谢谢看文XD
第2章
往事刹那涌上心头。
初一暑假之前,元灿霓一直和母亲生活,不知道父亲是谁。等形象陌生面孔熟悉的中年男人赶在福利院前接走她,元灿霓也告别原来的姓氏。
元灿霓不仅多了一位父亲,还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同级弟弟。只要一说他们年龄只差九个月,大家都知道是谁种下的恶果。
元进凯当了十三年的独生子,对入侵地盘者的憎恨是发自内心的炙热:
在家扯开嗓门嚎啕,元灿霓便立刻被打发到爷爷家住,眼不见为净;在校经常伙同用零食收买来的党羽围猎元灿霓,打倒是不打,就偶尔追赶一段,一群人围着她,孤立她,骂几句,笑几声,被老师发现就笑嘻嘻说“我们跟她闹着玩”,转头扬言“她只是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
自从意外试探出家人不管不顾的态度,元进凯的声势从学校向小区甚至家中扩散。
元灿霓记得那天在中秋之后,天已转凉,穿的还是去年的衣服,没人给买新衣——后来的“新衣”都是表姐淘汰的衣服,姜婧跟不知道旧衣服去向一样,暂时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元灿霓只要稍微举手,秋风便往腰肚钻,冰激全身。
她往小区的一棵开得正旺的桂花树上蹿,才避过元进凯的追猎。
所蹲的那一根树枝被压弯,茂密的树冠豁开一个“窗口”,元灿霓正好对上围墙里二楼的一扇窗,窗扉缓缓启开,玻璃后少年的俊脸刹那清晰。
四目相撞,元灿霓冻结在枝头。
少年看着比她成熟一点,目光稍滞,垂下夹着没点燃香烟的手,似在确认她不会吓得摔下去,才开口:“爬那么高当心点。”
他的嗓音很动听,如果转化成味觉,应该是桂花的芬香。
寄人篱下磨出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元灿霓很难不放大陌生人细微的体贴,将之化为秋阳,几乎眩晕,第一次卸下防备。
她不打算回答,有人便抢着替她发言。
元进凯长着狗鼻,嗅到这边,拉帮结派杀到树底下嚷嚷:“原来你躲在这里!快给我下来!”
元进凯后撤一段,助跑起蹬,一脚猛踹树干上。
树干比篮球粗,元灿霓在树上纹丝不动,却也怕他逼上来。
元进凯的跟班主动给他搭人梯,正要将他往上拱,自上而下的男声森冷飘下,说不上揶揄还是威吓——
“元进凯,你又欺负人啊?”
元进凯伸长脖子往围墙上瞄,声音的主人懒懒撑着窗沿,那支伶仃的香烟复现视野中,自带一股凛然之势。
元进凯跟卡脖的鸭子似的,憋不出一个音,示意同伴拔足就跑。
少年的举手之劳成为这些天遇到的第一份善意,元灿霓挤出一个笑,说了声谢谢,屁股拴了秤砣似的,很快抱着树干坠下去。
“你慢点。”
不知道男声搅乱神思,还是脚底打滑,离地面只剩两米时,元灿霓一屁股跌入灌木丛。
顶头隐约一声惊呼。
元灿霓不敢逗留,随意抹了下被树枝扫得火辣辣的小臂,蓬松头发插着枯枝败叶,猫一样惊逃了。
当年不同寻常的相遇,似乎注定今日重逢的无法平淡。
商宇只挤出一个低沉的回应,彻底堵死寒暄的口子。
又是推轮椅的男人调节气氛,带着那股刻进骨髓的吊儿郎当,戏谑道:“霓妹妹,那我呢,不会就记得你哥哥,忘了我吧?”
许卓泓的不羁反而让元灿霓找回些许真实感,她摇头,轻声复述他的名言,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认同的模样:“‘谁说女朋友只能有一个。’”
别说许卓泓,就是一直沉默的商宇,面庞也几不可察地小小抽动,无奈尽显。
许卓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发小,一声大笑不合时宜又恰如其分。只要商宇没发话,控制氛围他是个中高手,不管是搅和还是调动。
“阿宇听见没,人家还记得当年啊。”
商宇的表情浮现微妙的崩裂,唇角不受控制般抽了抽。
“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元灿霓喃喃,目光落在轮椅和他的腿上,喷嚏伴随的假性泫然成了真,酸涩了她的眼眶。
姜婧和许卓泓偶有联系,元灿霓和商宇断联的这些年,间或听到他的动态,但也仅限于笼统的大事件:比如他某年回国过年,她却在外地;比如他本科毕业后,继续留美读研;比如去年他出了车祸,变成了如今模样……
鼻头陡然发涩,她扭头掩鼻再打两个喷嚏,刚想说抱歉,帘子出来的医生往外叫人。
“尹朝的家属在吗?”
