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鹅/如何让暗恋的人向我表白——by小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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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景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洗了把冷水脸。
找出行李里的刮刀,就着泡沫把胡茬一点一点修干净,冷漠颓丧的气质随着动作被逐渐显露出的白皙皮肤和i丽的五官冲淡。
他对镜子笑了一下。
“小葵,这几年过得好吗?”
无论嘴角怎么上翘,瞳孔深邃难解,语气也不够自然熟络,他又尝试几次,但均以失败告终。
他溃败地扒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倚墙蹲下来,烟雾缭绕中,模糊想起那年寒假,连轴忙完指导员的任务,给余葵发消息。
话框冰冷地提示――
“该好友已不是你的好友。”
当晚回北京的飞机上,飞机的引擎轰鸣震耳,他也像今天,亮着屏幕,眼睛酸胀疲惫,把两人过去所有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像重新温习了他们交叉的生命中所有的点滴。
宋定初在清华园的宿舍楼下拦住他问,“时景,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删掉你?”
“哪怕当朋友,维持一段关系也是需要平衡和双向付出的。你现在来招惹她之后,你能给她什么?你要走科研的路子读博读硕,从现在开始,未来九年十年,你每年能陪在她身边五天还是十天?她挂科的时候你在哪儿?需要男朋友的时候你在哪儿?下次像今晚一样生病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出现?都让她像今天一样眼泪泡饭吗?”
“你什么都没办法保证,但我可以。”
他说的每一句字,时景都无言以对。
他很清楚,余葵不是那种容易被金钱、荣誉、光环打动的肤浅女孩,比起来,一段恋爱里,她更注重真心和陪伴,可是,从在父亲临终病床前,答应报考国防科大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从预设的既定轨道偏移。
遗传自父亲,时景对每件事、每个目标的规划都要精确到极致才能安心,对人也一样,开始一段恋爱之前,他必须得确定自己能对这个人负责任到底。
让他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余葵。
他享受着她的关怀、她的陪伴,回应给她的却只有“要集合了”、“要熄灯了”、“下个月拉练会上交手机”,她删了他也是活该。
部队里有太多铁打的规则既定不变。
那年他才大一,八人间的宿舍,五个人谈恋爱,新生三个月军训后分了三个,还有一个女孩在闹自杀。
如宋定初所说,但凡他为了私欲,继续固执己见,和她发展联系,未来很多年,余葵人生的大小时刻,喜怒哀乐……他全都只能缺席。
有多少山高海长的情分经得起时间与地域的消磨?
哪怕这些都坚持熬过来了,毕业之后呢?
假如他被分配到基层单位、地方机关…无论是哪儿,只要不是北京,对方就得继续忍受无休止的异地恋。也或者还有一个选项,满足条件后申请家属随军。
可他舍得吗?余葵打败千军万马好不容易考上的顶尖高校,不能留在大城市发光发热,却让她随他分配到地方受苦?
姑父也是军人,这个职业伟大,但军属背后的辛酸,他从小在姑姑那儿见得太多。
一个人大着肚子去医院,一个人照顾家里所有鸡毛蒜皮的琐事,忍受大半生丈夫缺岗的孤独……哪怕是姑姑那么要强的人,夜里也总有无穷无尽的眼泪。
女孩的光阴那么宝贵,还不如就在他对余葵没有那么重要的时候松手。
让她像别的女大学生一样享受年轻人的恋爱。
时景心智早熟,他的爱和别人青春期的懵懂悸动不一样,他从来都把余葵的感受,放在自己之上。
就像更早之前,他父亲白血病复发,大出血抢救到去世的那段日子,妈妈也病倒了,他每天往返学校和301医院的病房,下了晚自习,就在病床前的书桌上写卷子。
忙完一天所有的事情,灯熄了,走廊和护士站都静下来,他才能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耳边,一遍遍听余葵发来的消息,在她的鼓励和加油声里入眠。
那是时景一天之中,唯一能短暂从压抑和自责中抽身的时光。
他不敢回复。
专机将父亲送抵北京抢救那天,他的手机掉进了廊桥的夹缝里摔得粉碎。
最慌乱无措的日子挺过去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说的话越来越难以开口,他不忍心把负面情绪倾倒给辛苦备考的高三生,也不知道能和她聊什么轻松的,除了痛苦歉疚,他那段时间再没有其他话可对人言。
直到父亲的悼念会结束、骨灰下葬、处理完后事,紧接着科大开学……军训上交手机前一晚,再次接通余葵的电话,听着她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抵达耳廓――
“时景,我是小葵。你终于打电话来了,今天开学了,我没有在官网的入学名单上找到你,你去哪儿了?没考好吗?还是报了其他大学?”
