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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by第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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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桃源村人心惶惶,多数人都睡得不安稳。赵冉冉趴在桌前,原本想着不停去换凉帕的,结果实在太困倦,趴在桌上竟是一下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耳边听着水声阵阵,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对着屋顶愣了会儿,“啊”得一声从床上就翻坐起来。
  “醒了?”昨夜还昏迷的人,似是刚打水擦了汗,正望着窗外一面给自己束发,回过头一脸凝重地问她,“有吃的吗?”
  赵冉冉立刻从床上起身,有些尴尬地轻声回了句:“昨夜村民拿了许多来,你略等等。”说着就出了东厢,朝西侧的小厨房去了。
  想着病人该吃些热的,她便找来火折子又卷好了稻草捆,正比划着想要生火时,一身短打窄袖的段征柱着老树根就跟了进来。
  “我去外头探探路。”从灶上拿过块脸大的黄米馍,他一口咬下冷硬馍子,一面就柱杖朝外行去。
  赵冉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着他昨夜里的状况,她还是跟了上去。
  段征伤着却还是步子颇快,等她赶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柱杖出了小院,环顾了下四处,径直就朝村东头行去。
  “大夫说你要静养月余,温病也得三五日才能好透的。”赶到他身侧,她犹豫着还是没有去扶,眼见得那块馍子已然只剩了点边,也是在心里腹诽这人的好胃口。
  冷不防的,腕子被人拉高了,掌心一下贴到了他额头上,触手温凉哪里还有半点高热。
  倒是她心弦一跳,忙抽回了手去。
  用实际行动解释完后,段征很快来到了村口戏台,只见他反复蹲身查看戏台柱子和村口石基,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遍寻不见后,赵冉冉又一路跟着他在村子的边缘逛了两圈。一路上,偶尔遇着两个早起等消息的村民,都是极和善地同她招呼,还说若是叛军真的打过来了,拼死也会护着大小姐逃出去的。
  觉察到身侧人脸色愈发凝重,赵冉冉温声开口道:“等探路的人回来,你不如跟他们一道去南边吧。南边应是不会乱,到时候你带着信去找我外祖家……欸!我还不知你的家世名讳呢。”
  段征反应了下,听懂了她是在问自己叫啥,也就随口报了自己的姓名年岁,又胡诌了个普通农户的出生挡了过去。
  编完后,他也终于认清了这地方确是兄弟们未探过的一处庄子,遂在心底懊恼着叹了口气,望着四周苍茫大山,状似不经意地问她:“这些人都叫你大小姐?”
  赵冉冉觉着这人也算是屡次救她了,便将自己的身份家世也略交代了。
  才说完话,村口的铜锣声就‘镗镗镗’得没命似得响了起来,各家的村民们纷纷唬得从门里跑了出来,有的携家带口的甚至连毛驴牲口都一并拉上了。
  “乡、乡亲们!”传信的人跑得岔了气,坐在戏台边没个囫囵话,底下的已经有胆小的妇人搂着孩子哭了出声。
  “完了完了!我大齐这回是真完了呦!”
  “诶!探着没有,还有南逃的路没有啊?”
  “我不跑,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兴许叛军不乱杀人呢?现下不是好好的嘛?”
  ……
  就在众人你一嘴我一语的吵嚷不休时,传信的小伙子终于喘匀了气,朝台子底下煞有介事地喊道:
  “急什么急,告诉你们,大家伙可不必逃了。”压了口粗茶,他又将语速放慢,“真真是皇天护佑,你们能猜着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眼见的这人竟还卖起了关子,村长赵吉拽起驴车上冬天剩的半颗烂白菜,朝着台上就是一掷。
  那人当即嬉笑着躲了,忙一五一十地将探听的实情说了明白。
  原来叛军破城先帝殉国后,勤王的兵马就来了,两处大军在皇城下对峙了一日,上头竟是和谈了,叛军西撤说是去西京立都,而南边应天府的勋贵们也拥了个王,若无变故,就是个三分天下的局面了。
  “噫!我还听人说啊,京畿一带最大的那个匪帮被连根端了呢!那大当家的站错了队,昨儿就在正阳门被凌迟了呀。”
  村民们与世隔绝,其实并没几个听过匪帮的事,只是不停得打听着外头的乱象。
  然而这消息说完时,赵冉冉明显得感觉到周身气息一窒,等她回头看时,却见段征晃着身子朝回走,走路的背影瞧着都有些不稳。
  她正待跟上,就被两个妇人拦了。她们颇焦急地指着赵冉冉问那年轻人:“让你也打听大小姐家中,可打听着了?”
