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难追——by第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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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征的视线随着月色在她脸上淌动,他支着胳膊细察了会儿,一面伸手哄孩童般不住得拍抚。
看准了她眼中迷离深重,他腕子一滑,顺着被褥就一点点滑了进去……
油灯倏然灭了,黑暗中,她松开手,抛去了最后一丝清明。
……
不知是何处飞来的云雀,晨光细微里,俏立在老树的新嫩的枝芽间,报喜似的叫个不停。
主屋床上的女子掀了掀眼皮,蜷着身子蹭了蹭半空的被褥,翻了个身又继续沉入了酣甜梦乡里。
一个时辰后,鼻尖涌入柴火粥香,檐下的鸟雀叽叽喳喳的,没个停歇。
外头什么鸟恁般吵闹?
下一刻,赵冉冉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身。
抖着手拉开胸前的被子,在看清了自个儿衣衫俱在后,长出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在瞧见屋子里的浴桶后,她又蓦然倒吸了口凉气。
残灯暗影里的零散片段渐渐连贯,身上的寝衣也不是自己昨日备的那件纯白长衫了,而是换作了件浅藕的短褂子。
这种短褂子颇为好穿,却不够蔽体,胳膊自大臂下露出,星星点点的指痕在藕似的雪臂间着实醒目。
撑着手挪了挪身子,在触到床褥中间的潮意后,她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良久后,她才又细察了旁的痕迹。
浑身上下,除了衣服被换了,其余的,倒是全没有一点不适了。
搞清楚了这个后,赵冉冉面上紧绷着的神色才刚松了松,屋外便立刻传来了个熟悉微凉的扣门声
“阿姐,你可醒了?那些长舌妇我早起都给赶了。”
才缓和了心绪的赵冉冉,骤然间脸上乍开红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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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俊俏
段征这一声‘阿姐’实则叫的不怎么真诚,隔了道薄门板,她似都能听着那语意里隐含着的笑意。
想起昨夜里自个儿发作时的情态,那半张柔韧光洁的面上,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对着门外极快得‘嗯’了声后,赵冉冉抱膝坐在床榻中央,有些不敢起身去面对。
都是药性害的,她只是病了罢,况且两人隔着被褥衣衫原本也都没有脱的……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只要他两个都忘了,往后该怎样还是怎样的。
这么自我排解着,她终是揉着额角起了床,净面绾发后又将鲛绡带上。
而后,她对着床褥上的脏乱,硬着头皮一下子卷作一团,勉强抱起后出了屋门去。
外院里怕人来瞧见,她便决意打了水到内院来洗。
将被褥搭在葡萄架下的木质美人塌上,才跨出二院的门,差点一头就撞在了段征怀里。
脚下被门槛子绊了,她踉跄着站稳,推开了他伸来托抱的手。
“醒的这么晚?午饭我都做好了,一并吃了吧。”
微凉含笑的声调从头顶传来,她抬眸与他视线一触即散,想要开口时,竟发现自己比料想的还要难堪,一时失语般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春风穿堂而过,少年瞧出她的局促慌乱,遂敛了笑意,居高临下地细细打量起来。
乌发如云烟眉轻拢,半张脸上染了霞光似的羞怯,还有那一双干净澄澈,瞧不出半点算计世故的眼睛。
想起这双眼睛,在昨夜里,千回百转得带雾落泪……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还未相识多久,经了昨夜那一场,段征如今再瞧她,莫名得就会想到从前在山林里,自个儿猎杀的那些食草的小动物。