见他没说话。
余葵小声安慰,“你肯定有苦衷,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空旷的宿舍里,熄灯号久久回荡。
黑暗中,余葵好像真的站在了他的对面。
时景压抑糟糕了一整天的负面情绪,终于一扫而空,他听着咫尺之遥,她浅淡的呼吸声传来,像是在一条温柔的河水里顺流漂浮,连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余葵之于他,就是这样治愈心灵的存在。
2016年寒假结束。
签字加入学校人才培养计划的时候,时景给了自己一个期限。
八年。
把本硕博连读尽量控制在八年结束,毕业尽量争取分配回北京,所有事情顺利的话,他就不再约束自己联系余葵。
反正几乎没有假期,过去的六年,他干脆把所有的时间用来训练和科研。
哪怕他在别人看来冷心冷肺,爱一个人的时候,同样是小心翼翼的,他深沉谨慎,他笨拙胆怯,他把这份奢念放在心里,像一个不会愈合的创口,长久地溃烂疼痛着。
他怀揣着希望麻醉自己,只要余葵不结婚,只要她未来分手了,一切就还有机会。
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毕业。
她就要结婚了。
第66章 第四个愿望
调酒师的鸡尾酒精致得像件艺术品,每杯口感都不一样,酸酸甜甜,冰冰凉凉,余葵不知不觉喝得有点上头,不过神志还是清醒的。
十九岁大学期末聚餐,她第一次尝试喝酒,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次进入微醺但又不至于醉到神志不清的区间里,大脑就会迸发奇妙的灵感,给卡在瓶颈的作品带来新活力。
年后连赶了一个多月项目,在这种特别飘飘然的状态中,她难得完全把工作扔到脑后,四肢舒展地躺在卡座里,思维天马行空发散,放松地享受这一刻松弛。
身旁坐的伴郎小哥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人幽默说话好听还会拉琴,不知道他肚子里怎么有那么多段子,跟听现场脱口秀似的,他一直说,余葵负责笑个不停。
说完一段,男生又跟她碰了一次杯,“小葵,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余葵:“有吗?”
“当然有,刚才路过的人、还有服务生都看你,她们大概也觉得你很可爱吧,看见你那么开怀,就觉得心情舒畅,由内而外的那种,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呗。”
余葵假装听不出来这人想泡她。
拄着下巴不接招,故意叹气,“唉,其实我也有不少烦恼,但无论世界用怎样的规则约束你,你别被套牢就好,保持童真和好奇心,获取快乐的成本就低很多。”
事实的真相是,她至今把自己想象成漫画主角,无论是吹毛求疵朝令夕改的上级、还是无理的客户、甩锅的同事……全都是她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每每忍不下去,她就使用阿Q式精神胜利法,《火影忍者》画了72卷,《银魂》77卷,她的人生全部内容加起来估计才够画十卷出头呢,这才哪到哪。
十一点。
派对散场,小谢在大堂给所有帮忙的朋友都开了房间,以便明天早起接亲和化妆,余葵拒绝了他的好意,“没事儿,我回去挺快的,我得躺我床上睡。”
谢梦行不放心皱眉。
“葵葵,我让人送你吧,你喝了那么多酒……”
“别人不也喝了嘛,你找谁送我?”
余葵拍拍他,“放心吧,我遗传我外公海量,已经打了网约车,司机一会儿就到。”
说话间,隔壁戴着耳麦的前台小姐从旁探身,微笑询问:“请问是谢梦行先生吧?”