  小伙子眉飞色舞正说的起劲,这档口就直接闭了口,沉默良久后,嘿嘿笑了笑:“投诚的那些大官…说是都被带了西京去了。”
  一时间,村民们七嘴八舌,倒出奇得团结,没一个说闲话的,反而都说让大小姐千万别出去,待时局安定了还是投奔南边去稳妥。
  真心谢过这些淳朴农户的好意后,赵冉冉便被几个妇人拉着,有说有笑得指挥着自家汉子朝村北的小院里拉粮食吃穿。倒是薛嬷嬷,一反常态得自朝家走,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探信的那个小伙子竟也一并朝她家去了。
  .
  村北的二进小院里,段征坐在外院的石阶前,出神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他一身短打粗衫,多少年来,头一次解下长刀。
  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答,望着院中枯败的古木。
  有好事的年轻妇人偷觑着说话,先是可惜这么俊秀的郎君是个哑的,后来见他总望着无芽的老树,神色苍白淡漠,便更是叹息着揣度,对他的脑子也产生了疑问。
  而赵冉冉对着三大瓮小米,两大岗面粉,十几打颜色各异的粗布衫子,还有几大盒重复的首饰、脂粉……
  这些可尽够她吃到明年了吧,她一面有些哭笑不得,一面又觉着心下触动,折腾得口干了也终是没能推拒半分。
  等人都走远了,她才暗吁了口气,走到阶前坐下。
  “你、可是在担心军中兄弟还是…家人?”
  段征回头直直看进她眼里,凝望良久后,他开口回道:“我没家人,没爹没娘亦没兄弟姊妹,老和尚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数。”
  见自己这一句说懵了她,想着毁于一旦的数年功业,悲极奈何,脸上却忽灿然扬眉:“没有家人很可怜吗?你长我两岁,不如就做我阿姐吧?”
  春风拂过庭院,这一笑混着田间垄头吹来的草香,让赵冉冉的脑子里下意识得就冒出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错觉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完犊子,老子用命拼来的功业全没了!慌乱ing……
 
 
第9章 小酒瓮
  这一声阿姐让赵冉冉的眼前顿时浮现起一个人来。
  尚书府里小她五岁的庶妹赵月仪。
  那个娇艳明丽,私下从来不肯叫她“姐姐”的小姑娘。两人的岁数差的有些多,月仪出生时,她都已经开蒙识字了。庶母桂氏就将她从自己的院子里迁了出去,搬去了府里的葳蕤轩单住。
  她九岁那年,才在园子里头一次碰着这个妹妹。嬷嬷让月仪喊“姐姐”,那小丫头却是被她吓着了,奶声奶气地叫着“怪物”,而后大哭着去寻了爹爹。
  那一次,赵尚书冷着脸亲自过来,责令她往后务要遮面。
  再后来,因着她诗文琴画皆能精通,月仪才被谴来与她一同从师。为了讨好母亲,对于这个懒散骄纵的妹妹,她是无限度的包容,耐心的陪读。
  原以为日子久了,总会有些情谊在吧。
  谁成想城破之际,母亲竟要置她于死地。
  现在想想,月仪每每同她讨教,心底里或许都是厌恶不屑之极的吧。
  往事灰败惨淡,想着想着,一时间又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惶惑和深重的自弃里。
  也许她不生得这副模样,就能让爹娘的眷顾长久一些呢?
  “怎么,是嫌弃我卑贱,不配叫你阿姐?”见她怔楞着垂眸思绪深沉,段征不知内情,白着脸歪头冷笑。
  “没有没有。”被他神色刺痛,赵冉冉忙摆手道:“你以庶民入行伍有那样军功,是泼天的本事嘛,我只是……”
  桃花眼中寒芒褪去,转而染上了些勾人的笑意,他忽然凑近她耳边低声说:“还是你不想让我称阿姐,这样的话……”
  一个音调被拉得长长的,意味不明的有湿热的气息拂过她侧脸,少年抬眸去细究她神色:“倒是看不出年岁,不如,小冉、冉儿,还是…叫你冉冉?”
