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探身去扒拉那卷画纸,闻言抬起脸来,瞧着周云辜的方向,想了一瞬,就应了一声“好呀”。
那一卷纸也被她勾到了手边,摊开来。
“呀,怎么被墨晕坏了,可惜一张好画。”
她这样说着,顺手拈了一个诀,那破坏了整张画面的墨点子就悄然消失了去。
仍旧是一幅好画,画上是笑意盈盈的一个她,也是被作画者放在心间的一个她。
第68章
他们第二日便去了城郊泛舟, 游玩了整整日,又为了免去来回进出城折腾,二人歇在了城郊处别院。
杳杳白日里玩得开心, 又是摸鱼又是嬉水, 纵使她顶副神仙躯壳, 难得了些疲乏感, 瞧反倒有了些真实感。
只是路回了别院,她仍旧在同周云辜可惜道:“荷才露了角,还没能盛放。不如等到了荷花开遍时候, 我们再来次吧。应当会更加好看呢。”
她说这话时, 没忍住打了个困倦哈欠,打完那个哈欠, 眼睛里却仍旧亮亮, 将满目期待投向旁周云辜。
“好。”
周云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顿了顿,又替她将鬓边细碎发仔细别到耳后。
杳杳则任凭他作为, 甚至用手托下巴, 梨涡浅浅下陷,笑盈盈地打量了他许久。
二人同用了晚膳,偶尔出行,让人格外悠然与松快。
只是用完饭, 杳杳就闷头回了屋子里。
周云辜有些意外, 她向来同自己亲近, 饭毕总是还朝他讨两杯茶, 坐说好会儿话才肯离开。
如今却匆匆道了晚安就往屋子里钻, 只有告别时眼里不舍还同往常样。
他摇了摇头,不多想, 只随她去。
到了晚间,杳杳屋里烛火直燃到了夜半更。
周云辜向来浅眠,白日里游玩疲惫困倦仍在,他却心中想事情,难以入眠。
披了衣身到院中,就看见杳杳所在屋内灯火达旦。
他道她夜里不用怎么睡觉。
记得是她第次探他梦境时,他曾经告诉她,自己从来不曾做梦。
他这句话说得笃定,半没有掺假。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从来不会在夜里做梦。
很多人会觉得夜无梦是好觉,只有他固然不做梦,却很难睡上个安稳觉。
杳杳则是记住了这桩事,后来再同他说时,仔细问过他些相关问题。
她当时听完他陈述,是切切实实疑惑神情。
“不应当呀。”她边说,没忍住又用手指戳了戳他额头,却没有打上入梦法诀,只继续道:“我能看见你梦境。虽然你梦境地瞧其实有些奇怪,至少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梦境是像你这般空无物……”
她说到这里时,猛然收回手拍了拍。
“对,你梦境里很空,除了片浓稠雾,什么没有。你再想想看,睡后意识里,是不是有这么片场景?”
他当时听了她话,仔细思索回想了番,仿佛瞬间被人点醒——兴许他并不是不做梦,只是梦中境太空渺,他便下意识以为自己无梦可做。
他笑了笑,只道:“兴许如此。”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桩十紧事情。
杳杳却不这么认为。
她当时皱张脸很是想了会儿,才同他含糊说道:“我不明白你梦里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我前遇到过位……神仙,我和他素未谋面,但是我意外闯进他梦境,和你似乎有几相同处。”
他只含笑听,不曾做半句应答。
杳杳继续自说自话:
“啊,这间缘和联系我暂时没搞明白,所以当下不重。重是,梦境中切是你内心深处表达呀。你心中怎么可能什么没有呢?”
她喃喃自语,副想不明白样子。
他闻言却是微愣。
心中什么没有吗……?这对于意外遇见杳杳前他来说,不是没有可能。
在遇见她前,他真正放入心中去想,是些什么呢?
