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跑在队伍最后,摔倒的动静不大,男生们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跑着。直到段采薏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扶住他胳膊紧张道:“怎么了?有没有事?”
男生们这才跑回来,见段采薏扶着他格外关心,便都围在外圈,一时没好意思上前询问。
祁行止眼冒金星,缓了好久才看清眼前是谁。他支起没受伤的左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揉了揉脑袋缓过神,问:“你怎么在这?”
段采薏没有回答,继续关心道:“你怎么样?”
祁行止摇头,“没事。”然后轻轻推开了她,抬头对室友说:“你扶我去趟小卖部?买块冰棍敷一下就好了。”
两个室友连忙蹲下身来一人一边将他架起。
段采薏急道:“…哎祁行止!我还是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祁行止忽然觉得烦躁,他懒得再说话,摇摇头,左腿用力,搭着两个室友的肩,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快速蹦远了。
脚踝扭伤处理得及时,冰敷后已经消肿了大半,不算特别严重。接下来的两天,室友们轮流骑共享单车栽他往返于食堂、宿舍和教学楼。
比起脚伤,反倒是那病去如抽丝的感冒更麻烦一点。他已经喝了两天板蓝根了,好心的宿管阿姨还给他煮过一次姜汤,见效甚微。
第三天,祁行止已经可以自己慢慢地走路了,虽然时不时右脚没力还是需要单腿蹦,姿势不太美观。但奥赛集训时间紧张,谁都争分夺秒,祁行止也不好意思再耽误室友们的时间了。
下午下课,祁行止在教室里多留了一会儿,说要再想道题目,让室友们先走。
他多待了约莫十分钟,才收拾书包离开。刚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后忽然窸窸窣窣一阵,回头一看,段采薏动作麻利地背上书包,说:“一起走吧!”
祁行止本以为教室里早就没人了,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段采薏的脸红扑扑的,“我…写题耽误了点时间!”
说着,她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吧,你室友怎么先走了呀?”
“谢谢。”祁行止僵着半边身子说。
僵了两秒,他还是抬了抬胳膊轻轻把女孩的手拂掉了,“我没事,自己走就行了。他们下课就先走了,时间宝贵。”
段采薏两只小手在祁行止手臂边彷徨了好一阵,还是没敢再扶上去。
她撇撇嘴,似是不满,小声道:“…那也不能就然你一个人走呀。”
祁行止没接话,两人无声地走了一小段,他能感觉到段采薏为了迁就他的速度而缓慢地拖着步子。
他出声道:“…那天我摔倒是不是你在?谢谢了。”
段采薏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又低下头去,嗫嚅道:“小事…没关系的。”
祁行止犹豫了一下,又说:“时间宝贵,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很慢的。”
段采薏摇头如拨浪鼓,“不用,我没事!我陪你回去吧!”
祁行止闷了 一会儿,吐出一句:“…谢谢。”
然后尽量加快了脚步。
祁行止艰难地走走下楼梯,出了教学楼,见段采薏仍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有些心累,还是想让她先回去。
正要开口,眼神鬼使神差地往边上一瞥,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是陆弥。
她站在路边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
作者的话
失联小祁,迷茫小陆,独自狂喜小蒋——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第44章 他心里藏着一个无望的秘密
看见陆弥,祁行止疲惫的大脑里一瞬间涌进许多问题。
她为什么在这里?
还是来陪蒋寒征打球的吗?
她在找什么?
而他迫切想要得出答案的一个问题是——我是该叫住她,还是略过不见。
但他的大脑无法给出答案。理智告诉他他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生陆弥的气,可情感上,他现在就是不想见陆弥——因为她也不会是来见他的。
可他没来得及掉头走开,就被叫住了。
“祁行止!”陆弥的声音清脆,而后是一阵脚步声。
“跑什么。”陆弥绕到他面前。
祁行止没回答,反问:“你来陪蒋寒征打球?”
“我来找你。”陆弥说。
祁行止愣了一下,然后终于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长度刚过膝盖。瀑布般的粉色长发披落在肩头,显得她的皮肤好像也透着粉色。
祁行止发现她左肩上有一颗痣,也是褐色的,和她的瞳色一样。
他很快又把眼神挪开。
陆弥上下打量他,发现往上看这人一脸病恹恹的憔悴样,往下看还瘸了一条腿。她一时有些接受无能,怎么两天没见就这样了?
她拧眉问:“这是怎么了?”
祁行止抿抿嘴,回答得很简单:“摔了一跤。”
陆弥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避重就轻,径直问:“摔一跤脸都摔白了?”
祁行止:“……”
一旁的段采薏终于忍不住问:“祁行止,这位是……?”
陆弥自己答了,“哦,我是他老师。”顺便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对段采薏道:“同学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谢谢你哦。”
段采薏见她十分年轻,打扮也不像老师,狐疑着,没有离开。
祁行止见这状况,顿了顿,扭头对段采薏说:“她是我去年暑假的家教老师。你先回去吧。”
段采薏看了眼两人,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你注意休息哦。”
祁行止颔首:“谢谢。”
陆弥目送段采薏离开,心道祁行止果然招漂亮小姑娘喜欢,可惜她现在没那个心情去八卦祁行止的青春恋情。
“去医院没?”她皱着眉又把他上下打量一通,越看越觉得他弱不禁风,比林妹妹还林妹妹。
祁行止顿了一下,说:“去了。”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陆弥一眼便看穿,哼了声问:“开的什么药。”
“……”祁行止闷声道:“…板蓝根。”
陆弥头顶黑线:“祁行止,你觉得我是智障吗?”