元灿霓吸着鼻子,来不及跟故人示意,朝护士抬手:“这里。”
医生告知元灿霓伤者情况,边说边夸张比划,“主要烫伤的部位在大腿,膝盖还有脚面。”
元灿霓想象尹朝端砂锅的高度,和锅耳断裂后可能泼洒的角度,不免担忧,“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医生说:“你放心,不影响二便功能。”
“元灿霓!”尹朝职业病比伤口严重,耳听八方,从帘子里头不客气打断。
元灿霓尴尬扯了下嘴角,视野边缘那抹浓重的影子淡去,商宇被推离了急救室。
医生吩咐去办理住院手续,尹朝唠叨今晚先别告诉他母亲,元灿霓按捺住久别重逢的喜忧参半,匆匆跑出走廊。
等忙完折返,元灿霓低头逐张翻看票据和注意事项,吸鼻声渐重,不得已横着手指压了压。
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去路,唤起一些沉睡的记忆,元灿霓心头一跳,抬眼霎时黯然。
唇角浅勾,她不由自嘲,怎么会以为是商宇呢。
“他给你的,拿着。”许卓泓递过刚才铺在商宇腿上的那块披肩,某个大牌的经典款,叠成了豆腐干。
元灿霓接过,下意识捻了捻,残留的体温像中药敷贴暖和了她的手背。
“你帮我谢谢他。”
“我不帮,要谢你当面谢。”
“……”
没商宇在场,许卓泓对她向来不太客气:“我说元灿霓,你不是一向挺主动的吗?商宇都成这样子了,你也不来看看他,亏他当年那么疼你。”
元灿霓心头长满皱纹,“我不知道他回国了。”
“现在你知道了。”许卓泓扔下一句嘲讽,转身大步离开,不知道轮椅被他推到了什么地方。
男款披肩当围巾过于臃肿,元灿霓老实裹在肩上。可能抖开的力度太大,商宇的温度早甩没了。
她抱了抱自己。
今晚没听到商宇跟她说一个字,脑袋里却全是他的声音。
他们之间,应该算商宇先认识她。
桂花树之后的一节体育课,元灿霓一个人到水池边洗脸,忽然有人叫了她全名。
她湿着一张脸,茫然瞅望向声音。
“我喊了你两声。”商宇坚持这个数目。
元灿霓纠结另外的节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托元进凯的“照顾”,初中部没有人敢跟她交朋友,她的晦气比才气大。
“那天你没摔坏吧?”他的眼光落在她小臂的划痕上,浅褐色的好几道,车辙似的。
“没事。”她抹干小臂,迅速拉下袖口。
还未来得及体会他的关心,商宇话锋一转,“我家桂花树被你压坏了怎么办?”
元灿霓懵然,一没想到树是他家的,二没想到还能压坏,明明没听到断裂声……
她咬咬牙,梗着脖子,“证据呢?”
远处许卓泓唤他,商宇旋即淡笑,抛下一句“逗你玩的”,往声源走开了。
那之后,商宇跟雨后春笋一般,突然从她的周围冒头,体育课,上下学路上,甚至同班女生的口中,都有商宇出没痕迹。
元灿霓才渐渐知道他的名字和背景,比她高一级,毕业班的学霸,老师总想忽悠他签约直升高中部,据说他志在杀去重点高中榜首的宜中称霸。
元灿霓紧了紧披肩,特别盖住漏风的深V领,挪着两只冻脚回急诊室。
经过一番救治,加之来院前处置妥当,尹朝情况稳定,就是光着下半身盖被子,那份尴尬比棉被还厚重。
“感觉怎么样?”元灿霓问。
尹朝叹气翻白眼,准备翘辫子一般,伸过没打吊针那只手,“手机给我一下。”
元灿霓没动,“你休息一下吧。”
尹朝说:“我要不看手机,明天就直接退休了。”
元灿霓也叹,体内暖气跟着气息泄露,整个人又冷了几分,不禁羡慕尹朝的棉被。掏口袋和拢披肩不能同步,她一松手,原来的打扮便自然暴露。
一经对比,尹朝才恍然元灿霓身上那份异常,“你怎么多了一条围巾,哪个野男人的?”
工作关系,他认识这款围巾是在一个谋财害命的凶案现场,知道它的价值,元灿霓这种负债读书,工作一年刚开始还债的小白领压根消费不起,贷款买正品或者干脆买高仿都背离她的消费观。
尹朝有闲心八卦,证明情绪和情况稳定。元灿霓稍稍放心,还给他手机,痴女似的拢紧披肩。
明明两个熟人的身体情况都不太妙,她本畅快不起来,吐出那几个字时,却自带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缱绻——
“我初恋的。”
第3章
元灿霓出门匆忙,手机电量告急,拐到候诊大厅租了一个移动电宝,回来时尹朝的病床边多了一人。
“咦,你不在上班吗?”
姜婧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晚上没什么大事,出来打个酱油。”
元灿霓立刻跟尹朝坦白,“我可没跟她说。”
尹朝不喜欢兴师动众,看一堆人围着他哭丧,入职前给自己下了“铁律”:不残不死不通知家人。
姜婧淡淡道:“我同门跟我说的,霓霓刚送我来上班他见过。”
尹朝叹道:“是了,这个医院到处都是你的眼线。”
姜婧又重复一遍医生的诊断,叫尹朝放心,等明天转到烧伤科普通病房她可以照看一下。
“哎,搁这等我呢。怎么就碰上你轮转到烧伤科去了。”
尹朝哀嚎一声,两眼一闭,只能装睡打呼。
元灿霓和姜婧相视一笑。
姜婧眼神一转,轻声说:“刚我听说商宇也来医院了。”
元灿霓愣了愣,换一只手扣住手机和充电宝,挤出一个笑,模仿尹朝前头的口吻,稍显中气不足。
“这个医院到处都是你的眼线。”
姜婧说:“许卓泓问我哪个医院晚上看发烧好一点,商宇情况比较特殊,怕病情影响身体其他机能。我就让他来我们医院。”
“刚才手忙脚乱,没说上话。”元灿霓闷声闷气。
姜婧不做他想,应了一声。
尹朝早已睁开眼,交替盯着她俩,烫伤与困顿没影响他的锐利,目光像审判嫌犯。
“原来他叫商宇啊。”
姜婧讶然:“你也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