有什么滚烫血液在身体里窜动,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极快得舐了下唇角,他克制下心绪里烘动的兴奋,退开半步后越过人就朝内院去:“阿姐自去吃,我收拾了里头出去消食。”
听懂了他的话后,赵冉冉纵是再羞怯也不好意思叫他一个男子为自己洗衣叠被,他又不是尚书府的家奴仆从,怎么好做那些呢。
是以,被段征催了几次,她还是打定主意要帮着一同收拾。
只是一刻的功夫,想要帮忙的赵冉冉被撇在一边,看着他倒水刷桶,搓洗被褥脏衣。一整套做下来,没有丝毫耽搁停顿,动作有序熟练得就好像是她家后院的杂事婆子一般。
“再不去吃,饭菜可都要凉了。”
见他起身‘哗’得两下把湿衣抖开,她忙晃了晃头将脑子里那点错乱的对比抹去。
见过他提刀拼杀的样子,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能想到,哪一个像他这样有点作为的年轻男子,竟能将这些琐碎粗活做得这般像样的。
做完了这一切,段征将井盖盖好,又将三个炒菜并一碗拌面皮端了石桌上,自个儿泡了壶粗茶,示意赵冉冉过来吃饭。
似是觉察出她的紧张,他倒只是陪坐着饮茶,两个人对坐着,没有一分逾矩的行为。
“这碗叫什么,怎么吃起来甜甜的?”这么对坐着静默,赵冉冉先有些受不了,边低头小口吃着就说起了吃食。
浅酌了口粗茶,少年悠悠道:“就是普通的拌面皮子。京都里地脉坏了,井水都是咸涩的很,洗衣刷碗用着不错,今日做饭用的,都是我昨夜去山上挑的泉水。”
其实顺天府建城八百年,地下水早已经沤得咸涩苦喉,小户之家除了年节生病,日常就是吃这样的水。城内有几十口甜水井,中等的商户和官宦之家,便会使人用钱去买水,用在饭菜煮茶上。
而像赵尚书这样正二品的官位,又兼娶了巨贾出身的正妻,光是尚书府里,就有东西二处自用的甜水井,哪怕是仆从奴婢都从不必用普通水井的。
所以对于赵冉冉来说,她甚至从未听过地脉咸涩这回事。初来时吃的几顿饭,也只当是村里人不讲究食材不好罢了。
抬眸颇快地望了眼饮茶的少年,她忽然疑惑他怎的没有家人,想了想后心下泛了些不忍,便停了筷:“脚上还疼吗?这井水也挺好,山泉若远的话还是别去挑了。”
“也就这点伤,我原本就闲不住……”说着,段征顿了顿,咂摸了下她方才的语气。
不得不承认,女儿家虽然麻烦,软语低声里,还确是比那些大老粗好听许多。他心里头偎贴,突然就凑了过去:“我若是还疼着,阿姐你……可是会心疼?”
突如其来的暧昧果然叫她吓了一跳,见她嗫喏着垂了头,耳朵尖下似都浮了抹暗红,他意外间勾唇一笑。
这一笑清浅温雅,不带一丝绮念的,连他自己都有些愣了。
倒是奇了,怎的这两日落了难,却是愈发笑的多了,怕不是创伤太重,连脑子都不正常起来了?
又不知是想着了什么,他收了笑,立在她身侧垂着眼皮,看了会儿后,不冷不热地随口说了句:“院子里没人的时候,就别带面纱了吧。”
这一句说完,也不知又触了她何处,就这么瞧着她执筷的右手微不可查得抖了抖,哽了许久回了句:“我、带惯了…没的吓着你。”
少年听了倒是没再坚持,只是留下句:“我外头晃一圈去,你吃完了就留着罢。”而后挑了两个大木桶,转身就出了门去。
日影融融,待他走后,赵冉冉再没多少胃口,她放了筷子,出神地望着半阖的大门,抬手抚上右颊时,眉眼深处不自觉得带上三分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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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胡思乱想眸光愈哀之际,门边上探头探脑得晃出个双垂髻的脑袋来。
“是薛嬷嬷家的妹妹?”赵冉冉回过神,忙摆了亲和的笑招手让她进来。
“娘说了,小姐不要咱们三顿送饭,就着我送点心来。”八角食盒一掀,里头竟是碗桂花酸豆汁,还压着好些个话本子。
小姑娘十四五年纪,是薛嬷嬷同村长赵吉的独女,名唤赵筱晴。
一张圆脸粉白娇柔的,轮廓上一眼就能看出薛嬷嬷的影子来。只是这丫头几乎是挑着爹娘优点长的,杏眸桃腮的,又是个泼辣外向的,直比那枝头的花骨朵还要鲜研娇丽。
因着生母陪嫁这一层,又恰与自个儿同姓,赵冉冉与这丫头便颇为投缘。
