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丰年好个秋——by绕指月光【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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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郎却叫住她,“在这儿等一会儿,很快。”说着朝屋里走去。
恩赐挨到邱天身边小声问,“四姐,你能不能跟货郎商量一下,田螺只给他一半?”
“……瞧你那点出息。”
说话间货郎已经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两根长条形的沾着芝麻的东西。
恩赐眼睛霎时亮起,“灶糖!”
货郎走过来蹲在两人面前,“给,拿去吃。”
邱天看着他手中的糖,不自觉便留意到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心想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手也好看呢?
“想啥呢?”货郎笑着抬下巴,示意她接。
邱天便有些懊恼,也不是没见过帅哥,怎的这会儿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抬头单方面抗衡似的与他对视须臾,随后才去看那依稀散发芝麻香味的灶糖,邱天不由咽口水,刚要接过,却留意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指。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算了,这年代意料卫生条件差,得惜命。
“我先去洗个手。”转而又叫恩赐,“你也洗,手上好多细菌。”
“啥?”
恩赐不懂他的妞妞姐姐怎么突然这么讲卫生,居然还说什么“细菌”?但还是巴巴跟着去洗。
“老陆,介绍信开好了不?”
一声大大咧咧的呼喊自院门外传来,忽地顿住,“噗嗤”一声笑,“在家看孩子呢?”
邱天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长着国字脸,身形敦厚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货郎没理他,走到邱天和恩赐身旁再度把灶糖递过去,这次邱天接了,同时小声道,“谢谢。”
货郎笑说,“还挺客气。”
而后才看向已经走进来的国字脸,后者嬉皮笑脸地又问一遍,“介绍信开了不?咱啥时候走?”
货郎:“明天一早。”
“行。”又说,“哎,你说我穿啥去?”
“爱穿啥穿啥。”
“你借我一身吧。”
“没有。”
“不是有身绿军装吗?借我穿穿呗。”
“不借。”
“……好你个老陆。”
老陆?所以货郎姓陆?怎么这么年轻就成了“老陆”?
邱天一边啃灶糖一边看货郎,一边把眼前这张俊脸跟“老陆”的称呼对号入座,不觉咬着糖“吭吭”笑出声。
货郎和国字脸同时瞧向她,国字脸问,“你笑啥?”
邱天赶忙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没啥,老陆给的灶糖好吃我就笑了呗。”
国字脸霎时乐了,对货郎说,“你这小亲戚怪有意思。”
“我不是他家亲戚,就是路过……”话及此邱天倏地想起时候已经不早,赶紧拉起恩赐,“该走了。”
又看向货郎,下意识抿掉嘴上灶糖的甜香,“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灶糖。”
货郎扯唇笑了笑,“小心着点,别到处乱跑。”
邱天点头,让恩赐去把桶提过来。
恩赐得了灶糖,显然已经对那盆田螺有所释怀,但还是忍不住多瞧几眼。
邱天没催他,站在一边等,货郎和国字脸无所避讳的对话便一字不漏落进耳中。
“老陆,你说他们会把东西还给咱不?”国字脸的声音收敛了玩笑,似乎隐隐担忧。
“不还也得还。”
邱天没忍住回头瞧了一眼,陆丰年的侧脸印着午后阳光的影子,他眉头紧锁,依稀可见戾气和烦躁。
“就是!货收走就罢了,竟然把杂货担也给收了,忒不是东西!”国字脸咬牙切齿道,“孙红兵这孬种玩意,居然背后玩阴的,摆明冲你来的。”
货郎默了默,声线变得冷沉,“我心里有数。”
邱天伫立院中,思绪有一搭没一搭地跑远,思忖两人的对话,似是货郎的杂货担被人举报没收了,开介绍信大概就是去讨要杂货担。
又想到如今还是集体经济,私人经营不被允许,然而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却是约定俗成一般的存在,所售针头线脑之类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向来受欢迎,又常常帮人采买一些稀罕物件,想来若不是得罪了人,大抵是不会有人告发。
愣怔的间隙,俩人已经谈完正事,再度回神却是国字脸大呼小叫着从旁经过。
“绿军装我就不惦记了,这身中山装得借我!”
国字脸火速从栅栏上捞起衣服,一边得逞似的抻着衣服领口往身上披,一边又提防着货郎追上来。
货郎身形未动,几分无语地看着他,“衣服兜里有东西,先给我掏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土黄色封面的册子“啪嗒”落在邱天脚边。
邱天下意识低头,恰好一阵风过,册子封面被吹开,拂动几页,她看清了其中一页的字迹。
这是七十年代特有的户口本,姓名一栏写着——陆丰年。
陆丰年……
陆丰年!?
邱天抬头,双目圆睁看着货郎的脸,终于想起自初见便有的,那丝无端而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大二时她在学校资料室做助理,帮老师整理老旧报纸时,留意到某个版面上的新闻——
1976年,刚刚退伍回乡的陆丰年恰逢洪水爆发,他以一己之力挽救数位乡亲性命,自己却被困在湍急的洪水中,最终因体力不支未等到救援,命丧菱角河,年仅22岁。
新闻正中是一张黑白寸照,意气风发的男人,一身军装,眸光在黑与白的对比中尤显得纯粹而刚毅。
年仅22岁的陆丰年……
邱天刹断这残忍的联想,又知这联想分明是事实,她强忍内心的震撼,倏然垂眸掩饰,心里却生出难以平复的悲哀。
陆丰年,陆丰年。
他现在好端端站在面前,而她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预知了他的生死。
第10章
回神是因货郎走到身边,强烈到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邱天下意识后退一步,方便他俯身捡拾户口本。
陆丰年捏着户口本起身,随手弹掉尘土,抬眼瞥到小姑娘几分伤感的神情,一愣,笑问,“这是咋了?”
