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去年结婚,今年上半年生了一对龙凤胎,秦舟却还在治疗,今天他来做检测,被医生宣判了死刑。他很悲观,不想活了。
男的刚听几句时,很想打他,但秦舟唱作俱佳,捞了一点同情分,男的兔死狐悲:“你还这么年轻,再试试吧。你问了那个显微取精术吗?”
秦舟绝望不已:“那个成功率很低。我爸跟你情况一模一样,我妈做试管,拼了大半条命才生了我,还落下后遗症,去年底查出子宫肌瘤,做手术摘除子宫了。你看,这是她的诊断报告。”
女的看了不寒而栗:“费了那么大的劲,结果你爸的毛病遗传给你了?”
秦舟欲哭无泪:“我比我爸还惨,直接是死精。只能认命了,总不能不活吧。”
母女俩俱是同情,女的母亲问:“你以前的女朋友生了龙凤胎?”
秦舟想到母亲遭受过的那些苦痛,双眼红通通,男的本来嫌他多嘴,慢慢放下拳头,转而央求女的:“兰兰,实在不行,我们领养一个吧?”
女的母亲说:“兰兰换个人就能生个自己的!”
女的终于没做声了,秦舟佝偻着背,脚步迟缓地走了。像自家母亲那种具有牺牲精神的女人挺多,能劝几句就劝几句吧。
杨正南的检查简单快速,医生交代一个小时后就能拿到结果,他有些忐忑。秦舟跟他聊了聊刚才的事,女的不能生,男的基本都离婚了,生育问题上,男的不会迁就女的,但女的对男的包容得多。
杨正南叹气,他工作中见过太多害怕离婚的女人,但愿那女人不傻,就算离了婚找不到合适的,也好过再跟那男的耗着。
精液分析报告出来了,杨正南一项项看过,心落到原地,但找医生问过才踏实。医生的结论是各项指标都还行,还夸他体质好,比很多 30 来岁的人都强,这可能跟他长期锻炼有关。
杨正南拍照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圈了陶家欢:“医生说还行,我会继续加强锻炼。”
秦舟放心了,跟他勾肩搭背回家。从今日起,两人正式结成未来的奶爸同盟,得庆祝庆祝。
天井小院的石榴树结满了小灯笼般的果实,雨将下未下,蜻蜓飞得很低,邻居屋顶上有几只流浪猫跑过。秦舟在花池里种的葫芦挂了两个嫩葫芦,他摘下做糊塌子给连翘吃。连翘最近度苦夏,每天都没胃口,晚餐想吃点清淡的。
杨正南给秦舟打下手,他和陶家欢想在国庆节办婚礼,这次换秦舟帮他了,连翘也能出点主意。
一年一度的松茸季到了,鸡头米也刚上市,今天的晚餐很丰盛。秦舟和连翘都不喝酒了,杨正南陪两人喝冰镇绿豆汤,夸秦舟能出去支个摊创收。秦舟自吹自擂,最近致力于俭以养德,跟邻居老太学到葱油鸡三吃,还从超市售货员那里偷师到新技能,微波 30 秒,大块黄冰糖能轻易掰碎,熬绿豆汤是一绝。
松茸炖鸡汤很鲜美,杨正南舀汤敬连翘和秦舟:“这么多年,就数今年最高兴。”
秦舟连喝两碗汤,他也一样。他和父母两边的亲戚关系平平,最亲密的妹妹也不说话了,能和杨正南结为亲戚,是他继和连翘结婚后最大的收获。等哪天陶家欢回来,他和她聊聊,要是她不介意,他就跟倪芳走动。
第87章
陶家欢很希望初审会能晚一点下达意见,她想陪杨正南过生日,但在杨正南生日前几天,问题下来了。一堆人疯狂鏖战,抢在星期五下班前报进去。
上会前,IPO 项目组全员被分成两拨,一拨准备模拟考核,以应对各种上会问题,一拨继续没日没夜地更新材料。陶家欢和肖姗这一组不仅得培训水产品公司的董事长和财务总监,还得在上会当天补一套年报更新材料,连杨正南发的信息,她都没空细看。
上会前一晚,陶家欢和众人飞往深圳。终于要被传唤了,董事长、财务总监和保代们快步走向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快傍晚时,公司的首发申请获得通过,业内俗称“过会”。
过会标志着水产品公司 IPO 进程进入实质阶段,随后将展开预路演、路演询价和定价等一系列工作,确定最终的发行价格和数量,走到广为人知的敲钟时刻。
日以继夜工作了一年多,第一次参与的 IPO,过会了。陶家欢和肖姗都感觉像梦一样,主管会计师说她俩赶上了好时候,这家公司是第 3 次开启 IPO 征程,以前经历过股份制改制等众多程序,上市过程相对快捷。团队前一个 IPO,从申报到过会历经 5 年,该公司答谢酒会时,决策者几个人抱头痛哭。