是如何迎接自己生命终点,好完整完人世这遭。
他其实不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念头,好像那些命途比他还多舛人们不曾像他这般冷寂,反会生出挣扎念头。
他这厢细细思索,后背隐约出了些冷汗。
杳杳却拍手做了决定。
“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你造些梦。啊,不是说这些梦就能代表你心中真正所想,但或许能给你个参照?至少叫你每晚梦里不会那么无聊。”
她说这话时满目盈盈笑意,望向他来,似乎是在征询他意见。
他无从拒绝。
后来,她时常会在他睡觉时坐在他榻前。
开始,他很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入睡时有人守在自己榻前,那个人又是她,这让他更加难以入眠。
杳杳在看穿他为难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同他仔细解释道,说她造这番梦时,人必须在跟前。
他是打那个时候道,其实她并不如何需睡眠。
她还告诉他,神仙是睡觉,做梦;只是她元神过于特殊,旦做梦就有些麻烦,容易觉难醒。反正神仙不像凡人,离了睡眠不会有多损害,她便很少入眠了。
她说这些事来,总是事无巨细,从未为他只是介凡人对他有所隐瞒,诸多秘辛她皆是如实同他道来。
她还说她其实是从片混沌梦境始中开了神识,这才化象,了神仙。
她梦生,循梦去;无梦无她,从了然天命。
她说这些时,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就仿佛不再是往日里那个性子天真活泼姑娘,是位真正活过万年时光神女。
周云辜在她指引下缓缓闭上眼,神识渐渐没入她为他所构造梦中境。
是梦到天明美梦,她将她所认为美好切事物,在梦里缓缓呈现予他,为他原本苍白梦境添上浓墨重彩笔划。
周云辜从回忆里扯回自己思绪,唇边却挂上了淡淡笑。
他望向燃灯火那间屋,突然很想见见她,告诉她,她给他梦向来是很好,只是少了最重最珍贵她。
她往常不睡觉时候,偶尔会在屋顶坐看星星,遇上他难以入眠时候,会指那些星星,同他对对凡人有关星宿见解;有时候她会在院子里静静瞧风动枝叶,仿佛草木能被她瞧出具体所想来。
总她很少会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只是她今日游玩得尽兴,傍晚瞧人有些疲乏,如今仍旧燃灯火,不道是在做什么。
他本想敲响她门,快至门前时,又改了主意,并未去叨扰她,是在院中坐下,就这样静静陪她。
他如今愈发觉得看见她就心安,同她对视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湎;只是偶尔在静谧处默默陪她,似乎是件不错事情。
他拢了拢外衣,就这样坐在院内,直至天明。
……
杳杳从屋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曦光划破暗淡天幕,将那点儿人人向往明亮散落人间。
杳杳推门出,就看见披晨曦坐在院内人。
夜晚露水重,他披在身上外衣已被露水沾染得了几湿意,想来是坐了很久。
她面上挂上了几讶然,顾不得将握在手里本想拿给他看书卷递给他,只问他道:“怎么了吗?个人坐在外面,难不整夜没睡……不是同你说了嘛,若是难眠,可以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无碍,并不是睡不。”周云辜却只是微微笑了下,摇摇头,转问她:“你在屋里忙活了宿,是忙了些什么?”
杳杳有些惊讶于他道自己忙了整晚,此时被他提,又想拿给他看东西,有些兴致勃勃。
她将手上握那卷书册抛给对方。
“喏。昨晚宿在写这个,给你看看。”
周云辜顺势接过,将书卷摊开来,上面提字是“梦意通识”。
他略微有些疑惑,只扬眉,杳杳就替他解答:“你若是有什么关于我疑惑处,或者哪日情急需找我,我又不在,你就在这个里头翻翻,兴许能找到法子。”
她边同他解答,边活动了下手腕子。
她写这本东西是动用了法力拈诀书,并非实打实提笔点墨写,只是到底费了整晚功夫,总归是有些疲乏。
可她十满足,毕竟那上头所书,几乎算得上她漫长毕生全部所感所学与所见所闻了。
只是周云辜重点似乎不在这本书如何神奇精妙上,是捉住了她话中那句随口来假设,整个人压有些低迷。
“你……不在?是有什么事情离开吗。”
杳杳闻言微愣,随后笑了。
“傻呀,如果——我是说如果啦。”
对方这才瞧似是松了口。
他将书卷收好,抿唇道了声“好”,看向她目光里夹杂了点复杂神色。
她却眼看穿那是心疼神色。
果然就听见他紧接道:“……你辛苦了。”
道完后头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意味。
她其实此刻精神还挺抖擞,却了捉弄他二心思。
她放软了声音,凑近了些。
“啊,确实有点辛苦耶。”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道:“不过说不定你亲亲我,我就不辛苦啦!”
杳杳静静等对方回应。
她道自己眼里定然写满了期待,她不道这个带撒娇意味突然请求会换来周云辜什么样反应。
但她预感向来很准,她道纵使她是在开玩笑,眼前人却不会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