小姑娘跟着母亲见过些世面,说话间便惯会看人眼色,看起来同那些聒噪的妇人不同,坐着喝豆汁的功夫,却也同赵冉冉攀谈起来。
两个坐着说了会儿话,赵筱晴又帮着她一道刷了碗收拾了厨房。
她说话又多又快,二刻的功夫,便把桃源村的人都数了个遍。
原来那日去城中探信的年轻人,正是与她定了娃娃亲的张秀才,两家在村里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赵冉冉思量着褪下只缠枝莲的錾金玉镯,分开她掌心道:“好妹妹,这玉镯子与你作见礼。若城里太平了,还烦劳你让张家郎君跑一趟城东驿所,若是外头还乱着,就再等一等。”
她一向就是这样,明明是心焦如焚了,也从不愿勉强耽误旁人。
听了张秀才的名号,赵筱晴先是脸色一变,极低极快地啐了句:“狗屁张家郎君,一个落第秀才……”及至察觉掌心分量,她又立时笑嘻嘻地转言道:“姐姐勿怕,这点小事罢了。不过那厮都二十六了今科还未中举,我家其实未收过他分毫聘礼的……”
小姑娘一面喃喃说着,一面留恋地摩挲那玉镯上精巧的錾刻纹样。
莲花蜿蜒,细致处流畅光润,品相成色都绝非市面上的凡品。
“不过是叫他跑一趟罢了,姐姐不必这般破费。”赵筱晴说着,又将玉镯子按了回去。
赵冉冉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当即又诚恳地央了遍,这一次拉过她手直接将那玉镯套了上去。
玉镯尺寸大了些,套在她微胖的雪腕上,倒是恰到好处的灵气动人。
“让我猜猜,姐姐说的那位表兄,莫不是情哥哥吧哈哈!”刷了碗,小姑娘躺在老树下,伸着腕子美滋滋地瞧新得的錾金玉镯。
一旁赵冉冉挨着她坐在廊下,正敛眸含笑要答时,木门‘吱嘎’转动,抬首时,正是段征挑着两大桶山泉水回来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忙岔开话去拉了赵筱晴起身,说了句:“回来了小征,这位是薛嬷嬷家的妹妹。”
门边的少年卸了扁担,只是朝她叫了句:“阿姐。”而后面无表情地朝她身侧的女孩望了眼,在看清了她腕上的玉镯后,就径自提水朝厨间去了。
装满水的木桶有近百斤重,他却只用单手轻而易举地就拎着走了。
高大清瞿的身量,卷起的袖子下,胳膊纤长却结实,覆盖其上的肌理均匀中蕴藏着爆发力,常年习武积累出的身体底子,又不似农人的夸张粗粝。
等他信步而出时,正与小姑娘对面擦肩。
碎屑暖阳落在他脸上,眉弓下长睫若扇,一双微扬的桃花眸潋滟生光,薄唇如脂,乌黑长发高束头顶,露出平坦光洁的额头。
世上竟真有这般好看俊俏的儿郎?
赵筱晴看得呆住,却没注意到那双眼睛里的寒芒。
若说先前她还苦恼与张秀才的婚事,那么就在刚才,她已经将原来定娃娃亲的落第秀才当作了一团牛粪。赵筱晴暗自决定,等最后让那秀才探听好大小姐的家事,便同他彻底一刀两断。
走的时候,小姑娘又一连朝厨下连望几眼。
整整一个下午到吃过晚饭,都再无人来打搅过。
段征练过刀做了饭,赵冉冉则躲在内院里看新得的话本子。他两个本就是经历各异,说不到一处去的,吃饭的时候,也是没几句话。
场面静默得总有些尴尬。
等她收碗筷时,手腕忽被他按住,正要挣动间,对面一用力,她整个人竟旋空而起,低呼了声就扣按到了他腿上。
挣了两下,想到他左腿的伤才好,她放软声调尽量坐正:“好好的,何故逾礼……”
可对方动作却并不安分。
“那镯子少说也值个一二百两,可比宝钞堪用。”他扬眉扣紧了她,忽的俯身贴到她耳边,“阿姐是要寻什么人么,也不同我先商量?”
湿热的气流一下钻到耳朵里,被他后半句话惹恼,她一下也冷了口气,说话间全没了顾忌:“怕是外头正悬赏你的人头,同你商量何用。”
暮色里,远近人家烟火喧闹,邈远得有些不真实。
少年忽而闷笑起来,强压着人就朝自己怀里贴紧了:“要我人头的,此刻未必自个儿有命在……”
掌下肌肤柔腻温热,似是蛊惑般的,手上失了分寸,贴着腰便反复揉按起来:“你昨夜里…倒是叫的好听,同一张嘴里,倒又说出这般狠心的话。”
窗户纸捅破了般,赵冉冉当即红了眼,表兄还生死未卜,而她却同这兵匪蛮子荒唐……
听着声息不对,他合掌捧起她的脸,在见到双眸里浸透的水雾时,段征长眉皱了,只觉着自个儿心里头也不痛快起来。
明明想着要拂去那双眼睛里的愁雾,鬼使神差的,他一面制着人,一面扬手掀了那张碍眼的鲛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