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吻过月亮——by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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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爸爸妈妈离开之后,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舅舅到底是被什么原因刺激到,突然变了个人,还是说,以前在妈妈面前的样子,只是他的伪装。总之,拿到我和小柏的抚养权之后,他和舅妈就像变了个人。我其实很小就能察觉对别人的情绪了,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是讨厌还是喜欢。从眼睛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一直都忘不了舅舅舅妈看我和小柏的眼神,皱着眉头,像是在看某种甩不掉的垃圾。我无所谓,但是我不能让小柏也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们的确是没有父母的小孩,但是小柏还有我这个姐姐。”
喻婵也没想到自己会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这些压在她心里真的太久太久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这些。
程堰拍拍她的肩膀,薄唇轻启,不紧不慢地问:“你觉得我是个冷血的人吗?”
“当然不是!”
喻婵斩钉截铁地否认,她认识的人里,没有谁比程堰更有一颗温柔的心,他会为了素未谋面的孩子们的托付深入险境,会在手腕受伤的时候,仍然站出来保护被小混混欺负的同学,还会剃光头维护班上被霸凌的女同学。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跟冷血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程堰抵着唇轻轻地笑了,像是几颗珍珠不经意地落在白玉盘上,清脆悦耳。
“这么相信我啊?”
这话说得尤其温柔,听得喻婵喉咙发痒。
“那你知不知道,我成年那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爸给告了。街坊邻居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都知道程家有个不孝子。”
喻婵惊讶地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程堰曾经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看着程堰,下意识问:“学长胜诉了吗?”
程堰笑得更欢乐了,突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带动肌肤下的血管,莫名让喻婵有些脸热。
“别人知道这事,都是打听我们父子翻脸的原因,”他带着笑问,“你的关注点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啊?”
喻婵眨眨眼,她并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兴趣。在亲眼见到程堰母亲的墓碑之前,她始终都深信程堰家庭幸福,父亲宽厚儒雅,母亲温婉知性,是大部分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其乐融融。
然而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她猜不到。或者说,不愿意往最可能的那个方向去想,就比如,刚刚程堰讲的那个故事,它真的只是故事吗?
喻婵想了想,假如换做是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她自问自己不可能做到和程堰一样率性热忱。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把母亲逼上绝路,这种残酷的现实,哪怕只是想象,都觉得遍体生寒。更不用说,还要和这个被叫做父亲的人朝夕相处,直到十八岁成年。
一想到这些,喻婵的心就忍不住抽痛。按照程堰母亲墓碑上的时间换算一下,她走的时候,程堰不过十岁。和喻柏差不多大的年纪,却被迫早早地品尝到现实世界的阴暗面。以及和最爱的亲人生离死别。
那个时候,他会想些什么?他又是怎么独自度过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的?
这些问题的答案喻婵根本就不敢深想,她皱着眉,杏眼耷拉着,像霜打的茄子。心里最柔软的一片净土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着,难受得有些呼吸不畅。
许久没听到喻婵的回答,程堰抬眼看过去,小姑娘正眼波湿润地望着虚空发呆,嘴角向下撇,秀气的眉蹙成一团,显得忧心忡忡。
以为她还在为要和亲舅舅打官司的事而烦恼,他干脆从沙滩上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总在这坐着也没意思,走,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他的手很好看,骨相卓越,指节修长,掌心摊开在半空的时候,腕骨处的血管和青筋清晰可见,流露出一种魅惑人心的性感。
喻婵从来不会拒绝程堰的任何要求。
一如此刻,她连要去哪里要干什么,都没问过,就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程堰的邀请。
他的手指微凉,触感如同略带体温的上好玉料,宽大的掌心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整个手都包进去,肌肤相贴的瞬间,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撞在胸腔间,发出沉闷的响声。
回到停车场,喻婵自觉戴好头盔和护膝,乖巧地站在旁边等程堰的下一步动作。
程堰眉梢微挑,眼角挂着揶揄的笑:“这么听话就跟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喻婵回望过去,一脸认真:“那学长会吗?”
“说不定呢,”程堰的眉眼陡然变得尖锐,原本柔和的桃花眼此刻闪着凌厉的锋芒,神情似笑非笑,逼迫感前所未有地强烈,挤压着喻婵身上的每一寸细胞,“所以,你得想好了再上车。”
喻婵没有丝毫犹豫:“嗯,想好了。”
对程堰她总是抱着一种盲目的信任,从高中就开始,不管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想到程堰这个人,心里就会产生一股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他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他的存在本身,于她而言,就是一种治愈的力量。
秋夜的晚风里浮动着暗香,今晚的天气很好,朗朗晴空里几乎看不到云朵,璀璨的星星洒满整片夜空,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流动的银河。
喻婵不着边际地想,牛郎和织女,现在是不是正在隔岸对望,明明相爱,却相见不能相拥,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幸福,还是一种折磨。
路上基本没什么车,但程堰还是骑得很慢。喻婵明白这是在照顾坐在后座上的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股甜味。
他们挨得很近,以至于几乎能感受到,程堰的体温正隔着衣料源源不断地向她传递。
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程堰的衣领。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她现在,还没有伸手的资格。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山间别墅边上。
这个地方确实很偏,程堰带着她出城之后,又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才到目的地。
和一路走来的荒芜不同,别墅外灯火通明,还摆着烤肉架和调酒台,四周围着不少人,大部分都拎着头盔,有的还穿着成套的制服。
人群中还有几个辣妹穿梭其中,典型的拉拉队装扮,每个都腰细腿长,热辣惹火。
见到程堰出现,有几个人立马围了上来,跟他碰了碰拳:“程哥来啦,我去给你叫梁姐。”
程堰拒绝道:“不用,我今天来不是找她的,我车还在吗?”
