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大院芭蕾美人——by浣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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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同志,你会跳什么舞,还有,你穿这样一件毛衣跳舞,怕不行吧。”知青大队长说。
这地儿条件简陋,连调音设备都没有,灯也只是两颗普通的大探灯,音响挂在树上,功放设备只是一台普通的收音机,舞蹈跟唱歌不一样,是需要灯光和音乐辅助,才能创造出效果的,所以在这儿跳舞,是远远达不到真正的舞台上的那种效果的。
衣服也是个麻烦,她不可能不化妆,穿着毛衣跳舞。
陈思雨正想着该去哪儿找衣服呢,突然,人群中传来轩昂的喊声:“姐!”
是她的臭弟弟小轩昂,孩子背着她的大包,拔拔重重人群,正在往里挤。
这可太好了,轩昂背的包里,有陈思雨的演出服,芭蕾舞鞋和油彩,化妆品,而且还有她平常练歌用的磁带,其中不但有《圆舞曲》,还有《吉赛尔》,《天鹅湖》和《胡桃夹子》,各种芭蕾舞曲,应有尽有。
他背的包太大,现场又太挤,孩子挤到一半时,实在挤不过来了,站在人群中,远远朝陈思雨挥着手。
陈思雨登上舞台,扬起她的大青衣腔,高声说:“亲爱的知青同志们,表演马上开始,但我的衣服和化妆品还在远处呢,请大家自觉往后疏散,让一让,让我的小助理把我的化妆包给我送过来。”
她这一说,台下的知青们眯糊了,有人说:“今儿不是陈念琴唱歌吗,台上的小姑娘是谁,哪来的?”
还有人说:“陈念琴呢,我们是来看陈念琴唱歌的,不想看别的。”
另有个提着酒瓶子的人说:“快滚下去,我们要看陈念琴唱歌。”
这要心理素质差点儿的人,给人这样一轰,一闹,就镇不住场子了。
但陈思雨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哪个方向有人起讧,她就笑眯眯的盯着那个方向看,看到谁喊,叫,骂脏话,她的目光就会顺着扫过去。
她有一双灵动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但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颗五十岁的,经历过各种沧桑和苦难,变故的灵魂。她有一张天真稚气,朝气蓬勃,娇俏可人的小脸蛋儿,但那脸上呈现的,又是一种跟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姨母式的,宠溺中带着亲和的微笑。
她站在舞台上,灯光下,她是那么的亲和,温和,又带着几分神秘。
渐渐的,大家就平静下来,不闹了。
终于,轩昂也挤到前面来了,背起包,陈思雨去后台化妆,换衣服了。
……
不论歌声还是舞蹈,都是来抚慰人的神经,治愈人心灵的。
就比如《知青之歌》,它讲出了知青们的苦闷和难过,勾勒出了他们的委屈和痛苦,就会让他们愤怒,难过,就会引起他们的共鸣。
但至少在现在,知青群体们,就跟陈思雨一样,太渺小,也太弱小了,即使拼尽全身的力气呐喊,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而且正如冷峻所言,海岛上物产丰富,这些知青们顿顿有鱼有虾,还都是顶新鲜的食材,他们所处的环境,已经是全国的劳改点中,最好的了。
他们向往回城,向往回家。
但城里呢,一样是粮票供应,紧紧巴巴,在城里的工厂里上班,并不比当知青更轻松,生活条件还远不如这座海岛。
陈思雨帮不了知青,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生活现状,但作为一个舞者,至少在一段舞的时间内,她可以用舞蹈,带给这些知青快乐。
那怕是很短暂的快乐,会稍纵即逝,但是,只要能让他们因为短暂的快乐而不冲动,不闹事,并因此流血,受伤,陈思雨的目的就达到了。
十分钟后,舞台上灯光亮起,音乐响起,报幕员上场:“接下来,请欣赏由舞蹈演员陈思雨为大家带来的,《知青颂》!”
