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姝色——by梨漾【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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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头看过去,白菀一只手正拽着他衣角不松,白嫩的手臂上红痕点点,眼睛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泪又沁出眼角,瞧着有些可怜。
“你去哪儿?”她嗓音有些哑,又娇,带着难以言喻的媚。
霍砚拉着她的手在她指尖轻吻:“睡吧,咱家去处理些小事,很快就回来。”
白菀眼睛实在是睁不开,咕哝了一句:“什么咱家,明明不是太监……”
霍砚有些失笑,没遇上她之前,他与太监也无甚区别。
“怎么回事?”霍砚穿好衣裳出来,从悬梯上拾级而下,陈福远远杵在雪地里,见是他一人出来,才僵着步子走过来。
“有刺客摸到了居士林,已经全数伏诛,”陈福毕恭毕敬道:“是死士,被活捉后便自尽了,不过奴才瞧了瞧,都是使的反手刀,应该是辽国人。”
幕后主使昭然若揭。
霍砚抚去肩上的落雪,面无表情道:“这些死士,从哪来回哪去,再给咱家把辽国人住的驿站烧了。”
陈福有些惊讶,掌印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东阳郡主挑衅他?
霍砚转了转红玛瑙的扳指,似是知他心中所想一般,道:“娘娘说,不能脏了咱家的手,让人把咱家和辽国人不对付的消息透给姜瓒知晓吧。”
陈福恍然,他竟然从掌印这毫无情绪的话音中,听出了些得意?
不能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总是可以的。
“瞧着些,别让她死得太快,”霍砚旋身往小楼走去,他冷淡的话语散在风中。
陈福眨眨眼,冒雪离开后山。
*
京城,甘泉宫
从傍晚时分,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雪粒子,入夜便越发密集,落在砖瓦上沙沙作响。
殿外亮堂恍如白昼,姜瓒着一身明黄织金盘龙圆领袍,在洞开的窗门前负手而立,身侧站了一人,正躬身向他禀事。
“你的意思是说,辽国使臣住的驿站平白起火,是霍砚干的?”姜瓒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雪色,皱眉问道。
“是,他在浮玉山的庙会上,和辽国东阳郡主起了冲突,”身穿赭红飞鱼服的男子身形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只见他略一颔首,继而又道:“东阳郡主险些死在他手里。”
今日晚间,辽国使臣住的驿站平白起火,东阳郡主的住所最甚,直接烧了个精光,若不是侍从警觉,东阳郡主怕是要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
“既然如此,那些扔进东阳郡主房内的辽国死士,也是霍砚所为?”姜瓒说到这,便想起前不久,他派出去刺杀霍砚的人,当天夜里也如这般成了堆尸体倒挂在他床头。
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是,霍砚这几日留宿镇国寺,东阳郡主怀恨在心,派人前去刺杀不成,反而死士一个不剩,”暗处的男子答道。
闻言,姜瓒唇边勾起一抹笑,端起一旁的热茶饮了口:“盯着东阳郡主,一切等年节宫宴那日再说再说,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杀了。”
“反正,他们之间的恩怨可与朕无关,”姜瓒眸中映着雪光,笑得意味深长。
东阳郡主是辽国摄政王的独女,届时,不管是辽国人问责,还是要说法,这屎盆子可扣在霍砚头上甩不掉了。
可真得感谢霍砚,亲手将这错处送到他手里。
姜瓒转身往长案走去,边走边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霍砚可不像是会去逛庙会的人”
随即又得出结论:“除非,他不是一个人去的,他带了个女人?”
不等人回答,姜瓒像是捕捉到什么似的,疾声问道:“龙鳞卫能查出那女人是何身份吗?”
