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by别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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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年龄差,但到底都是男人,苏煜敏锐地捕捉到游令隐忍的情绪,心里一咯噔,敲门示意。
游令偏头看过来,一双眼睛漆黑如潭水。
又深又冷。
苏煜忍着心中翻涌的雄性磁场,说:“我爸妈要回来了。”
游令像没听见一样,视线重新落回苏苏身上。
就在苏煜忍不住想要再提醒一边时,游令终于敛眸,低低“嗯”了一声,起身。
起身的一瞬,他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照片。
上次来苏苏屋里时,游令也看见过这张照片。
只是当时阳光直照,晃了他的眼睛,他没能看清楚照片上的人。
现在扭头看过去一眼,愣住。
照片上,还是苏苏小时候的模样,扎着双马尾,黑色的头发上排列有序地扎了很多彩色的头绳。
她骑坐在爸爸脖子上,旁边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身后是抚靑市有名的游乐园。
游令也去过。
只去过一次。
他眼睛微眯,视线落在照片右下角的时间上。
是同一天。
照片上的苏苏笑得很开心,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嘴巴咧着,可能是正在换牙,门牙两边各掉了一颗,显得门牙愈发得突出,
但是很可爱。
他们一家三口都开心,游令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照片上的光也果然够亮,把他们一家三口的脸照得清晰又柔和。
“那是我姑和姑父。”苏煜说。
游令回神,“嗯”一声,转身离开。
时间还早,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游令从昏暗的楼梯口出来,一抬眼看到对门居民楼晾在窗户前的衣服,比起他家现在住的独栋,这边显然要更有生活气息一些。
但是小区老旧,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太短,因而显得毫无隐私性,且杂乱无章。
游令记得游乐园那天,苏苏是从一辆GLE上下来的。
十年前能开得起GLE的家庭,不至于住在这里。
他没继续往下想,而是直接掏出手机给苏煜打电话。
苏煜接通就问:“怎么了?”
游令盯着居民楼被风吹雨打多年,摇摇欲坠的墙皮,晚风里,他声音有点哑。
“你姑姑和姑父怎么了?”
苏煜只沉默了一秒,他还坐在苏苏房间里,闻声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照片,随后又把目光转向床上的苏苏身上,她睡得不安稳,大概是不舒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苏煜伸手把她身上的薄被拽平整,起身从她房间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他口吻如同平时闲聊一般说:“去世了啊。”
“车祸,”他补说,“生意上的事故。”
树大不仅招风,也招其他想要盘踞在这棵树上的豺狼虎豹。
那个年代,下三滥的手段太多了。
一夜之间,原本在大树最深处小木屋里生活的小公主,茫然又警惕地走出象牙塔。
从此开始小心翼翼的寄人篱下的生活。
苏煜知道这种事情对苏苏很不公平,也会让她因此显得有点可怜,但他从小就不喜欢用可怜来形容苏苏,所以每次谈及这件事,口吻都随意如常。
他也不希望游令传达出同情怜悯的情绪。
游令确实没有传达这种情绪,他甚至没多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大夏天,晚上的风都是热的,吹的游令脸上,又从鼻尖拂过。
他原地驻足片刻才抬脚离开,抬脚的同时微微低头,手指微曲蹭了下鼻子。
他轻轻吸了吸。
晚风里,鼻音也不轻不重的。
-
暑假一到,圈子里很多出外上学的就都回来了。
游令接到柯羽鸢的电话,让他去STAR找大家。
他没拒绝。
挂了电话,柯羽鸢和肖晚凑一起研究双十一要买的衣服,许奕然也跟着凑热闹。
肖晚抬手勾勾许奕然的下巴说:“小然然换相机了吗?要不要姐姐给你买一个?”
许奕然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好呀。”
肖晚把手机扔给他,“挑一个,咱们用券,划算。”
许奕然点头:“嗯嗯,我要这个。”
原价三万八。
券后三万七千九百六。
立省四十块。
划算。
肖晚没看价格,输入密码付款,许奕然扭头把截图发群里。
群里一堆人嗷嗷喊晚姐姐。
柯羽鸢围观了全程,无力吐槽。
肖晚问她:“要不要点什么?”