  每说出一个称呼,他苍白失血的脸色就会靠她更近一分。
  也不知是被这些称呼亦或是往事刺着,赵冉冉抬头,鼻尖隔着绵软鲛绡,疏忽间擦过对方,她下意识地就回了句:“你若高兴,就唤我阿姐也罢。”
  鲛绡半掀,她有些狼狈得压了压并未脱落的面纱,忙忙后退起身丢下句:“你自去东厢歇了,我去瞧瞧午膳吃什么。”说完话,再不看他一眼,就一头扎进了西侧的小厨房去。
  在她身后,段征卸下全部笑意,突然直直顺着石阶仰躺及地,头顶是四方小院外的碧蓝青空,在这一片世外桃源的小院里,少年临风仰面,薄唇却抿紧成一线。
  小厨房里,赵冉冉倒是很快撇去了方才的尴尬。她对着几筐萝卜青菜、米面粮油,还有那从未用过的柴火大灶发起了愁。
  凭着想象,她先舀了满满一大盆小米,直接丢进了锅灶里,然而又皱眉对着颗硕大的白菜,尝试着从木架子上抄起菜刀……
  半个时辰后……
  “院门咋都没关呀,大小姐,嫂子我送饭来了。”小厨房推门进来个妇人,见了里头景象,连忙‘哎呦!’了声,放了食盒就去掀冒烟的锅盖。
  但见锅里头早已经烧焦了底,小米干糊着大半锅,连黑烟都冒了起来,灶台上更是一塌糊涂的,白菜梆子杂乱一大片,还有两个连皮都未削的山芋浸着,水盆子里乌糟糟泥潭一样。
  那妇人联想到自家儿媳,习惯性地就要说叨,好在她扑熄了柴火后,对上赵大小姐委屈脏乱的脸面,一下回过味来。
  “薛婆子忘了同您说吧,往后三顿咱们村里几家轮流与您送饭来。”妇人挽起袖子,一边讪笑着讨好一边利落地清理战场。
  赵冉冉颇不好意思,她心里明白,爹爹跟了叛军,这处桃源村的归属其实也就不在赵家了。
  这些村民一定也清楚的,她早就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了。
  看着那妇人忙碌的背影,赵冉冉站在一旁怯怯地就问她:“不必这般麻烦,我学两回也就会的,这么多米面菜蔬哪里吃的完呢……”
  妇人奋力铲着锅底,回过头高声打断道:“天爷呦!您这样金贵的主,哪里能亲自动手,那些米面不过是乡亲们怕送的饭菜不够,好方便您夜里加餐单吃的呀。”
  “真的不必这般麻烦,我下回知道多加些水了……”
  锅底怎么也铲不干净,那妇人粗着声气:“咱一庄子原都靠着赵大人吃饭,您可千万别自己动手了,要嫌送的菜饭不可口想吃别的,出门吆喝声就有人来的!”
  最后,赵冉冉被连人带午膳请出了小厨房,而那妇人走的时候把刷裂的大锅一并撬下来带了回去。
  等人走后,她看着足够三四人吃的丰盛午膳,提了食盒轻手轻脚地去了东厢,见床上人正酣眠着,想了想便捡了碗熬得软稠的鱼粥给他留了。
  一连半月,东厢里的人吃了药就总是在睡。小院里前后来了五六拨各家的妇人轮流送吃食汤药,外头局势愈发安定了,京城里的五处市集都已然开了两处。那些妇人因是鲜少入城,逮着送饭的空就拉着她闲话。
  因着从小遭遇异样目光,赵冉冉看着恬淡乖巧,实则最是怕见生人。
  饶是历了国破家散,她依然是有这敏感的毛病。这一日三大拨老的少的涌进来,又都是能侃的,她委实有些不适应。
  都是些世代务农的淳朴人,对那些深宅大院,金玉绮罗的风闻轶事极有兴趣,赵冉冉始终也只是掩好了面纱,他们问什么,她也就捡自个儿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详细答了。
  .
  山中岁月长,一晃却也到了三月末。
  两日间起了暖风,吹开了院中老树的嫩芽。东厢的木窗支开了条窗缝,一人百无聊赖得倚在窗边竹塌上,听着外头人声喧闹,将指间一把匕首旋得行云流水。
  “妹子,你屋里那个,嫂子像是没听错,那公子叫你阿姐?”
  “对了,小冉你今年19了吧,眼下赵大人不在,女儿家亲事可是要紧。”
  “瞎问啥,瞧你这脑子,薛婆子前儿不是提过一嘴,不是说咱小姐有位表兄,今科才中了进士二甲么!”
  寒芒闪过,匕首陡然被掐停在他两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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