他一离开,烛光便映在暗处人的脸上,龙鳞卫统领裴云渡缓缓抬起头,星眸黑沉,俊朗的面容冷凝如冰。
他沉声道:“不能,那日霍砚身边确实跟了个女子,但霍砚将她看得紧,不管是样貌还是名讳,都不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们也曾试图打探过,那日围观的百姓,都不曾见过那女子的样貌,而后续查问过那女子信息的兄弟们,无一不是平白暴毙。”
裴云渡否认得太快,让姜瓒有一瞬惊讶,他略带疑虑的看过去:“父皇曾说,龙鳞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裴云渡面色自然,不卑不亢的应道:“龙鳞卫人数稀少,比不上东厂势大,总会受些掣肘,否则先帝也不会将龙鳞卫放在暗处,已经死了几个弟兄,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臣不建议皇上继续追查那女子的出处。”
姜瓒转念一想,确实如此,霍砚势大,他这个皇帝形同傀儡,唯一可以依靠的龙鳞卫不能丢,不能因小失大,只要知道霍砚有这么个软肋便成了。
正欲再说什么,内室的烛台悄然点亮,一道风姿婀娜的倩影,映在鱼戏莲叶的围屏上。
“皇上,夜深了,”含柔带媚的女声响起。
姜瓒循声回眸,围屏旁探出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含羞带怯的望他,眼中明明纯澈如水,却仿佛带了把钩子,勾得他神魂荡漾。
想起这几夜让他欲罢不能的春情,姜瓒眸色渐次暗沉,他放下茶碗清咳了一声,一脸正色和裴云渡道:“霍砚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带女人去逛庙会,看来确实是极重视她的,查不查得到另说,盯着吧,人无完人,总会有错漏的。”
说罢,他便挥手让裴云渡退下,径直转身往内室走去。
裴云渡撇过头与那双媚眸对视了一瞬,继而越过窗门,闪身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偌大的寝殿重归寂静,唯有细碎的落雪声,伴着烛火跳动,姜瓒在玉榻上坐下,眸光沉沉,一边向那女子勾手:“来。”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是再令人倾心不过的少年天子。
烛影明灭间,围屏后袅娜的美人,一身素衣剩雪,莲步轻移,带一阵香风扑进姜瓒的怀里。
“皇上,”匐在姜瓒膝头的娇女微仰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媚色天成,莹润的檀口微张,呵气如兰。
细柳眉,瓜子脸,眉目间烟雨葱茏,自带一副娇弱需怜的柔骨,这不是选秀那日,自请去伺候霍砚的桑落又是谁。
姜瓒居高临下的垂眸看她,手掌顺着她不戴钗环的青丝,声线微沉,帝王威仪油然而生:“你也听见了,霍砚宁愿在外头养外室,也不要你。”
下一瞬,他便眼看着桑落本就雾蒙蒙的潋眸盈起泪花,微一眨眼,珍珠似的泪接连滑落。
桑落痴痴的望着姜瓒:“您怎就是不信奴婢的话?奴婢自幼年得见天颜,一颗心便扑在皇上身上了,又怎容得下旁人?”
她哭得让人心怜,姜瓒心里也跟着一揪,俯身将她拉进怀里,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啄去泪珠,不断声的哄她:“好好好,都是朕的错,朕知道是落落心善,担心那日霍砚被当中落面子恼羞成怒,大开杀戒,才迫不得已才自请委身于那阉贼。”
他一边哄,桑落却哭得停不住,她只细细碎碎的抽泣,梨花带雨的,眼尾和鼻尖都泛着红,衬得肌肤愈发白嫩如脂,瞧着可怜极了。
她埋首在姜瓒怀里,断续的纠正他的话:“奴婢没有,没有委身给他,奴婢,奴婢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给了皇上。”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哪敢攀皇上清誉呢,若不是前夜皇上吃醉了酒,拽着奴婢不松手,奴婢都已经打算在宫墙树角偷偷望着皇上一辈子了,”桑落软声诉着衷肠,字字句句都在表达自己多年隐而不发的爱慕。
姜瓒在她额角轻吻,一边连声应是:“都是朕的不是,朕早该撷取你这颗蒙尘的珍珠,害落落平白遭这般久的委屈。”
桑落在他唇角印下一抹浅吻,盈盈泪眼中满是真诚:“奴婢不委屈,奴婢向来知足常乐,从前觉得在角落里望着皇上便好,如今,也觉得,只要能跟着皇上便好。”
她这话让姜瓒有一瞬怔愣,白蕊也曾和她一般,说过这样相似的话,可如今的白蕊,眼里不再只有他,他看得清楚,白蕊心底对权势潜藏的渴求,一日盛过一日。
母后说得没错,后宫果然能吃人。
姜瓒心绪渐沉,抚着桑落发丝得动作也停下来,他静静的望着她,晦暗的面色显得有些意味不明:“落落就不想要什么名分吗,朕改日便开口向霍砚要了你来。”
“朕想想,给你个什么位分呢?”
桑落坦然的与姜瓒对视,将他眼底逐渐弥漫的冰寒尽数看入眼中,她在姜瓒几乎锐利如剑的注视下,缓缓点头:“奴婢想要名分。”
姜瓒唇角虚假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凝固,但他话音却还带着笑:“落落自己说,想要什么位分?”
