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注定有一场暴风骤雨,陶家欢恨不得加个通宵班,不去面对,但细想不对。论薪水和发展前途,证券公司比她在银行当柜员强,她这叫人往高处走,不用心虚。
实习生们暂时没被分配实务,陶家欢等人是自发加班,她按时下班回家,连翘坐在小区里的石凳上等了大半个小时,跟她一起进家门。
父母对证券公司的理解是炒股,普通人炒股亏损居多,他们不碰,对陶家欢的新工作满怀偏见:“银行留不了,你就去考公务员,要么去找国企央企大集团。”
陶家欢点开公司官网:“看看我们公司的行业地位再说话。”
饭桌上,连翘帮陶家欢说话,她能被业内数一数二大公司录用,很厉害,公司大项目多,只要陶家欢勤力工作,稳步发展,不出几年就能拿年薪,父母应该为她骄傲才对。母亲说钱多的工作都忙,她在网上查过,证券公司没日没夜加班,何况远在园区,陶家欢得早出晚归,女孩子有个安安稳稳的工作就好,没必要拿命换钱。
陶家欢口才不如连翘,求助地看她,连翘不吝唱黑脸:“我也舍不得让欢欢拿命换钱,但安安稳稳的工作赚不到几个钱。家里没钱给欢欢,她得多赚点钱,给自己安个窝吧。我也在攒钱,帮不了她,她得自己努力。”
母亲说:“找个家里有房的男人就行了,本地人和事业发展得好的外地人都有房。”
连翘说:“刘天宇有房,我不也出来租房住吗?妈,你能不能别老想着靠男人?自己名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继父不满道:“你是你,欢欢是欢欢。欢欢,你擦亮眼睛,找个好男人。”
陶家欢说:“我赚钱跟我找好男人犯冲吗,我不能自己买房子吗?”
陶家乐冷笑:“好男人哪有那么多,你趁着年轻多挑挑男人才明智。把时间精力都花在工作上,昏天黑地,到时男人没挑着,钱也没赚到。”
连翘不喜欢把找男人摆在第一位的想法,只是今天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况且争不出名堂,她站在父母的逻辑上说:“家乐说得对,好男人没那么多。他们各方面条件都好,很挑女人。有的不光挑女人的样貌,还挑家境。欢欢越优秀,就越有优势。这年头不论男女,找结婚对象都不想扶贫,追求强强联手。”
陶家欢说:“我年轻,别人也年轻,别人还比我家境好,但我赚钱多,分数才拉平。”
父母都哑口无言,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代确实过去了。他们有些熟人的女儿方方面面都算拿得出手,可是相亲总不成,至今单身,要么低嫁,过得委委屈屈,娘家也跟着发愁。
陶家乐说:“找个心好的普通人也可以,你俩的工资加在一起,日子不会差。你想拿高工资,得用时间换,但男人喜欢顾家的女人。”
陶家欢抢白:“我还喜欢顾家的男人呢。”
陶家乐哈哈笑:“顾家的男人都在吃软饭,有的还软饭硬吃,你也要吗?”
话题扯远了,连翘说:“你这叫偏见,男的女的都有性格强势的,也有温和的,男人顾家怎么不行了?欢欢赚钱买房子是锦上添花,工作不妨碍她找男人,找同行找客户都行。”
继父说:“对对对,你们大公司人多,平时都观察,多留心。”
话说开了,连翘告别,母亲嗔怪她来去匆匆,她推说工作没忙完,起身去洗手,顺手把厨房垃圾带出去。
连翘一走,母亲就对陶家欢说:“别跟你姐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家庭。”
母亲是连翘的生母,竟会认为她也有问题,陶家欢气呼呼:“你还是不是她妈?是刘天宇渣,不是她的问题!”
父兄和连翘没有血缘关系,对刘天宇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母亲也没对刘天宇疾言厉色过。陶家欢失望过,但连翘说人穷志短,硬气不起来,所以母亲没底气对刘天宇摆丈母娘的谱,《柳毅传》只是神话故事,照不进现实。
陶家欢气出了眼泪,父亲埋怨母亲:“你少说两句!翘翘再温柔贤惠,天宇也扛不住那女的。”
陶家乐咧嘴笑:“那么漂亮,哪个男的坐得住?”