谢梦行点头:“是我,怎么了。”
“这里刚刚有位客人留了份贺礼给余小姐,我们这边电脑里没有登记余小姐的信息,可能需要麻烦您代为转交一下。”
余夏接过来,嘟囔着拆包装。
“谁留的?我的新婚贺礼吗?”
余葵系着围巾正要道别,余光瞥见女孩撕开包装,露出熟悉的封皮一角,只一眼,她脸上的笑容定住。
余夏奇怪翻开本子打量。
“嘿,是本漫画,还是手绘的,这礼物还挺新奇。”
翻着翻着,她兴奋递过给一旁的闺蜜分享,伴娘道:“这谁送的,这么有创意,快看看里边有没有夹贺卡署名……”
余葵盯着她手里的本子,只觉得耳边的喧嚣逐渐不真切起来。
所有的人都被从场景里瞬时抽离,她眼睛里只剩那本日记,梦游般一步、一步艰难径直走到人跟前,口腔发涩,唇瓣又木又干,“能把它借我看看吗?”
余夏见她表情不太对劲,赶紧从朋友手中抽了递过来。
果然是她的日记!
淡黄色封壳,16K画册,阔别多年,看得出来主人保存得很好,内页没有泛黄,没有卷边,封皮甚至比她当初丢失时候还要干净平整。
余葵咬唇,忍住就要扑簌掉下来的眼泪。
抬头看着女孩开口:“抱歉,这好像是高中同学归还给我的日记。”
“啊?是你画的呀?”
余夏惊讶,“诶呀你那同学也真是,还东西怎么都不讲清楚一点儿……害得我以为是我的礼物就直接拆了,不好意思了小葵。”
“没事。”
东西都送到这儿了,证明时景人一定就在附近。
他甚至都看见她了,最后却没有上前来,为什么?
因为她删除了他的账号,断绝了跟他的联系方式,所以他记仇到现在,觉得旧友寒暄尴尬么?
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她的日记?
当年他明明说过不想换的,时隔那么多年,为什么又还给她?
余葵脑子里掠过千百个纷尘杂乱的念头,手心冰冷,下意识机械翻动日记,在她漫画结束后,剩下的寥寥十几张空白纸页上,每一页,都用透明宽胶带贴着一朵四叶草。
经过特殊处理,多年来,鲜绿依旧。
翻到最后一页,总算掉出一张雪白的信笺,她蹲身缓慢拾起来。
时景的字迹依稀能辨出年少时的模样,但远比当年更深沉稳健,横风疾雨般力透纸背。
他写――
小葵:
来得仓促,不知道能送你什么。
过去这些年,我在科大的操场上找到了很多四叶草,就留给你许愿吧。
那年和你换错包,我一生都感觉很幸运。
如果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你,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时景向大堂前台,借来信笺留言的时候,已经把清台剩下的威士忌全灌进了肚子里,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意,他一遍遍回想,余葵坐在人群中大笑的样子。
她那么开心,尽管他痛苦,也觉得欣慰。
这封信笺,他每个字都写得极为缓慢。
不能把心意全然写上去,给一位就要结婚的新娘倾诉那些汹涌澎湃的言语,不厚道,他只能克制地、谨慎地,将数年的暗恋浓缩成简短的四行。
结尾时,无论如何努力,也写不出“新婚快乐”这几字,最后只得放弃。
余葵读完,只觉得手在发颤。
心里凄楚地发胀,胀到快要把胸腔撕破了,她下意识转身追问前台:“小姐,请问,礼物是什么时候送到前台的?他长什么模样,人走了多久?”
前台看表,“大概五分钟前吧,是个大帅哥,很帅,从正门出去的。”
果然!
他离她那么近。
余葵惶惑攥紧信纸,不顾身后的唤声,转身仓促追出厅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有声音下意识驱使着,不管不顾地叫嚣,去见他、去见他、她想见他。
她脚上穿的明明是球鞋,走起路却不稳晃荡,巨大的吊顶照射下,她越过人流,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她几乎跑起来,风声从耳边掠过,穿过前厅、玻璃门、酒店喷泉和停车场……
直到气喘吁吁时,她凝望着马路尽头,脚步缓慢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