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眉——by温昶【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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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上的讨论从早上持续到下午，原本正常的讨论在一位叫“马斯”的男性发表长篇大论后走向奇怪的方向。
　　马斯是帕特肯大学机甲专业四年级学生，也是主张“降低分数线”并进行游行示威的组织者之一。
　　他用洋洋洒洒几千字的长篇幅质疑了帕特肯大学的公正性。
　　威熙是他长文中的典型例子。
　　从威熙前十年在公共场合的表现――对机甲知识一窍不通，对飞行器驾驶生疏，拒绝公开自己的精神力分数；到有预谋的提前一个月为走后门造势，故意模棱两可的暗示自己天赋异禀。
　　他得出结论：威熙并没有任何机甲天赋，一切都是掩人耳目，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这个首相大人的独女名正言顺地进入帕特肯大学，又名正言顺地毕业而已。
　　马斯愤怒的质问：“男性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得够艰难了，天生的生理差异让我们更难获得成功，我们挤破了头才能在帕特肯大学占一席之地！原本就不多的位子，又要因某个女性高贵的身份让出一席，凭什么？！”
　　他的发声获得不少男性的支持，拥有“降低分数线”同样诉求的另一位组织者伯特转发了马斯的长文，附言道：“男性应该拥有更多成长空间！如果实行男女同分制，100个入学者只会有10个男性，当特权挤进来时，挤掉的就是我们十个中的一个；可是如果实行男女差分制，100个入学者可能会有40个男性，当特权挤进来，我们仍有39个人！”
　　要求“降低分数线”的最后一位组织者瑞尔一个小时后也加入了这场讨论：“官方拒绝我们的时候总说‘公平’，入学考试要公平，精神力测试要公平，毕业实战要公平，他们无视男女差异，要我们同女性一样，公平，公平，公平――可是当特权到来时，‘公平’在哪儿？”
　　如果没有公平可言，特权可以区别对待，男女为什么不可以区别对待？
　　一些传统的女性读到这些内容，勃然大怒，“不是所有事情强者都要让着弱者的！女性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操控更精密的机甲，爆发更大的威力，导弹会因为你是男性，所以对你区别对待吗？”
　　思想更为开放的女性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样对男性似乎确实不太公平。他们生理条件比不上我们，却要以同样的标准毕业。我们女性占了生理条件上的便宜。”
　　思路清醒的人没有落入马斯等人的圈套，冷静回复道：“男女差别对待可以运用到其他事情上，精神力不可以。精神力是推动帝国发展的决定性力量，我们一直追求的都是更强，它和男强女强无关，我们要的一直只是“强”。这关乎帝国未来，不可让步。而你们说的“特权”问题，请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也不认同特权。男女同分制是公平的，特权是不公平的，你们为什么要混为一谈？”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马斯将威熙扯进了帕特肯事件，男女同分制受到更多关注。男女区别对待和特权搅和在一起，加上威熙扑朔迷离的行为、敏感的身份，威熙竟成了帕特肯事件的核心人物。
　　而这个核心人物，任由网络吵得不可开交，似乎没打算出来回应一句。公信力摇摇欲坠的帕特肯大学也保持了沉默。
　　人们逐渐意识到不对――威熙殿下去哪儿了 ？
　　向来寡言少语，也不爱上网，只会在每年帝国日转发官方国庆消息的姚瑟元帅，悄无声息上传了一张全息图影――帕特肯实战训练场。
　　“欢迎。”她说。
　　官方，平静，指向不明。人们忙着追踪威熙的行踪，没有在意。
　　10、第一章 摧眉
　　在全网因马斯的长文激烈争论时，首相大人、姚瑟元帅、威妮将军以及帕特肯大学的校长、理事、各训练官齐聚帕特肯实战训练场，共同见证了威熙以满分通过帕特肯的入学考试。
　　要不是前面有近一百人未通过考试，考官们甚至要怀疑是否今天的关卡和平日里设置得不一样――威熙嬴得太轻松了。
　　她好像天生属于机甲。当她踏进机甲的时候，机甲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自信，从容，思之所想，剑之所向，人机合一。
　　姚瑟元帅目光热切，恨不得她马上进入军部；威姚甚感欣慰，这些年花在空间站的星币值了；
　　威妮将军既满意又心酸，“你有空多教教威黛。”威妮将军是威熙的姨妈，威姚首相的三妹；而威黛是威妮将军女儿，机甲部少将。
　　而在场的所有训练官们，开始思考如何把人抢到自己班上来。