似带着些许抚慰,他声音显得格外温和。
邱天一瞬恍惚,沉默须臾才收起几分哀伤掺杂的复杂心情,清了清嗓子说:“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好倒霉,货郎担都被收了,这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要抢你的衣服穿。”
她指着国字脸,刻意演绎的声音分明有了义愤填膺的意味。
“啥?”国字脸拿手指向自己的鼻子,看看邱天,又看看陆丰年,眼睁得老大。
陆丰年哭笑不得,又觉察妞妞似有几分替自己出头的义气,遂笑道,“说的也是,那你替我骂他两句。”
“……啥?骂他?”
邱天骑虎难下,刚才的话只是掩饰性的说辞。骂吧,张不开嘴,这国字脸也确实有些冤枉,不骂呢,又不符合自己营造的人设。
国字脸倒会顺坡下驴,将陆丰年的衣服朝肩膀上一搭,“行,骂吧,骂了这衣服我可就不还了。”
邱天抿着唇,转眸看陆丰年,后者冲她抬下巴,语气鼓动意味十足,“骂。”
“骂了他就不给你衣服了……”
“他不敢。”
好幼稚。
邱天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少年,虽然他长相偏成熟一些,可是结合那段新闻报道中的记载,76年22岁,那现在便是16岁。
年轻啊。
邱天又忍不住为他几年后的英年早逝惋惜伤感,他是因为救人才丧生的,那么善良的人,生命却那么短暂,这么好的人居然还有人给他委屈受。
邱天都有点替他委屈和不平。
“他们会把货郎担还给你吗?”她突然问道。
陆丰年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定睛打量女孩,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沉静和温和。
陆丰年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回神。
“怎么?怕以后买不到糖吃?”他捏妞妞头顶的发辫,“放心,指定能要回来。”
接着偏转头,“葛顺。”
国字脸应了一声,“咋的?准备亲自骂我?”
陆丰年轻笑,随即目光坚定而用力地看向远处,“衣服送你了,明天穿着去。”
从陆丰年家出来,天色突然变得阴沉,而距离慢道中学却还有不近的距离,全靠脚力。
“要下雨了,妞妞,我们还是家去吧。”恩赐拎着空桶与她商量。
邱天一时未作声。
虽觉得惋惜,可天公不作美,只得另寻机会再来,她点了点头,“回去吧。”
姐弟俩走到渡口旁,那艘搭载他们来的船还在,陆爷爷正蜷膝坐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旱烟,老人饱经风霜的脸膛黝黑而皱纹纵横。
“要走了?”他笑眯眯看着两个机灵鬼,“稍等,还得搭一个人。”
邱天蹭到船边,“爷爷,我们把田螺都留下了。”
她脸上挂着讨好卖乖的笑,潜台词全挂在脸上——往返是不是就都不用花钱了呀?
陆老黑哪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吧嗒着烟笑道,“骆老师也正巧去你们村,顺路,不收你钱。”
邱天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善良都是一脉相承的,紧接着关注点却落在“骆老师”上,便问,“骆老师是谁?”
陆老黑:“骆老师就是老师呗,瞧你这孩子问的。”
邱天:“……我是问他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先前是慢道中学,以后去哪儿就说不准咯——瞧,来了。”陆老黑起身熄了烟,长长的烟杆别在腰带里,“上船。”
恩赐答应着小跑过去,邱天则转向来人的方向,一眼看得分明。那人一身陈旧却干净的白衬衣,青蓝裤,清瘦的身材,长相周正,自阴沉暮色中疾步走来。
邱天目不转睛看着,觉察他身上有独属于这个年代知识分子特有的气质——淳朴,斯文。
及至走近,骆老师笑着打招呼,“抱歉久等了,可以走了。”
“不妨事。”陆老黑对他极为客气,“上船吧。”
“好。”
觉察到低处的目光,骆一鸣看向邱天,略点头笑了笑,又在她上船时虚扶一把。
坐定后与陆老黑闲聊,“您亲戚?”
陆老黑笑,“来蹭船的俩娃娃。”
这话邱天可不爱听,“我们付了一桶田螺呢!”
恩赐附和:“就是!”他可是费劲捡了好久!
陆老黑朗声而笑,骆老师便也笑起来,问邱天,“几岁了?上学了吗?”
邱天心下一动,这人是学校的老师喂!此时不套近乎更待何时?有没有枣先打一杆再说,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我七岁了,还没上学呢,赶巧了遇见您,正好问问学费贵不贵。”
骆老师正色打量她,见她虽一眼看去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可眼中盛着的神采却聪慧极了,且语言表达清楚明白,颇有几分稳重。
“年龄够就可以,”骆老师说,“学费就几块钱,贫农家庭可以申请减免,”沉吟须臾接着又问,“怎么还不入学?是有什么困难吗?”
邱天眼神倏忽黯淡下去,苦笑道,“家里想让我等等,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娘说让妞妞等我一年。”恩赐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