虽然用的是《春之声圆舞曲》的曲子,但是,当给它赋名叫《知青颂》时,观众联想到的,自然就是知青了。
而陈思雨,是在用芭蕾诠释劳动中的女性,她把各种劳动进行了舞美演化,虽然灯光简陋,乐声中还有嘈杂,但是,当观众把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想象成自己,或者自己心爱的姑娘时,这帮年青人的心态就变了。
舞台上那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在女知青的眼里,就是下田劳作的自己,在男知青眼里,就是农田里那些可爱的姑娘。
原本,在他们心目中,劳动是枯燥的,乏味的,疲惫的,可当陈思雨翩翩起舞,他们就会想起,清晨绿油油的稻田里的蛙鸣,想起天边的朝霞,晚霞,甘美的甜虾,和新鲜的蚝仔,他们就会想起这片土地给予他们的美妙。
……
这时冷峻和吴勇带着另一帮人,也赶到知青总点了。
进了知青总点,迎面就是露天大舞台,人群泱泱,人头攒动。
吴勇和冷峻皆提心吊胆,也准备好了,要挨一顿好打。
但甫一进场,他们就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现场的人似乎都特别兴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舞台,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耀着一种,末名的,温暖的光辉,所有人的嘴角也皆是翘起的,所有的人都在微笑。
随着众人的微笑,冷峻看向舞台,就见有个姑娘,正在伴着《春之声圆舞曲》翩翩起舞,她身段纤长,舞姿优美,站在土坯筑成的舞台上,轻盈的,就像春天枝头的鸟儿,又像蔚蓝晴空下,飘在天尽头的,那朵云!
这是头一回,冷峻看到有一个女孩子,跳舞跳的,像他女朋友一样好看。
但是不对,他再眨眼,他看清楚了,那正是他的女朋友!
他在海岛上,遇见了他的女朋友!
第72章 胡桃夹子
当《春之声圆舞曲》结束, 舞蹈也停了,但知青们才刚刚感觉到快乐,他们不想让这段快乐结束, 他们想延续刚才的快乐,还想继续看。
沉默片刻, 有人喊:“接着跳啊,为什么不跳了?”
另有人说:“快给这位女同志鼓掌啊, 让她继续跳呀,快跳。”
有一帮女孩子大声喊:“陈思雨同志,请您再为我们跳一曲,好吗?”
没有女孩不热爱舞蹈, 而芭蕾,是舞蹈中最美的,女孩子们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她们使劲的拍着双手。
先是噼里啪啦,紧接着掌声轰如雷动,知青们,臭老九们全鼓起了掌。
《血色华章》,《学雷锋》和样板戏,是不会出错的,但是知青们天天看样板戏,已经看了好几年了, 他们已经反感, 厌烦了, 他们并不想看。
而那些经典芭蕾变奏曲, 万一有人听过, 懂,看到陈思雨跳了,心怀不轨举报,说她传播资本主义的腐化思想,靡靡之舞,举报她,她就完蛋了。
但望着台下一双双真挚的眼睛,陈思雨打算冒个险,走到话筒边,她说:“既然大家这么喜欢,我再给大家跳一曲吧,名字叫—《知青,田野上的希望》!”
她跳的其实是《吉赛尔》中的农家女独舞,是一段非常欢跃的芭蕾舞蹈。
但是,在从来没有接受过西方文化教育的知青们看来,它所表达的,就是那些正值青春的,活泼可爱的女知青们,她们在麦田间穿梭,在绿浪间微笑,在田间地头,像黄鹂鸟儿一样,妆点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它表达的,是她们自己的生活。
这让她们开心,快乐,十七八的小姑娘们,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笑,甚至有人按捺不住,自己也开始了手舞足蹈。
而那些知青小伙们,看到女孩子们那么快乐,那么开心,望着她们那一张张娇俏的,可爱的,青春的脸,内,也按捺不住的怦动了起来。
爱情,是在这个枯燥年代,年青人们胸膛中最干燥的那块净土,它甚至不用火种,只需要一点轻轻的摩擦就可以自我燃烧,熊熊的燃烧。
而在这个年代,因为大家都来自于天南海北,也知道自己早晚会回城,所以不论男女,他们默契的,选择在乡下不谈恋爱。
因为一恋爱就得结婚,一旦就地结婚,他们就永远回不到城市了。
但在此刻,看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孩,年青人们的爱情之火,于一瞬间被点燃了,当男孩的目光望向女孩,当女孩也目光炽热,回应他们。
哪怕他们最终还是会清醒,会因为今日的落寞而苦恼,疯了一样的想回城,回到自己曾经的家乡,但在此刻,他们洋溢在对爱情的畅想中,他们把悲伤和愤怒,彻底抛到了脑后。
