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弥睡眼惺忪,问题也不经大脑:“为什么要洗澡?”
祁行止:“……”
过了几秒,陆弥自己反应过来,“…哦。”
祁行止:”…嗯。洗完了已经。”
陆弥困得脑袋直晃,“那能睡觉了吗?”
“你不见了我睡不着。”
说完,她闭着眼往前走了一步,全凭感觉伸手一搂,抱住他腰,舒服地一靠,还吧唧了两声,又放心地睡了。
“……”
这澡算是白洗了。
祁行止难耐地闷哼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又放回了床上。
第二天,陆弥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脑袋仍然是懵的,日光从厚重窗帘的缝隙里漏出来,她适应了好久,不知今夕何夕。
下意识地伸手去够身边的人,却什么都没摸到,只有一部不知在被窝里放了多久、已经变得温热的手机。
应该是祁行止帮她充了电。
陆弥解锁划开手机,被一大串消息提示砸晕了眼。从好几天前开始,祁行止的、Jennifer 的、甚至还有段采薏的消息,铺满了整个屏幕。
最多的是祁行止的,先是微信消息,然后是几乎两小时一个的语音通话,全是未接。
虽然现在感到抱歉有些迟,但她还是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
祁行止高中的时候都会因为她三个月没联系他而生闷气,还把脚给摔伤了,她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都是人女朋友了还这么不负责任……
该打该打!
消息提示不断更新,最近一条停留在三个小时前。
Q:“我去医院给林院长送早饭,你睡饱了再过来。不用担心。”
陆弥这才发现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她忍着身上的酸痛一骨碌爬起来,“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无风无雨,不阴也不晴。
是个难得平静的好天。
陆弥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她对着窗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洗漱后快速穿好了衣服,出门向医院走去。
作者的话
今天是个好天气。 记小陆和小祁永远在一起。
第61章 “陆弥会有很幸福的一生,因为她足够坚强和能干,她值得。不是因为我。”
正午,太阳烈了些。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进高层的病房,原本阴沉的房间亮堂了许多。
祁行止清晰地看见那道阳光中细小的灰尘飞舞着,以及阳光尽头处,拘谨而艰难地喝着一碗白粥的林立巧。
她行动绝不能说便利,手背上青紫一片,还插着留置针,微微颤抖着勉强拿稳了塑料小勺,一小勺一小勺地把白粥送进自己嘴里,再缓慢而艰难地咀嚼、吞咽下去。
她耳边稀疏的白发总是掉进碗里,黏上粥;牙齿也不太好,时不时被粥烫到。但她拒绝让祁行止提供帮助,也不看他。
从他早上来这里起,她就一直是这个态度。
祁行止对此表示理解,他知道在林立巧心里自己大概不会有什么好形象,说好听点是心思缜密重情重义,说难听点,心机深重心理变态也不是不成立。毕竟他当年那么突然地去找林立巧陈情,在她看来,是一种威胁也说不定。
因此他也一直没有主动和林立巧寒暄,只是做了一个看护者该做的事情——买饭、送饭,保证病人状态正常。
终于,林立巧吃完半碗粥,她叹了口气,放下了碗和勺。
祁行止问:“您吃好了?”