水产品公司也准备了答谢酒会,被安排在次日晚间。这一天所有人都很紧张,律师团队喊会计团队去香港购物,陶家欢和肖姗都谢绝了。
肖姗和陶家欢各住一间豪华行政房,肖姗洗完澡就躺下了,按合同规定,会计团队将有一人跟随路演全程,主管会计师把任务交给她,她接下来还有得忙。
杨正南的生日是和秦舟连翘及赵恺一家过的,陶家欢错过了,想着过会后回苏州为他补过,杨正南选择飞赴深圳。他不懂陶家欢的工作内容,但网上的审计人员说亲眼看到企业成功上市,喜悦感无法形容,他想跟陶家欢分享这份喜悦。而且他和儿子生日很近,明天是儿子生日,往年这天他和倪芳总像在过受难日,今年他想跟陶家欢待着。
主管会计师和保荐人都大力推荐了一家海鲜饭店,陶家欢带杨正南去蛇口码头吃,大手大脚点了一桌海鲜。
老板说今年梭子蟹产量比去年翻了一番,价格下来了,慷慨地送了 4 只。陶家欢拿起一只吓唬杨正南,杨正南说:“每次看到螃蟹就想到你。”
陶家欢喝着清甜的椰子,看到烤架上的蚝,眼珠一转:“这个像你,以后叫你蚝哥吧。”
生蚝外表斑驳沧桑,还很难撬开,撬开里面洁白鲜美,大补。陶家欢吃得开心,一会儿喊一声蚝哥,一会儿又喊一声。南中国的盛夏海风腥香,天边云霞明灭,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不会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33 岁那年,杨正南寻子到了湛江,想过有天找到儿子,等儿子成家立业,他晚年来此地养老,开个海鲜档口。如今被陶家欢赐名“蚝哥”,开烧烤店也不错,就叫蚝哥烧烤,江湖气,大隐于市。
陶家欢畅想一番:“明天就去湛江吧!去看看你想留下来的地方。”
明天水产品公司举办酒会,陶家欢是功臣之一,杨正南不赞成她走开,陶家欢撒娇:“我不止做这一个项目,还能参加很多次酒会,我选你。”
陶家欢找会计师请了假,回酒店后,她送出迟到的生日礼物,白衬衫、长裤和休闲鞋,外加一条腰带,把杨正南从头到脚打扮一新。
品牌很知名,杨正南拧陶家欢的耳朵,傻子整天吹自己会赚钱,辛辛苦苦赚的钱是这么乱花的吗?陶家欢说是为了让自己养眼,一切能使自己心情好的消费都不叫乱花钱。
小别胜新婚,一夜旖旎。第二天退房时,前台转交了水产品公司人员一大早送来的答谢礼。
礼盒里是一整套珍珠首饰,颗颗透亮无暇,品质很高。最中央是一串项链,圆润饱满,光可鉴人,适合老一辈佩戴,陶家欢盘算送给杨母当见面礼。
礼盒下方有一张卡片,写着预祝陶小姐新婚快乐等话语,陶家欢拍张照片发给董事长秘书:“我非常喜欢,谢谢。”
这套珍珠首饰是水产品公司的子公司出品,在深圳和全国开了数家分店。陶家欢按图片搜索,这个礼盒定价几万块。水产品公司有自己的养殖场,但按成本价来算,它也称得上是一份丰厚的新婚贺礼。
杨正南说:“上次就看出来,甲方很尊敬你。”
陶家欢在团队里资历最浅,甲方对她与其说尊敬,不如说是倚重。她和肖姗是新人,能用最简单好懂的话语掰碎了讲给甲方各个高层人员听,闲聊时,甲方一位副总裁几次游说两人跳槽去公司做财务。
IPO 项目里,会计师团队是最累的一帮人,券商也累,但收入非常高。会计师出的人最多,干的活也最多,打包价撑死是券商的零头。像陶家欢和肖姗这种在 IPO 项目里历练过的审计人员,出去给公司做咨询,收入高得多,还自由,这是肖姗未来考虑的方向。
陶家欢仍奔着投资方向努力,等水产品公司正式发行股票后,她将协助主管会计师对它持续督导,走完今年剩下时间和 3 个完整会计年度。这些成绩在履历上只有几行字,但会作用于她的未来。
陶家欢业务上的事,杨正南听不大懂,但他从筹备婚礼就进入内务大总管角色了,陶家欢只管去做她想做的事,由他事无巨细打理一切生活杂务。
深圳到湛江不近,杨正南包车去湛江。陶家欢很疲累,不想开车,雇了一名旅游公司的司机跟他换着开。
天气潮热,但沿途植物浓密,处处美泉嘉果,3 人随时停下来歇脚。树荫下的凉茶铺子里,陶家欢靠着杨正南喝汽水,卿卿我我,司机见惯不怪地吸溜龟苓膏。
刚上路时,司机听到陶家欢喊蚝哥,说杨正南不像是混社会的,陶家欢没反应过来,杨正南说:“不是豪杰的豪,是生蚝的蚝。”
司机哎哟道:“你做海鲜生意的?”