母亲被三个姓陶的弄得没面子,抹布一甩,回厨房了:“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陶家欢觉得很没劲,看看岔开腿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父兄,暗暗计划通过试用期就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不在家住了。
第21章
污水处理项目进行到施工图的设计绘制阶段,它是以连翘的初步设计方案为依据,根据土建施工和设备安装等具体需求,将初步方案精确具体化,交由污水处理工程师。
连翘负责的是电气和自控环节,想深度参与其中,让新人们对所从事的工作有通盘了解。
项目在杭州,污水处理工程师最近会去勘测现场,连翘去找周展申请差旅费。周展认为这一阶段跟自控化系统无关,没必要去,连翘争辩:“我带新人,不能光是纸上谈兵。”
周展说:“现在去,不就是看工程师画图吗,到了需要你技术指导和运行调试阶段再去。”
部门另一个项目是水厂改造工程,在无锡,周展一定也不会批,连翘攥起拳。周展打量着她,笑着说:“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前段生病还没好?抹点口红吧,人看着精神点。”
刮宫手术后,连翘一直在吃药调理。她看着周展,这人肩头的头皮屑星星点点似雪花,有脸挤兑别人?
想挖苦周展燕山雪花大如席,估摸他听不懂,连翘换个说法:“周总监有口气,是不是肠胃不好?去治治吧,平时多嚼点口香糖。”
连翘黑着脸瞪着人,语气硬邦邦,周展呆住了。连翘暗觉解气,谁脸臭,谁气势足,谁就占了上风。她珍惜这份工作,才对周展退让,但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得罪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趁周展瞠目结舌,连翘再下一城:“我找大领导投诉过你,你好自为之。”
出门后,秦舟靠着墙等待,他猜到连翘会铩羽而归:“我同学的亲戚跑长途,能搞到大巴,成本价。早上去晚上回,不住宿,费用就压下来了。大家肯定都愿意克服一下。”
连翘摆手,撑着这口恶气去敲总监的门。她上次希望总监发话撤销晚间例会,总监不理不睬,但培训新人受阻,总不能还不管吧。
秦舟在门外没等几分钟,连翘拿着申请单出来,满面春风地扬了扬:“他给周展打了电话,我回去找周展签字。”
走廊里有人经过,秦舟亦步亦趋,小声问:“你说什么了?”
连翘小声回答:“实话实说,我说我被周展晾着不给项目,其他几个组长兔死狐悲,我今天忍无可忍,造了周展的反。”
秦舟乐道:“这就行了?”
连翘说:“总监又不傻。我们搞技术的,老实木讷,不等于听不懂弦外之音,好歹吃了几十年饭。”
周展料定连翘威胁不到对他的位置,才把她当最软的柿子捏,他对连翘使手段,那几个被他设防的组长也一定被穿过小鞋。连翘虽然不知他们具体矛盾,总监不会不知道。
今天连翘爆发了,其他人也是定时炸弹,部门都闹事,上头会拿总监是问。周展在差旅费上卡连翘,总监拿几句规章制度说事,既能平定连翘,也不会得罪周展。
秦舟脑子转了转,听懂了其中的门道,叹口气。一个靠实力说话,不溜须拍马的人,逼急了是能发狠的,人情世故,她也懂。是怎么懂的呢,是成长中那些被欺辱的时刻逼着她懂的,他想着,又叹口气。
连翘走进周展办公室,周展笑容可掬,在申请单上签字:“不好意思,都怪我没搞清楚公司制度。”
这人性格真阴,连翘忍着恶心,去财务预支费用,秦舟的大巴关系派上用场了。虽是公司掏钱,但费用压低,能多去几趟。
新人们的首次杭州之行很愉快,污水处理工程师 30 出头,人很友好,带着众人实地考察,有问必答。
项目位于杭州市区东北角,紧邻钱塘江下游段,主要收集该片区的生活污水及部分工业废水,经处理后达到《城镇污水处理厂污染物排放标准》,再由排江管道排入钱塘江。
秦舟身为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才知道光是污泥处理就有多个复杂工序,过滤消毒也有诸多种类。他逐一了解污泥处理到深度处理及出水过程,心潮澎湃,没能去做芯片制造,但目前从事的也是对民生有利的事。
污水处理工程师耐心讲解,秦舟拍了视频,想发到家庭群里,算了。想对父母证明自己做的事有意义,其实没必要,并且期待会落空,他们是生意人,信赖的是实打实的钱。
污水处理工程师的工作是分阶段进行,此后连翘带着新人们又去了两次。这些边角料的工作不关周展的事,但他仍几次要求连翘汇报,摆足领导的谱。
有天会议后,助理告诉连翘,继最新款手机后,陈缘穿上了品牌服装,虽然不是一线大牌,但不是她负担得起的。
公司有人见过陈缘上了周展的车,连翘助理担心她抵不过糖衣炮弹,明里暗里提过周展和妻子育有一子,可陈缘好像当成了耳旁风。
陈缘大学时成绩优异,来实习优势很明显,尽管仍不敢公开发言,但每次提交的实习心得和小案例都完成得非常好。连翘把她喊到办公室,以夸奖为主,还暗示陈缘稳扎稳打,收入很快就节节看涨。
陈缘唯唯诺诺,连翘烦了,问:“你交男朋友了吗?”