林立巧点点头,“吃不动了。”
祁行止看了眼,碗里还剩小半碗,也就不多说什么,点点头起身收拾餐具,顺手抽了一张纸给她。
林立巧说了句谢谢,又沉重地倚回床背。吃一顿饭,对她来说,已经是劳心累神的一件事了。
祁行止没说话,利落地收拾着。
忽然,他感觉到林立巧的视线落在他手上。
低眼一看,他手背靠近腕骨处,有一圈小小的、泛着红的明显牙印。
“……”
祁行止愣了一瞬,不动声色但动作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拎起收拾好的袋子,说:“我出去扔一下垃圾,您好好休息。”
“小祁。”林立巧却叫住他。
祁行止回身,尽力掩藏目光里的尴尬。
“你和小弥……好好的吧……”林立巧忽然笑了一下,笑得苍白极了。
她的语气轻轻的,像是在叹气,听不出她这到底是个肯定句,还是在疑问。
祁行止“嗯”了声,他无意和林立巧聊太多关于陆弥的话题。
“…谢谢你哦。”林立巧默了好一会儿,这样说了一句。
祁行止愣了一下,看着她似是遗憾又似乎有些欣慰的表情,才明白过来。
林立巧是在感谢他陪伴陆弥,让她过得开心、不再纠结于陈年旧事?多顺理成章的自我安慰。他心中冷哼。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道:“林院长,没什么可谢我的。”
林立巧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陆弥会有很幸福的一生,因为她足够坚强和能干,她值得。不是因为我。”他淡淡地说,“也不是因为原谅了你。”
林立巧的目光中有一瞬的瑟缩和痛楚闪过。
祁行止忽然心软了,这话是不该对一个病重的老人讲的。
他心中懊悔,暗骂自己冲动——为什么五年过去了,他想到这件事情,还是会这么冲动?
他定了定神,说:“但如果‘陆弥和我会过得很好’这件事能让您开心一点的话,那么是的,我们会过得很好,永远都会。”
林立巧望着祁行止,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上一次见面,似乎是在祁奶奶的葬礼上。少年人一如既往的挺拔而单薄,默默地抱着祁奶奶的遗像走在丧仪队最前列,沉稳得体地完成了一切事宜。
他没有掉一滴眼泪,但谁都不会怀疑这个孩子心中的沉痛和面对死亡的敬畏。街坊邻居吊唁完的,都要小声感叹一句“祁家这个小孩,真是个有出息的”。
而现在,这个年轻人站在阳光照射处,光线将他本就英俊的脸庞雕刻得更加立体。他的外貌似乎变了一些,他不戴眼镜了,身材也不那么薄了。但他仍然挺拔而沉稳,说起话来老练冷静、一针见血,好像永远都不会有情绪波动的样子。
但林立巧能感觉到,说起陆弥的时候,无论表面上如何平和,他都是激动甚至有些莽撞的——就像五年前一样。
她听完祁行止的话,怔了很久,祁行止也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
最终,林立巧嗫嚅地说:“我知道…谢谢你哦。”
到今天,她唯一能说的,只有“谢谢”了。是感谢,也是祝福。
祁行止笑了笑,大步走出了病房。
住院楼每一层的楼梯间都有垃圾桶,但祁行止想出去透口气,顺便看看能不能等到陆弥来,于是他乘电梯下了楼。
电梯里没人,数字规律地向下跳动着。
到某一层时,电梯停住,“叮”的一声开了门。
祁行止看见来人,表情愣了一瞬。
“…三伯。”
他往侧边走了一步,让开位置,喊了一声。
祁方斌明显也愣了一下,但他也很快回过神来,应了声,走进电梯。
伯侄两个上一次见面还是前年在云南。祁方斌做援助医生,刚好碰见祁行止跟着导师去调研,两人在边境的小餐馆里吃了顿菌子火锅,也是像现在这样,气氛尴尬。
不过,或许只有祁方斌觉得尴尬。
祁行止只是话少,他和谁吃饭都不太爱聊天。那次伯侄两个在云南碰上,他想起来两人好久没见,就请三伯吃了顿饭,问了几句近况,便没再多聊什么了。
在他看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顿家宴——只不过是人有点少。
电梯间里伯侄两人并肩站着,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祁行止想了想,先开口了,问道:“您怎么在这?”
祁方斌是解放军医院的医生,且一直因为专业过硬被奉为权威,几乎是全南城心胸外科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年纪大了,更成了香饽饽,他一向忙得脚不沾地,连年都没时间过,怎么有空来人民医院?
