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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合——by扣子【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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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舟呆若木鸡,杨正南动手脱他大衣,他卷起毛衣,从裤腰里揪出衬衫,露出腰肉。杨正南眼泪涌出,揽过他的头,按进怀里。命运把儿子还回来了,好好地还回来了。
  假如收秦舟为徒,多教教他功夫,可能在练功房,就看到这处伤疤了;假如能早一点咂摸别人说的话,可能就会请求他采集血样了。但是谁知道,谁知道命运如此诡奇,并且自有安排,直到所有线索汇聚到一起,才铸成一把钥匙,开启相认之门。
  杨正南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嗬嗬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秦舟心里激起惊涛骇浪。杨正南问他血型和伤疤,都不会没原因,他不确信地喊:“老杨,老杨?”
  前尘往事在刹那间洞悉,连翘走到两人身边,杨正南的反应她都看到了,她猜出原因,但不可置信:“你确定吗?”
  杨正南眼中有泪:“秦舟,你把你做的基因检测立刻发给我,我找人做比对。”
  秦舟有点木木的,连翘拿过他手机,发给杨正南。杨正南转出去:“我们去司法鉴定中心做个复检。”
  倪芳手机无人接听,杨正南给她发信息,惴惴不安,点开手机相册里杨嘉忆的照片,看看他,再看看秦舟。
  寻子海报上的照片,是杨嘉忆失踪当天上午去相馆拍的,纪念这一年又过去了。
  陶家欢转发的寻子视频里有这张照片,秦舟看过,记忆犹新。海报上写着姓名、小名和年龄,被拐时 3 岁 4 个多月,会说父母姓名和家庭住址,记得父母手机号码,会背唐诗,会数数,会说简单英语。
  以“这是我小时候”的想法看自己,从陌生到熟悉,秦舟撑着额,藏住眼泪。他不是生身父母无力医治,才被迫送人的病孩子吗?寻子海报上那个幼小聪明的杨嘉忆真的是他吗,他不记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翘抱住秦舟,秦舟下巴顶在她发顶,身体轻微发着抖。他听到连翘哭着问:“他没得过川崎病,是不是?”
  倪芳回拨电话,问杨正南什么事,杨正南一开口,声音哽住了:“芳儿。”停了一下,他说,“毛豆可能找到了。”
  杨正南走开讲电话,秦舟转头看他,曾经观看这类题材电影,他为之伤感过,却从没想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电影里寻子的主角活得像江湖浪客,随地躺卧,随时上路,睡觉时蜷缩着,仓皇而警醒,是穷途末路的兽。原来杨正南和倪芳都曾是那样的人。
  相识快两年,到今天才有机缘相认。杨正南通知倪芳赶去市局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他在那里有熟人,能为案件侦查快速提供鉴定。倪芳心急如焚出发,杨正南想给陶家欢打电话,但想拿到确认结果再说,他太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两个男人情绪不稳,连翘坐上驾驶位,导航去市公安局。路上,杨正南接到电话,秦舟那份基因检测报告,跟数据库里他和倪芳做了比对,符合遗传规律,并达到同一认定水平。
  杨正南哽声道谢。这 20 年来,他算着儿子的年龄,路遇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总会多看几眼,想儿子读小学了、读中学了,可能还考上大学了,他希望那个家庭不穷困,能给儿子读书的机会,更怕儿子遭遇不幸,成了残疾人,沿街乞讨。
  设想过种种可能,没敢想儿子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几所大学之一,更没想过已经和儿子在人海里相识,还离奇地成为一家人。
  儿子小时候很顽劣,电视上乡下孩子放野火,儿子模仿着也放了一把火,把晾晒在院子里的床单点着了,拍着手说床单和火苗手拉手在跳舞。
  风尘仆仆而来,风尘仆仆而去,支撑着杨正南的,是儿子咯咯笑着烧起来的那团火。它在他心里狂风卷着枯枝燃烧着,引领他走遍天涯去找儿子,纵然父亲病故,母亲老去,他有了新的爱人,它依然在心里不死不灭地燃烧着。
  杨正南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渗出。副驾上,秦舟流着眼泪,从后视镜看他,在被养父母拿孝道故事熏陶养育之恩大于生恩时,生身父母扛着寻子海报,满世界找他。他问:“老杨,我小名为什么叫毛豆?”