柯羽鸢:“免了,家里尚且有老娘。”
许奕然冷漠:“你什么意思?”
肖晚安抚:“乖,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许奕然点头:“嗯嗯,姐,拿了相机我就去给周大哥拍写真,全发给你。”
肖晚笑得花枝乱颤,捏他脸,“真乖。”
周任面无表情看向他们,肖晚无辜耸肩,许奕然转着眼珠子,边吹口哨边把脸扭到一旁。
柯羽鸢见怪不怪,只是在三番五次看向门口也没见到游令后,问肖晚:“下午你们出事了?”
肖晚:“不是什么大事,苏苏喝多了。”
柯羽鸢皱眉:“怎么会喝多?游令又作妖?”
“还真不是,”肖晚说,“是一个女的,没见过,不认识,明天的朋友,硬拉着人喝酒,野格。”
“哦,傻逼。”柯羽鸢评价。
肖晚:“嗯呐。”
“不过游令这次真是让人意外哈,”肖晚又说,“长大了,知道不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了。”
柯羽鸢问:“怎么?”
肖晚说:“就是觉得挺上心的。”
柯羽鸢闻声,托着下巴出神。
肖晚跟柯羽鸢熟,知道游令那点事,看柯羽鸢心不在焉的,问:“怎么?不是好事?至少不断来断去了。”
酒吧里光线交错,五彩缤纷从柯羽鸢眼睛里穿过,她一敛眸,眼眸里又不留半分耀眼痕迹。
张口声音低低,“不好说。”
要是真不断了,是好事。
可是他们才多大?
怎么可能一直不断呢。
一段不上心的关系断裂都会让他消沉一阵,如果上了心呢?
她怕苏苏会要了他的命。
目光有些涣散缥缈地移向门口,少年一身黑地走了进来。
大家都不是习惯换位置的人,所以一进门游令就往老卡座走。
肖晚瞧见他抬手示意,然后起身坐到对面。
游令没什么表情地坐到肖晚的位置上,然后跟多渴一样仰头灌了两杯。
柯羽鸢斜他一眼,“从撒哈拉回来的?”
游令没理会。
一整晚,都没说一句话。
十一点多的时候,不知谁说了句:“马上零点了啊,周大哥是不是要过生日了?咱们没事录个视频发给他啊。”
许奕然嘴巴最欠,“来来来,晚晚姐,你拿手机,你站第一排。”
其他人哈哈大笑,现场好不热闹。
只有游令,一个人窝在角落里,跟喝不醉似的。
柯羽鸢看不下去,就抢他杯子。
游令杯子被抢了才懒懒掀眼皮看向她,柯羽鸢皱着眉,“怎么回事?要死不活的。”
游令依旧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子。
他喝得不少,但是柯羽鸢知道他没喝多。
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点点凑过来,然后懒洋洋抬起胳膊,压在她肩头,圈着她的脖子往下压。
柯羽鸢:“你有毛病?”
游令不怒不气地一扯唇,唇边一抹轻慢的笑。
“问你个事。”
柯羽鸢斜他,等他开口。
游令没立刻就问,缓了几秒,眼睛盯着一处发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单纯地发愣。
好一会儿,他才偏头,看着柯羽鸢:“我以前那些女朋友,是不是都找你打听过我?”
提起这个柯羽鸢就来气,他瞎招惹人,她每天微信好友申请一大堆,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从哪弄的她微信。
“你还有脸问?”
游令嗤笑一声,很随意地一句,“那苏苏呢?”
柯羽鸢一顿。
游令脸上的漫不经心和笑都消失。
“她没打听过是吧。”他说。
柯羽鸢看他一眼,几秒后说:“嗯,没。”
“哦。”表情也没多意外,挺平津地松开柯羽鸢,然后继续窝回原本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但是柯羽鸢清楚,他这样才是最吓人的。
毕竟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她有点不安,抬脚踹他的腿,这人敷衍地看过来一眼,柯羽鸢问:“你怎么回事?”