祁方斌清了清嗓子,说:“哦,市里开会,不能不参加。”
祁行止闻言笑了声:“您没逃成?”
祁方斌这人一辈子就只做好了医生这一件事,连老婆都没娶,气得祁奶奶晚年在巷子里唠嗑,日常话题就是说他不孝。他恨不得人就住在病房和手术室,各种行业回忆、行政会议,从来都是能推就推,不能推也要找学生代替。
祁方斌侧目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这个冰山一样的侄子今天倒是难得心情好。
他点头应了声:“这个逃不了,省里领导要来。”
祁行止轻笑了声,没再接茬。
“你是……和小陆一起回来的?”闷了半晌,祁方斌还是忍不住问。
祁行止已经两年多没回过家了,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南城,除了陆弥,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祁行止惊讶极了,“您怎么知道?”
祁方斌说:“我昨天就看见她了。她没怎么变,好认。”
祁方斌提到陆弥时的声音都变小了,语气也黯淡,祁行止知道其中原因,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嗯,当年福利院的院长病了,她回来看看。”
祁方斌低着头,沉声道:“…她是个好孩子。”
独自怔了会儿,他又问:“林院长什么病?情况怎么样?”
祁行止如实相告:“胃癌,中晚期。情况不太好。”
祁方斌做了大半辈子的医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可到这时候,他仍然忍不住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祁行止没说话。
祁方斌沉默半晌,捏了捏自己的指腹,问:“你和小陆…?”
“嗯,在一块儿了。”祁行止听出他的意思,回答得很干脆,“我俩挺好的。”
祁方斌扯嘴角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有空就……”
他下意识地想让祁行止有空就带陆弥回家给他看看,然后话说到一半,他自动噤了声,尴尬地笑了一下,𝓜𝒜𝓛𝓘转而小心翼翼地说:“你俩好好的就行,有什么三伯能帮上忙的,你就私下来跟我说。”
祁方斌年轻的时候就脾气好,一张明润亲切的脸看起来就是个好说话的人;到老了更加慈眉善目,整个人弥勒佛似的整天笑盈盈。这样一张“好人脸”一旦目光躲闪、言辞闪烁起来,就显得尤为可怜,任何人看了都会想起“尊老爱幼”的基本美德想给他提供点什么帮助。
祁行止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问:“什么叫私下里跟您说?”
祁方斌嗫嚅着,没说出话来。
“再过一阵子,我和陆弥一起回家看您。”他又说。
祁方斌忙摆手,“不用不用,没关系,她不愿意你也别……”
祁行止听不下去了,沉叹一口气打断道:“三伯,我说过,当年那事你什么都没做错,和你没关系。”
祁方斌瞬间噤了声,动作也滞住了,两手僵硬地垂在身侧。
“叮——”的一声,电梯下到一楼。
祁方斌先走出了门,祁行止跟在他身后。
“阿止。”祁方斌忽然回头喊他一声。
祁行止看着这小老头儿愁眉苦脸的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楚。
“你不明白。当年的事,作为医生,我的确没做错什么;可作为你的三伯,是我对不起你。”他有些沉痛地说。
“您不……”
祁行止刚要反驳,又被他打断。祁方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摇头道:“你跟人家好好的,开心就好。三伯这你不用操心,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给我发个微信就行了。”
说完,祁方斌摆摆手就往行政楼去了。
祁行止看着他明显不再利索的脚步,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祁大医生,想问题和治病人一样,固执了一辈子。
作者的话
马上要揭秘蒋大哥死因了吼。
第62章 少年人悸动的心思,就像荒原上一棵孤零零的树
祁行止独自站在楼下放空,但祁方斌略显蹒跚的背影仍不断出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上一次见祁方斌是在云南,不过是一年多以前,那时候祁方斌还是个精力充沛、体格健壮的中年人,可今天一见,他好像忽然就很老了。
老到有了灰白的头发、不利索的腿脚,和略微佝偻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