桑落垂下头,柔若无骨的小手捧着姜瓒的手,轻轻挨在自己脸上,她还是笑得那般真诚,眸中熠熠生辉。
“奴婢想要正大光明站在皇上身侧,但又不想如后宫的妃子一般,在宫闱中枯败,日日等着皇上来垂怜,奴婢想守在皇上身边,只要皇上一回眸,就能看到奴婢。”
桑落太过坦然,坦然的表达自己意有所图,坦然的索要她的奖励,和白蕊藏在娇怯表面下的以退为进截然不同。
姜瓒积攒的杀意陡然溃散,指节绕着桑落柔软的发,唇边的笑意更深:“那就封你做朕的御前女官罢。”
他揽住桑落的细腰,轻声在她耳畔低语:“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桑落勾着他的手指浅笑:“奴婢为您更衣?”
红烛燃尽,香炉青烟袅袅。
桑落从重叠的幔帐中探出身,连裘衣也不穿,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推开殿门,任由呼啸的寒风吹去一身黏腻。
姜瓒不爱宦官伺候,夜里甘泉宫内外均不留内侍,因此此时的寝殿外竟空无一人。
她伸手接雪,落在她手中的雪粒子大小如沙石。
肩上陡然一暖,一件灰鼠裘衣落在她肩上,桑落头也不回,白嫩的指尖捻着雪,唇角带笑,柔声道:“你怎还未歇息?”
裴云渡从暗中走出来,身上的飞鱼服金线绣着睚眦,被寒风吹得猎猎,映着亮堂的雪色,隐隐散着光。
他偏头去看桑落,突然问道:“值吗?”
桑落把一手雪撒出去,答非所问道:“我弟弟虽不聪明,但他会把唯一的糖块留给我,后来,我吃的糖都不再是甜的。”
她怎么会爱姜瓒呢,堂堂三皇子,贤王爷,皇帝陛下,自然贵人多忘事,忘了那个在寒冬腊月天,被他们骗去荷塘里捉鲤鱼淹死的傻子。
桑落低下头,微敞的衣襟里掉出一把灰扑扑的银制长命锁,她的声音很轻:“那傻子,为了块破糖,我也想问他值不值。”
裴云渡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
第37章
耶律骁等人住的驿馆昨日夜里遭了火灾, 又因起火在深夜,五城兵马司救火来得迟,故而整个驿馆被烧了个干净。
耶律馥又受了惊吓, 耶律骁等人只得冒着雪,形容狼狈的搬进隔壁陈国使臣的驿馆暂住。
“我说了我不喝!”
耶律馥煞白着脸,眼下一阵青,病恹恹的歪靠在引枕上。
侍女端着碗汤药来喂她,偏那汤药颜色暗红似血, 耶律馥骤然想起昨天夜里, 大火烧起来前,有人闯进她寝房, 用那血淋淋的残肢断臂淋了她满头。
她面色一青, 忍不住匍在床边干呕, 抬起头时, 一掌拍翻了那碗药, 厉声斥道:“我说了我不喝!”
药碗从侍女手中脱离,砸碎在地上,浓稠的药汁溅了一地, 猩红如血。
侍女面露惶恐, 跪倒在地。
恰巧房门应声而开, 耶律骁满面寒霜的站在门外。
耶律馥见是他, 眸中一亮, 掀开被褥从床上下来, 扑向耶律骁, 活蹦乱跳的模样丝毫不像个病人。
她拉着耶律骁一叠声追问:“怎么样, 查出来了吗,放火的人是不是那阉贼?”
耶律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满脸期翼,圆眼中闪烁着怨毒。
她竟然派死士去刺杀白菀。
他闭了闭眼,试图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气。
耶律馥毫无所觉,唇角上翘,显得极兴奋,嘴上却说着恶毒的话:“一定是他,我要去见楚皇,拿下那阉贼的首级祭奠我枉死的近卫。”
辽国皇帝年老,摄政王手握权柄独大,而摄政王耶律斛只耶律馥一个女儿,其在辽国地位之尊崇,比公主更甚,她养有自己的亲兵,若她是个儿子,太子之位根本轮不到耶律骁。
耶律骁一把攥住她手臂,冷眼乜她:“孤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去试图挑衅霍砚?”
耶律馥被旋身扯回来,险些滑倒,闻言脚下一顿,她扭头去看耶律骁,讥讽冷笑:“是不让我去挑衅霍砚,还是不想我害了你那心上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