对方立马点头:“在在在,当然在,每个月都有专人给你保养,梁姐说了,要保证你随时过来,随时都能开。”
“走吧,带你去跟程小堰认识一下。”
这话是对着喻婵说的,担心她在这种场合里不太习惯,进来之后,程堰始终牵着她的手腕,帮她挡了不少有意无意的好奇目光。
听到程堰讲话,一开始跟他打招呼的几个男人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个清纯的妹妹。
几个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伸长脖子打量过去。还没看清楚妹妹的具体模样,就被程堰一个警告的眼神打了回去。
护得这么严,看来这次这个还真不一样了。
“程小堰?”
喻婵并不知道那些人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惊讶地重复这个名字,疑惑不已,没听说过程堰还有个弟弟呀。
满头雾水地跟着程堰走到地下室,喻婵才意识到,原来程小堰不是人,是辆红白相间的赛车。
车身是很漂亮的流线型,两侧还有白色喷漆绘制的正在燃烧的烈焰,一看就是十八岁程堰的风格。
原来这就是他的赛车。
都说程堰爱车如命,当初为了保护这车,宁愿自己摔断肋骨,都不愿意弃车。
那么,他现在带她过来看车,还介绍她们两个认识,是不是可以说明,在他心里,她是个比普通朋友再重要一点的朋友?
雀跃瞬间从心底升腾而起,喻婵眉眼弯弯地挂着笑,心里的某一块像是被那只乱撞的小鹿踩来踩去,时不时就悸动几下。
让人无法平静。
“会穿赛车的护具吗?”
程堰冷不丁转过身,弯腰俯身,望着喻婵的眼睛问道。
喻婵还没晃过神,愣了两秒钟,之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惭愧地摇摇头:“……不会。”
她有些懊悔,明明早就知道他喜欢赛车了,为什么当初没有多了解一下他的爱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遇到问题的时候,只会说“不会”这两个字。
“来我教你。”
程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黄白色的女士护具,手把手教喻婵这些东西都应该怎么分类,怎么戴。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一呼一吸间,都能产生触碰。喻婵受不了这样的接触,大脑像一台过载的老式计算机,彻底停止运行了。
直到把所有的护具都穿戴整齐,她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程小堰被人从车库里提出来的时候,不少认得这车的人,纷纷哗然:“嗬,有多久没见过这车跑了,两三年了吧。”
“差不多,不是说程堰去外地上学了么,他今天回来了?”
无意间听到别人的议论声,喻婵立马换了个地方坐。有了上次在桌球厅的经历,她现在对听见别人讲话这件事有不小的阴影。
“走吧,带你去兜兜风。”
程堰跟别墅里负责他车的管家对接好具体参数,拎着钥匙走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眼神示意喻婵坐上去。
喻婵左右环顾一圈,确认自己旁边没人,程堰这话的确是对着她说的。
她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程堰在邀请她坐他的车,还是副驾驶。这就算是在梦里,都是她根本不敢想的事。他不喜欢让别人碰他的赛车不说,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他拒绝林檬的时候还说过,他的副驾驶只会给女朋友坐。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喻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大脑,再次混沌一片。连脚步都变得虚浮,好像踩在棉花上。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会不会只是她做的一个真实感强烈的梦?
在周围人艳羡又好奇的目光下,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坐上了程堰的副驾。耳边全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车子里空间不大,两个人共处这样的狭小中,呼吸间都是程堰身上清新怡人的木质香。
每呼吸一次,心跳就加快一分。
“准备好了吗?”
头盔下,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变得更浑厚低沉。
喻婵根本没理解程堰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心跳还是很乱,大脑被复杂的迷茫占据着,一时无法接受外界讯息。
出于对程堰盲目的信任,她下意识点头。
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响彻耳畔。
发动机咆哮着点燃了她的神经。
这辆几分钟前还在被所有人艳羡地欣赏的复杂机械,此刻,成了她的座驾。
行进间,喻婵忽然产生了一种正在掌控它的错觉,心头积蓄着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
车子在山间赛道上加快速度,起初,还能看清路两边的灯牌,随着油门加大,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喻婵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飞在半空中的鸟儿,凭空多了对儿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程堰两个人,他们看不到其他景物,听不到其他声音,走到最后,连风声都消失了。
在剧烈的推背感之下,藏着一个安静纯粹的世界。
这里只有速度,以及前进的目标。
挨过极限后,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怀抱,拥抱迎面而来的疾风。沸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叫嚣着想要继续向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一刻,喻婵好像听见赛车在和她对话。那种从骨髓里被点燃的澎湃,那种挣脱所有枷锁后与自由的拥抱,真的会让人上瘾。
仿佛她生来就应该在这条赛道上,不断和极限共舞。
原来这就是程堰眼里的世界。
爬上最后一道盘山公路之后,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推背感消失的瞬间,喻婵悬着的心也跟着平稳地落回胸腔。摆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停地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且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闭上眼睛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平静。
耳边忽然传来程堰温和的声音:“抬头。”
喻婵下意识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许久说不出话。
他们正在俯瞰整座城市。
脚下的桐城如同一条工业银河,无数华灯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光辉,和天边的巨幕星河遥相辉映,一上一下,波澜壮阔,烟海荡荡。
那些往日里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高楼大厦,此刻却渺小得如同海滩中的细小沙粒。整座城市一起,也不过如一幅微缩景观般大小。
好像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星。
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她从没见过这些,她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制定了一堆枷锁和限制,困于囹圄。从没想过,抬头看看高处究竟有怎样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