陈缘面露羞惭,慌乱地说没有,连翘看着她手拿的手机:“过了试用期,攒攒钱就能买了,有些事不要着急。”
陈缘低头不语,连翘等待她说话,但她什么都没说。连翘很烦闷:“去吧。”
第二天,陈缘收到一束红玫瑰,公司员工传言是周展高调示爱。陈缘沉浸在幸福里,下班后和周展公开出双入对,流言更是满天飞。
公司好几个群都在传播周展炫耀陈缘跟他时是处女,连初吻都在。助理把截图发给连翘,连翘正膈应,女同事受部门另外几个组长之托来找她。
组长们想拿绯闻激周太太闹事,公司不是体制内单位,对男女作风问题不是特别敏感,但周太太一闹,他们就能趁机攻讦周展。陈缘是连翘组里的,组长们尊重连翘,搞她的人得知会一声。
周展敢于明目张胆和陈缘来往,只说明一件事:他不在乎太太的感受。连翘记得薛荔说过周太太是家庭主妇,对女同事说:“你们确定全职太太敢闹吗?”
女同事一怔,连翘说:“男的肯定不是第一次出轨。”
女同事叹气:“可能她不知道吧。”
连翘没法反对同僚,她反对了他们也不会听。她提前下班去好友林非非那里坐一坐,林非非刚忙完一个工程,能闲上几天。
林非非和朋友开的小公司在大厦顶楼,有个宽大的露台,种了欧洲月季和白木香,正值花期,开得很繁盛。
连翘很痛心:“她专业基础扎实,工作起来也踏实,她很快靠自己就能买得起这点东西,就不能爱惜自己吗?”
林非非叹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穷而弥坚。她不跟周展,也会跟另一个你看不上的人,你管不着的。”
连翘来找林非非,是想说说话,并不是来寻求解决办法。从母亲对继父的买春行为装聋作哑,她就该明白,不必试图拯救任何成年人,无论父母,何况下属。
林非非和男朋友余跃预订了电影票,连翘也买了一张。看完商业大片,她从脑子里清空陈缘的私事,只要陈缘工作干得好,就是合格员工。
第22章
第二天上班,秦舟汇报前一晚他约陈缘吃饭,探听到她和周展“好上”的心路历程。
陈缘父母是偏远小县城公职人员,在计划生育年代,他们很想要儿子,父亲使钱给陈母弄了一个长达几个月的病假证明,去乡下偷生儿子,放在远房亲戚名下。
陈缘被养在父母身边,但父母的钱都拿去养儿子了,还总责怪她碍事。若她是儿子,他们就不用出此下策。
陈缘在家过得很压抑,养成自卑的性子。读大学时,大多同学都忙于搞社团活动,谈恋爱,但搞社交得花钱,父母不给她零花钱,她两耳不闻窗外事,闭门读书,既不懂人情世故,也没交到朋友。
周展让陈缘赴饭局陪酒,陈缘无人可商量。连翘为她跟周展拍了桌子,周展派助理送来手机赔礼,陈缘不想收,但助理是奉命行事,陈缘却之不恭,在工作号上向周展道谢,周展说:“没人教过你,当面道谢才诚恳吗?”
陈缘忐忑不安,去敲周展办公室的门,周展亲自来开门,门一关,他就把陈缘抵在门上强吻。
陈缘吓坏了,周展问:“你看不出我喜欢你吗,你不想留在公司吗?”
连翘去搞校园招聘前,陈缘面试过几家公司,都没下文。丛林社会,不善言辞者处境被动,她好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万分看重,很害怕被周展开除,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