就这样,陈思雨跳了一曲经典名段,虽然只是换了个名字,可伟大的《吉赛尔》,芭蕾中的经典,轻而易举的,就能打动年青人们的心扉。
一曲已毕,一千多人的会场上,年青人们鸦雀无声,怔怔望着舞台。
陈思雨走到话筒前,璀然一笑:“接下来,我为大家带来的,是《知青——欢腾的农场》,请大家欣赏。”
她跳的,其实是《胡桃夹子》子里的糖果仙子变奏曲,这在芭蕾中,是一段最能诠释芭蕾的轻盈,又充满童真,欢快的舞蹈。
当音乐响起,台下的观众们静静的听着,不知不觉间,就连呼吸都变得轻盈,梦幻了。
舞台上的舞者,就像八角盒上的洋娃娃,她的足尖仿佛踩在云上,没有人知道舞鞋中,她的脚正在溃烂流血,人们看到的,是她生生磨烂一双脚,才磨出来的轻盈和灵动,她快乐,雀跃,俏皮,可爱,就像从天上降落在农场里的花仙子,她是花开,是鸟鸣,是春天蓬发的嫩芽,也是秋日枝头的硕果,她淋漓尽致的,展示了一座勃勃生机的,农场之美。
而当她单膝跪地谢幕,台下的掌声都变的斯文了,就像深夜,落在芭蕉树上的雨点儿般,噼里啪啦声中,都带上了几分文雅。
……
冷峻站在人群的外围,定定站着。
而他的女朋友,站在人群中央,正在翩翩起舞。
来的时候,除了戴眼镜的那个大个头和一帮女孩子,别人全都群情激愤的,进门时虞永健还气呼呼的在威胁冷峻:“你打得了一个我,打得了千千万万个我吗,这儿有一千多人,全都是跟我一样,不满于现实,想问政府讨说法的,有种就把我们全杀了,让我们做冤魂,做你们的刀下鬼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要革命,我们不怕流血,不怕牺牲,我们要用我们的血,改变这种,荒废一辈辈人青春的,荒唐政策!”
大道理讲的掷地又声,他一副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壮烈,那感觉是,今天只要有刀,他就能往刀口上撞,只要有枪,他就能一枪爆了自己,已经壮烈到,非得以血荐轩辕不可了。
但才往舞台上瞄了一眼,他立刻一声大叫:“操,这姑娘跳的可真好。”
方才的精气神儿全没了,他的目光,被舞台给吸引了,他鼓起来的勇气,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冷峻视力好,早看到那是陈思雨了,再看虞永健,目光跟刀子似的。
虞永健再一看,乐了:“那不思雨嘛,她怎么来啦?她不会也被下放了吧。”连喊带跳,他大叫:“思雨,看到哥们了吗,思雨,看哥们一眼呀。”
陈思雨当然听不到,但虞永健周围一帮大小伙全回头了:“哥们,你认识舞台上那姑娘?”
虞永健拍胸脯,嗓门比雷都大:“台上那是我姐们,我发小,我们从穿开裆.裤时一起长大的。”
有小伙大声问:“她多大啦,哪人啊,专职跳舞的吗,哪个团的,哥们,快说说呗。”
“对对,她哪个团的,有画报,挂历没,哪儿能买着?”还有小伙在问。
众人七嘴八舌,把虞永健围到了中央。
突然,冷峻一滞,因为有个小伙子大声问:“哥们,陈思雨有男朋友吗?”
虞永健正面对着冷峻,看着冷峻的面色由白慢慢转绿,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挨打,但还是故意说:“就我所知,没有。那可是我姐们,你们谁要想……”
“兄弟!”
“大哥!”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弟弟,来来,弟弟,抽支烟,哥给你点着!”
转眼之间,虞永健就化身成为这座农场的团宠,吉祥物,宝贝大熊猫了。
……
相比于国家大剧院,眼前那个土坯筑成的高台,它是那么的朴实无化,简陋到,配不起芭蕾的精致和优雅,放眼全国,应该不会有哪个首席愿意站在那土坯台子上跳舞的,但陈思雨不但跳了,而且在没有灯光和音响的情况下,她把芭蕾,跳出了一种本该是民族舞才有的,能引人共鸣的欢乐。
如果有可能,冷峻想静静站在人群中,安安静静的,看他的女朋友跳完全场,但不行,他的前姐夫萧文才还没有被找到。
而萧文才,虽然满嘴正义,以知青,臭老九们的导师自居,准备带他们发起一场革命。
而且因为他特别孝顺,是个孝子,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会逃跑。
就连冷峻在推断他会逃跑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从他到海岛,一路追到牛棚所看到的种种迹象来判断,萧文才就是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