  杨正南说:“你妈妈取的,你睡醒了头毛炸着,她说你毛乎乎,尖尖角,很爱笑,笑起来甜甜的。”
  秦舟一笑,眼泪滚落。连翘腾出一只手,摸一把他的头毛:“原来某人从小就是个粘人精小甜豆。”
  到了市局,双方采集血样送检,杨正南的熟人安排人员紧急检测。之前那份比对报告已经说明一切,这次复核是走办案程序,一个被抢走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另一对夫妇的孩子?警方和当事方有权调查真相。
  “芳儿,小秦舟可能是我们毛豆。”倪芳赶来市局采血,怔然地看着父子俩,秦舟的身高和面部轮廓随了杨正南,眉眼像她,结合了双方长处,小时候可爱,长大很帅气。她对秦舟一见如故,杨正南也不掩对他的偏爱,原来都是出于亲情吸引。
  连翘观察着这一家三口,以前是没往这上面想,把他们当一家人看,就看出像了。只可惜他们跟陶家父子不同,那两个人像从一个饼印里扣出来的,不然认识第一天,杨正南就把秦舟抓来做鉴定了。
  DNA 再次比对成功,证实秦舟确系被拐儿童杨嘉忆,也证实他和杨正南及倪芳存在血缘关系,一家人痛哭相拥。
  身世飘零,恍然如梦。秦舟抱住连翘,用力得像要把她揉进骨头里。她闯入天弓电子,把他卷进是非里,才有了这场命定的团聚。
  杨正南走到一旁给陶家欢打电话,陶家欢惊叫,然后哭了。她想请假从扬州赶回来,杨正南让她专心工作,他接下来得追责,会随时跟她说。
  秦舟刚认亲,有点拘束,话很少,不像当朋友那么自如。走出市局,他开口:“我明天想回趟南通,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们。”
  养父母说生身父母贫穷愚昧,养不起孩子还生好几个,生而不养是混账。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他们那些喜怒无常的行为,比如对苏州极大的排斥,在听到儿子交上了警察朋友时勃然变色,在被问到川崎病时的哭泣,是出于心虚和恐惧吗?
  那对养父母不是大爱无边,收养了一个“快要病死”的孩子,他们涉嫌违法。公安机关将展开调查,这之前,杨正南和倪芳想和他们谈谈,他们和秦舟有 20 年的感情,得尊重秦舟的感受。杨正南说:“我明天请假跟你一起去。”
  连翘说:“我也一起。”
  夜已深沉,4 人商议明天早上出发去南通。连翘开着车,先送倪芳回家,再送杨正南。车开到巷口,杨正南犹豫了一瞬,母亲应该还没睡下,转念一想,把事情处理完再正式认回来吧,来日方长。



第94章 
  连翘停好车,挽着秦舟胳膊回家。两人走在寂静的巷子里,头顶是一轮标准的、辉煌的大月亮,月光洒落人间。
  家门在望,秦舟注视着求婚时坐过的斜坡屋顶,鼻子又酸了。养父母告诉他,生父姓吴,是在南通打工的安徽人,大学时,他和同学去安徽宏村旅行,感觉建筑风格很眼熟,他想可能对故乡留有记忆。
  踏上苏州土地,秦舟发现此地更有前世之感。不过浙江绍兴他也有过错觉,猜想生身父母在江浙水乡打过工。寒山寺的钟声使他倾向于苏州,不是绍兴,因为他一定听过这钟声,否则不会条件反射地难过。
  原来苏州正是故乡。有父母,有爱人,有喜欢的工作,要好的朋友。
  家里有暖气片,进屋暖和多了。秦舟去书房拿杯子,想倒杯热水喝,书桌上摆着杨正南送的比目鱼化石,一旁是倪芳送的栀子花咖啡杯,他悲从中来。
  曾为养父母不来参加婚礼伤心失望,却不知道爸爸妈妈都在为儿子的婚礼忙前忙后,倾尽资源。可是妈妈没能亲眼见证儿子走进婚姻殿堂。
  只听过杨正南和倪芳以大名称呼彼此,今天杨正南脱口喊的是“芳儿”,如果儿子不曾丢失,他们还会是一对相爱的人吧。多年后,旁人看去,他们依然很般配。
  秦舟痛彻心扉。他不愿意说团圆是幸运,毕竟有更多相同遭遇的人还处在不幸里。连翘端来热水,轻拍他肩背,两人分着喝了一杯水,连翘说:“洗澡去吧,明天得赶路。”
  秦舟洗完澡,回卧室把暖气片温度调高些。连翘上楼,卧室里,他不声不响地躺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这家伙昨天还为跟养父母关系破冰开怀,琢磨元旦买礼物回家,今天身世就被颠覆,大起大落,心被摔得四分五裂。连翘静静抱住他,他得消化一阵了。
  两人婚礼前一天,倪芳和众人布置婚典现场,秦舟请她们吃饭答谢。倪芳很佩服昆曲《浮生六记》演唱者的功底,秦舟想问她嗓子为何败了,没好问,今天他才想到原因。他丢了,倪芳哭得太多,嗓子败了。
  陶家欢和杨正南的婚礼上,证婚的老领导说杨正南曾经解救人质,抓捕毒贩,在桃花坞吃饭时,秦舟让杨正南讲来听听,杨正南大略讲了讲。
  有个精神病人将母亲和儿子劫持在房内并反锁,欲将其杀害,特警队接到指令赶往事发现场。

  精神病人手持菜刀挥舞,精神高度紧张,现场指挥员定下处置方案,杨正南是突击小组成员,冒险从 6 楼窗户进入室内,迅速移动到精神病人身后,双手锁住其两臂,配合其他队员成功夺走凶器,救下两名人质。
  抓捕毒贩也是接到指令,要求特警队抽调精干队员协助民警,杨正南受命带领队员前往现场参与抓捕。对方有自制枪,那次很凶险,他和队员都受了伤,荣立集体二等功。
  父母在事业上原本都大有可为,为了找儿子,前途尽灰。秦舟头埋在连翘肩头哭出声:“他们为什么要一直找,不找了不行吗?!两个轴人!”