到达湛江,司机离开。陶家欢发现“蚝哥”的确让人误会,不止一人问杨正南是不是做海鲜生意的,杨正南点头:“是有意向,正在考察。”
酒店边上有几家好评度很高的饭馆,陶家欢和杨正南溜达过去。水箱里海鱼和贝类游得很欢,杨正南说:“我叫贝壳也行。”
珍珠蚌里裹着一颗珍珠,在心尖磨砺,滚来滚去的。陶家欢喜欢这个说法,贝壳贝壳喊不停,过一下皱起眉:“你是贝壳我是桃儿,隔得有点远,我得有个跟你配套的名字。”
杨正南按亮手机给她看,他给她备注的名字是小螃蟹,这个一听就是一伙的。陶家欢开始以寄居蟹自居,螃蟹在海滩跑来跑去,遇到了一个很好看的壳,霸道地占领了。
壳搁浅在海滩上,干涸很久了,外壳褪变成灰白色。螃蟹使它拥有了第二次生命,被螃蟹驮着,壳又能到处转转了,这一次,它能享受良辰美景了。
心上人有了专属称呼,陶家欢连喊几声贝壳:“它是螃蟹的家。”
湛江是个很宜居的小城,入目是南方蓝绿色的海,阳光下色彩如宝石,海面上有很多养殖工具,多为白色,随风轻摇,像一朵朵浪花的注脚。陶家欢理解杨正南想停留在此地了,气候适宜,人情可亲,饮食也棒。
在小岛上骑着小摩托呼啸来去,渴了喝各式糖水,像童年时的暑假。晚上两人住在海边木屋,漫天星斗闪烁,陶家欢扬手捉住了一颗。
胖胖的鼓鼓的星星,像杨桃的横切面,是简笔卡通画里的形象。海浪起伏,星光荡漾,这一夜热烈不停歇。
喝早茶时,杨正南聊起个人资产情况。当年他寻子离家,揣着所有积蓄上路,经常就地打零工,贩卖特产,幸运的是有点投资嗅觉,途中他转给父母一笔钱,加上父母的积蓄,再找人借了些,买进工业园区一套湖景房。
回苏州后,杨正南继承了父母名下的自住私房和这套湖景房。今年初,他卖掉湖景房,买了自家相邻的私房,户主也是他。卖房后余下一百多万,他做了很保守稳妥的理财,利息充当生活开销,工资奖金大多都存着。
陶家欢备战上会期间,杨正南整理了名下资产,想把新买的那栋私房过户给她,存款也转一半,剩下那部分留给杨嘉忆。
陶家欢骂死他:“不领证,是你说的。我不需要你下聘礼。我自己赚不到钱,赚不到房子吗?”
杨正南说:“桃儿,是我愿意,我想给。”
陶家欢心软:“你是觉得我找你亏了,想弥补我吗?可我求仁得仁,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杨正南承认:“一方面吧。我就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现在不给,以后也要给你和孩子。现在给,是想有点仪式感,把过户当成领结婚证,我俩也算有个正式手续。”
陶家欢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她相信自己未来能创造出不错的物质条件,杨正南的资产都该是杨嘉忆的。他日归来,杨正南错失他这么多年,情感上补偿不了,资产不能少了他。
杨正南说:“我是你孩子的爸爸,我不能只想着那一个。”
得知杨嘉忆被拐后,陶家欢仔细看过类似新闻,孩子和买家常年相处,有了感情,很可能还在资产上获利,即使被生身父母找到,也不愿脱离那个家庭。而生身父母为了找他,四海漂泊,家徒四壁,他回归的意愿更小,找到了也没能实现团聚。
孩子也是受害方,不能指责。杨嘉忆生活的那个家庭条件普通也好,富足也罢,杨正南和倪芳提供的资产多些,他回归的可能性大些,人性是趋利的。陶家欢很庆幸杨正南和倪芳经济状况不差,有争取到杨嘉忆的可能性,她替未来的孩子做主:“哥哥可怜,都给哥哥。”
杨正南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爱她了,哄着求着:“是谁说贝壳是螃蟹随身的家?贝壳和螃蟹是一家人,一家人得有商有量过日子,螃蟹不能独断专行。你想,我们不领证,法律上我们不是配偶,也不是亲属,而我只有个老母亲,毛豆还可能一直找不到,我为了防止自己有什么意外,是不是得提前做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