祁行止:“……”
他觉得他自己是智障。
两人僵持了会儿,祁行止还是忍不住问:“你来找我?”
陆弥点头:“嗯。”
祁行止问:“找我干嘛?”
陆弥没好气:“关爱叛逆期青少年。”
“……”祁行止心头一凛,甩开她的手,“我不叛逆。”
说着,他自顾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陆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看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她心里也窜火。她原本是打算今天回北京的,可一想到祁行止那天莫名其妙的火气和敌意,她就不太放心。
好好一个三好少年,怎么忽然不讲道理了?
她自己分析了半天,最终把原因总结为——她的确没有尽到老师和朋友的责任。祁行止本就性格孤僻,连跟家人都不亲近,陆弥这个老师或许是他唯一的朋友也说不定。唯一的朋友三个月没有联系,也不怪他心里不爽。
当然,还有更糟糕的猜测——祁行止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和家人闹别扭了。但陆弥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也没敢真往这方面想。
分析完,陆弥决定还是来安抚一下他,至少给他道个歉。
结果,一来就看见两天前还挺拔如小树的少年变成了小白菜,蔫巴了。
陆弥呼吸吐纳三次,提醒自己“耐心冷静”,然后大跨步上前。
她怕用力大了再把他撞倒,所以伸手的动作很轻,本想抓住他手臂的,却顺着衣料一滑,最终只揪住了他的衣袖。
祁行止滞住了。她的动作太轻,那一瞬的触感在他手臂上,就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
陆弥见他停住脚步,有了点宽慰,心道小祁毕竟还是懂事的,不像其他中二少年脾气发起来没轻没重。
于是她也笑得温柔了些,说:“我带你去医院。”
祁行止面色平静,声音肯定:“不去。”
陆弥的火又“噌”地蹿上来了,拧眉不满道:“你怎么气性那么大?”
祁行止看了她一眼,声音愈发平静:“我没生气,也不是叛逆期。”
陆弥冷笑:“哪个身心健康的青少年脚瘸了还还不听老师话?”
“……”
她这是偷换概念,祁行止一时哑口无言。
陆弥也不跟他废话了,径直说:“我骑了电动车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来接你。”
祁行止问:“你哪来的电动车?”
“借朋友的。”
哪个朋友?自不必说。
祁行止冷脸:“我不坐。”
陆弥拧眉,她是真的看不懂祁行止这通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果说生病了不想去看医生还能勉强解释的话,瘸着一只腿还不肯坐车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小祁同学的智商。
祁行止在陆弥疑惑的眼神中面不改色,说:“小门就有个诊所,离这里不到六百米。走着去就可以。”
陆弥考量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了,“行,走。”
她说着要把祁行止的手臂抬起来搭在自己肩上,祁行止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愣是靠着一条腿足足蹦出了两步远。
“你干嘛?”
“你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有病。
陆弥心累道:“我扶你啊!你都瘸了!”
祁行止说:“…没那么严重,慢点自己能走。”
陆弥觉得祁行止病成了智障,不再和他争,两手一叉抱着臂道:“行,你走。身残志坚,不愧是你。”
“……”
身残志坚的祁行止在她混杂着嘲讽和担忧的眼神中,一瘸一拐地带着路往诊所走。
他不仅独立走到了诊所,还独立挂了号、陈述了病情、领了药,最后从容不迫地坐在输液室里吊好了针闭目养神。
这让一直跟在他身后半步的陆弥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她看了眼祁行止手上拿的各种单据,其中有一张诊疗单和一张开药的收据,忙道:“我先去给你缴费吧。”
她弯腰正要把两张单子抽出来,祁行止手往回一收。
他仍闭着眼,低声道:“你很有钱?”
“……”陆弥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虽然她确实没钱——她刚攒够下一年的学分费。
“我待会儿自己扫个码就能交了,很方便。”祁行止又说。
陆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伸出手指往他手背上戳了戳。
刚刚护士给他进针,是个新手,第一次没找准静脉,又重新戳了第二次,导致他手上青了一块。
陆弥故意盯准了那一块青涩的边缘戳了一下。
祁行止微微吃痛,轻“嘶”了声睁开眼:“你干嘛?”
陆弥反问:“你干嘛?到底在别扭什么?”
祁行止又闭上眼,扭回头,不说话。
陆弥越来越疑惑,开始无方向瞎猜:“竞赛压力太大了?”
祁行止:“没有。”
陆弥再猜:“家里出事了?”
祁行止:“没。”
陆弥问:“又被小太妹骚扰了?”
祁行止:“……”
他把脑袋往后一仰,搁在椅背上,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太幼稚了,太完蛋了。祁行止心里想。可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了。
他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他就是这样低俗、愚蠢、恶趣味的人。他心里藏着一个无望的秘密,无法启齿、无法言说,却也无法完全忍耐,只能用小孩子撒泼打滚的方式来求得一点关注。
多哄哄我吧,哪怕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秘密。
多和我说几句话吧,即使你很快就会离开。
陆弥被他这样幼稚的反应惊呆了,她简直要怀疑祁行止是不是被人掉了包,现在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缓了足有半分钟,她终于沉沉叹了口气:“…对不起。”
祁行止睁开眼。
“我知道,我这朋友确实做得不太够格……”陆弥继续说着,声音不急不缓的,也不管祁行止有没有在听,“但我之前确实遇到点事儿,挺难熬的……不过现在都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