游令移开目光。
柯羽鸢更加不安,“到底怎么回事?”
游令没答,起身,“走了。”
柯羽鸢疑惑,“哪去?”
游令双手抄进口袋,吊儿郎当一句:“找对象去。”
柯羽鸢追了出去。
出了酒吧,耳边一瞬清净下来。
五彩斑斓的光消失,人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清晰。
柯羽鸢看着游令额间微凸的青筋脉络,正要再追问什么,游令忽然扭过头问一句:“蓝姨上次说的那个专家什么情况?”
柯羽鸢一愣,“什么?”
酒吧门口的灯牌也亮,红绿光从游令深色的眼睛一闪而过,他一垂眸,又说:“算了,回头我问她。”
他说完抬脚就走。
柯羽鸢有些急地拽住他。
游令偏头看她。
柯羽鸢忽然失语。
半晌,还是游令说一句:“我真去找对象。
“谈恋爱去,拜。”
深色夜幕之下,少年形单影只,肩却宽广得可以撑起天幕。
他缓缓走进夜色,浅亮的月光下,颀长的影子紧跟其后。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柯羽鸢终于又在他身上看到了真实。
-
苏苏睡了一晚上,虽然睡得不沉,但也缓了过来,被苏煜喊醒的时候还有点懵。
扭头看向窗外,漆黑。
再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她茫然地眨眼,问苏煜:“怎么了?”
苏煜也困得打呵欠,明显是被强行喊起来的。
他靠在门框,小声说:“你男朋友喊你,你小声点出去。”
苏苏喝多了,但是没断片,记得傍晚那会儿发生的所有。
她一敛眸,低声问:“现在?”
苏煜:“嗯,你快去快回,我给你留门。”
“哦。”苏苏没拒绝,也没机会拒绝。
她知道如果她不下去,游令要么在楼下等一夜,要么直接上门拎她。
她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穿鞋的时候也慢吞吞,故意拖延。
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动作更慢。
一步一个台阶,一台阶一帧画面。
帧帧都是这一个月发生过的场景。
安全通道口里,操场大树下,器材室里,教室里……
这么快。
就一个月了。
她一路往下,心也不由自主往下沉。
她想,可能酒还没醒,所以走路腿都忍不住发软。
好不容易下到一楼,她本想停一会儿再出去,忽然听到一道呼吸声。
抬眸,借着月光,昏暗的楼道里,只见一道瘦高的身影模模糊糊站在那儿。
她一顿,手还扶在扶手上。
她没有上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什么都没有看清。
可是,这一个月里,她也没有看清过他。
好像眼前总是隔着点什么,有时候是晨光,有时候落日,有时候是他自己的胳膊。
更多的,是流言蜚语,是传言。
隔着这些是是非非,她总是看不清他。
忽然,他走过来一步。
小区里的路灯纵使昏暗,在夜里也显出几分存在感。
他只走一步,便借到了微弱的光。
苏苏看到他的脸,喉咙口忽然被黏住。
她没喝酒,也没有了说那些话的勇气。
她就站在这,沉默着,安静着,等待判决书的下达。
“酒醒没?”他又靠近一步。
苏苏点了点头。
“头疼吗?”又近一步。
苏苏低声说:“还好。”
她刚醒,虽然刚才下来前洗了把脸漱了口,嗓音还是黏的。
“嗯。”他来到她面前。
苏苏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她微微蹙眉,“你又喝酒了?”
“没喝多,”游令看着她,说话时唇边一点浅笑,“比你那会儿清醒多了。”
苏苏不想提那会儿,丢人。
她“哦”一声,本想问他这个时间点来做什么,张了口,想起什么,又闭上了嘴。
她等他自己说。
可是他出声,说的却是:“零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