  秦舟崩溃了,哭声像低嚎,连翘心如刀绞:“你自己说的,丑小孩也是爸爸妈妈的宝。毛豆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宝,怎么可能不找啊。”
  壁灯昏暗,两人静默相拥,眼泪流到一处。窗外夜露深重,夜空中,风起云动,大开大合,像在孕育杀机。秦舟的预感极其糟糕,连翘哄睡他:“明天我们去吃个头汤面。”
  清晨,4 人在面馆门前集合。连翘负责开车,她去过一次秦家,记路能力很强。
  初相认,还得跟对方打恶战,一家三口心情都很压抑,不怎么交谈。进入南通市区,杨正南看向一个个路牌,寻子第一年秋天,他来到南通,20 年,城市变化很大,但沿途路名他还有印象。造化弄人,距离苏州最远的几个省市自治州他都去过,结果儿子被人藏在离苏州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还有几个街区就到秦家了,秦舟打电话:“爸,我带连翘回来了,父母也来了。你和妈都在家吗?”
  秦舟刻意省略主语,养父误会了:“亲家上门是大事,怎么不早说,我和你妈什么都没准备。”
  秦舟说:“你和我妈都在就行。爸,今天得靠你镇场子,你再忙,也推了吧,给你儿子一点面子。”
  养父满口答应:“我马上回家,中午是出去吃,还是让阿姨烧菜?”
  秦舟说:“我订了,你别管了。你和妈在家等着吧。”
  到了小区附近,秦舟让连翘停车:“等他回来,我们再露面。”
  秦舟住过的旧家和现在住的是同一个小区,前者是高层住宅,自家住一楼,后者是别墅区。后排座位,杨正南和倪芳都泪湿眼眶。这一片区域两人都来过,却不知道自己走过秦舟养父母每天必经之路。
  杨正南来的那一年,秦舟是读幼儿园的年龄。丢失前,他刚上幼儿园,很喜欢滑板车,神气地开来开去。
  南通所有幼儿园,杨正南都找过,找门卫套话,蹲在大门对面观看每一个孩子,也请园长和教师辨认过杨嘉忆的照片,连社区托儿所他都找过问过看过。但那时候,养父母以秦舟养病为由把他关在家,连大门都没出过。
  倪芳来南通时,秦舟高中在读。也许母子俩曾在路上擦肩而过,不可考了。曾经那么接近过,却又岔开,直到如今才得以重逢。
  养父的车驶向小区,等他过了大门闸口,秦舟说:“老杨,芳姐,只要确定,我们就追责。”
  有的孩子被找到后仍选择和“养父母”生活,倪芳惊问:“他们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秦舟勉强笑:“我不知道什么叫好了,但是没人喜欢被骗。”
  车开进小区,停在一栋小楼门口,住家阿姨在楼上露台打扫卫生。杨正南和倪芳对视,秦舟在富足家庭健健全全长大成人,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养母走出院门迎接:“哟,亲家快请进。”
  春节时,秦舟说过连父早逝,继父姓陶。养父母是生意人,迎来送往惯了,记性都很好,客厅里,养父泡着茶,起身寒暄:“连翘,好久不见。看你爸比我年轻多了,我托大,喊一声陶老弟,不为过吧?”
  杨正南和养父握手,开门见山:“我姓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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