　　还未等他们动作，威熙对汉蒂校长道：“我要去机甲研发专业。”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又是一默。
　　是的，她可以选择最热门的机甲专业，可以以全校第一毕业，甚至可以进军部，然后呢？
　　永远当机甲部一名士兵吗？
　　冲锋陷阵，为帝国开疆辟土――然后呢？
　　回来后受恩一堆只有头衔没有实权的称号吗？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她的未来看得见。
　　她最好的选择就是机甲研发专业，走科研的路子，用自己的天赋创造更多机甲，强大帝国的军备。
　　机甲发明师在帝国是炙手可热的职业，社会地位很高。
　　――这也算好的出路吧。
　　想是很容易想明白的。
　　在场的人心里门儿清。
　　可惜。
　　还是令人可惜。
　　首相大人对她的选择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深深看着她。
　　姚瑟元帅看上去比首相大人还要落寞，“要不……离了吧。”优秀的机甲师很多，像这种百年难遇的机甲天才，她这一生只遇到两个。
　　一个是她姐姐，前任帝国元帅，死于十年前的星际事故；一个就是面前的威熙。
　　她已经七十五岁，现有的将军里，能做元帅的没有。
　　帕特肯大学的人心下惊惶，纷纷移开目光，盯着树上的鸟看。
　　威熙殿下对赢渊大帝情有独钟，多少次因为有人不敬陛下而大动肝火，现在得偿所愿，新婚燕尔，姚瑟元帅却劝她离了――
　　“还不是时候。”威熙语气平静，“您放心，我不是迫于无奈选择这个专业。”
　　帕特肯大学的人再次耳观鼻，鼻关心，盯着地上的蚂蚁看。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呢。
　　汉蒂校长将入学通知放到威熙手上，“欢迎。”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戴着金色圆眼镜，温柔平和，头发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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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众人准备离开时，一架已经被炮火轰得破破烂烂的飞行器砸到了地上。冒着烟的舱门打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从驾驶舱滚下来，他咳得满脸通红，白包子变成了粉包子，“报、报告咳咳咳，编号101完成任务……”
　　这是今天第二个完成入学考试的人。
　　男性。
　　帕特肯大学的招生历史上，通过自主考试进入帕特肯的男性屈指可数。
　　上一位，大家已经记不清名字。
　　大家面面相觑。如果是个女性，今天便是喜上加喜；可惜是个男性，帕特肯还没想好如何解决“降低分数线”事件，理事中还有人提议要不以后只招女性算了，省得麻烦，现在来了个通过自主招生考试的，这……
　　而且今天众人都是为威熙来的，压根没人关注其他人，考官们忙着称赞威熙精彩绝伦的精神力控制，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通过考试的。
　　考官之一咳了咳，“先看看考试回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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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官们回放了编号101的考试过程，虽然不像威熙那样完美无缺，但是磕磕绊绊地，他确实横穿了帕特肯实战基地，按要求击败了一定数量的敌方机甲，全须全尾活着站在了考官们面前――以报废一辆SNWE一代为代价。
　　一位考官看了看冒烟的机甲，皱紧眉，“机甲坏成这样，还算通过吗？”
　　“不能吧……”
　　众考官缄默。
　　汉蒂校长看了一眼威姚和姚瑟。
　　威姚道：“这是帕特肯的招生，我无权置喙。”
　　姚瑟点点头，示意校长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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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号101从地上爬起来，漆黑明亮的眼睛在考官之间来回游动，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嗫嚅着：“……考试要求上没说不能损坏机甲呀……”虽是反抗，声音极小，生怕人听到似的。
　　“很抱歉……”汉蒂校长开口，悲悯的目光温柔地投射过去，“帕……”
　　“你想选什么专业？”威熙问。

　　汉蒂无奈地看着威熙。这孩子……
　　“机甲研发。”编号101睁着小眼睛。他长得真是太圆润了，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不仅圆还白，像糯米团子成精，两颗黑眼睛像糯米团子上两颗黑芝麻。
　　喜感，可爱，没有攻击性，肉嘟嘟的。很符威熙眼缘。
　　威熙笑了一下，“欢迎你，同学。”
　　考官们默了两秒，“……确实没要求不能损坏机甲。”
　　汉蒂将入学通知书递到编号101手上，“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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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熙出了考试场地，在侍卫长的好心提示下，终于看到网上关于她的讨论。
　　她花了一分钟时间看完马斯的长文，又看了一眼最热门的两条转发――伯特和瑞尔的，冷笑一声，“你们可真是深得阿尔思男性令人厌恶的精髓啊。”
　　众人皆已离去，只有编号101跟在威熙身后，似乎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见威熙露出怒容，展开光脑，也上网看了看。
　　作为一个有幸和威熙参与同一个考场的人，他是近在咫尺地感受过威熙的厉害的。
　　而且，网上讨论威熙利用特权进帕特肯的时候，威熙还正在考试，她没有利用特权，她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
　　这些人……编号101皱眉，一个□□团子直接皱成一个小笼包，他们根本不在意威熙是不是特权进了帕特肯，只是想借势呀。
　　他偷偷看了一眼威熙，发现威熙竟然不生气了，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情似乎好得很――
　　她是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不笑的时候略微有些冷，这股冷意从眼睛透出来，三分漫不经心三分傲气，像结了霜的牡丹，让人既爱又怕，不敢轻易靠近。
　　而她笑起来，就像霜水融化，牡丹沾露，又清冽又艳丽，一霎那满园失色，所有人眼里只有这朵贵气光艳的牡丹。
　　她生得那样美，光靠外貌就可以横行霸道，成为帝国审美的标准；可她偏偏不仅美，还那样强，他到现在都能想起她的机甲从身边切过去时利落的风声。
　　“包子，过来。”威熙朝空中丢了一个摄影球。
　　编号101反映了两秒，确定了威熙是在叫他。他笑了笑，小眼睛眯起来，“殿下，我叫伍柯。”
　　伍柯上前，和威熙站在一起，自觉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即便这样，他的脸也悄悄粉了两度，“包子也好听。”他是一个没有肌肉的男性，圆滚滚，胖乎乎，从小到大的称号一直是“肥猪”“胖子”。
　　摄影球拍下了两个人的合照。
　　威熙在光脑上接收了合照，看了看，将照片拿给伍柯看，“有要修的吗？”
　　伍柯盯着照片，不明白为什么同一张照片，威熙可以这么好看，而他能那样丑。他不知道威熙要做什么，也没有能力阻拦，更怕耽误了她的时间，只装模作样看了几秒，摇摇头，“没有。”她能询问他的意见，已经很好了。
　　威熙转手将照片传送到帝国公共信息中心，“通过了，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威熙，伍柯，背后是帕特肯实战训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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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早一步离开考试基地的汉蒂校长及帕特肯大学的一众训练官们，一出现在校园，就被学生团团围住――
　　“汉蒂校长，威熙殿下真的通过特殊手段进了帕特肯吗？”
　　“我们刚刚看到首相大人和姚瑟元帅，她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帕特肯能获得如今的声望地位，不是靠那些恶臭的政客，而是每一位认真努力的帕特肯学生！”
　　“我希望威熙殿下是一位正直的殿下，我也希望帕特肯是一所正直的大学！”
　　“安静！”汉蒂面色难看，金色圆眼镜下目光如刀，她收起一向慈祥温和的表情，花白的头发也仿佛坚硬起来。她平时表现得太和蔼，以至于让人忘了她曾经是名满天下的女将军。
　　学生们一噤。
　　“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出去的？”汉蒂校长顿了顿，“殿下来帕特肯上学的事。”
　　人群安静了两秒，一个学生回答：“陛下。”
　　“陛下说殿下通过特权进入了帕特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