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林夫人——by巫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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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林家快四年了,郡主和姑娘门都是真心关怀尊重她,不在意她“放诞孤僻”。林家几如她第二个家。
且顾家清白分明,不必再忌讳。
她便说出口:“顾总兵的夫人姓孟,与我母亲是亲姐妹……”
二十年前,顾家被灭门那年,她才出生。
母亲因孕中忧惧哀毁,生下她后便缠绵病榻,再无所出。
她先天不足,自小多病,从六岁入了空门才好。父母原说,等她到了嫁龄,便让她还俗,还和寻常女子一样。
可母亲在她十岁那年走了。
不上三载,父亲也一病离世。
韩家支庶不丰,母亲家中也已零落不堪。
她弱龄孤女,空有家财愈见美貌,孤身在寺中修行,便如雉子抱金过闹市,惹人觊觎。
师父算出她的活路在京中,为了护住她,不惜抛下故土,上京等待,连尸身都不叫她送回去。
她修行十数载,还是看不破。
她总会设想,若没有顾家之事,若母亲、父亲仍在,该有多好?
母亲在世时曾说,顾家姨父铁骨铮铮,是外祖亲自选的女婿,顾氏全族都绝非会通敌叛国的奸邪。
现在,她终于知道母亲的话的确为真了。
顾家真的是被穆氏所陷害!
若真相能早些被揭明,若母亲能亲眼看见顾家昭雪……
……
建平十五年,正月初六傍晚,清熙郡主、林太傅一行抵达辽东府。
辽安将军义勇侯亲自率人在城门处迎接。
林如海下车与众人寒暄。
宁安华却不下车,站在车辕上问:“义勇侯,能否速去总督府?舍妹染病,急需卧床静养。”
第一次见到清熙郡主真容的人,都震惊于她的绝世容光,忘了说话。
而对义勇侯的脾气稍有了解,又从如此倾世容颜中略有回神的人,都在怕,新任总督抵达辽东第一日,便与辽安将军闹出不合。
——清熙郡主是比义勇侯位高,可她如此不客气……
但并不如众人所想,罗焰并未变色,只忙道:“林大人,那便到府上再谈。”
林如海也忙道:“请。”
罗焰亲自在前引路。城内道路还算宽敞平整,四匹马拉着御赐车跑得飞快。
宁安华把宁安青抱在怀里,免去颠簸。
不到半刻,东北总督府门已至。
宁安华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宁安青跳下车。罗焰引她到了内宅二门便止步:“郡主请。”
宁安华道:“多谢义勇侯。卢夫人托我带来的东西稍后送去。不知你下处在哪里?”
罗焰忙道:“在下只留此数日,便借宿在总督府。”
宁安华点头,转向林如海:“你先办正事罢。”
她不再多说,抱着宁安青进院子。
一路走进来,她发现总督府内部比她想象中更好。完全没有残留王公侯府的奢靡,只余雅重大方。
看来,罗焰审美不错。
林平携一半亲卫仆从,和刘掌正——江皇后亲选的另一位女官,正八品,应掌郡主府一应戒令、纠禁、谪罚等事——已带行李提前赶到,将各处居住的院落布置了起来。
总督府堪舆图于一个月前送到宁安华手中。宁安华原本的安排,是宁安青和林黛玉一处住。
但宁安青还需养病,她便抱着妹妹进了正房。
——辽安百废俱兴,林如海一定是忙上加忙。大不了……让他在前衙书房住几天。
在平坦、柔软、温暖的床上,宁安青睡安稳了。
宁安华迅速去洗澡洗头发。
二更时分,林黛玉等都安顿好了,来见宁安华。
从东平侯府改为东北总督府,总面积不变,但内部改了许多。总督府前面四分之三都是各衙办公之所,只有后面四分之一才是总督家眷居处。内宅的整体面积只有京中林宅的二分之一。
其实院落够一人一处。但想到初来东北,孩子们必有不安,宁安华且让蓁蓁和妙玉都同罗十一住,等开春再分屋子。
松儿七岁了,内宅没给他留院子。他住在林如海前衙书房的东厢。
和安硕当年一样。
将至三更,总督府大堂灯火仍未熄。
林大人旅途劳顿,才到辽东,都不必暂歇,便能处理公事到深夜,不得不叫众人心服。
东北两省,渤海如关内各省一样,上设巡抚总辖一省事,下有布政、按察等衙门。
但辽安更加苦寒,且人口只有渤海的三成,本不设巡抚,一应政事都由辽安将军统管,下有几个道员分管。
皇上任林如海为东北总督,没有一同委派布政、按察等官员,都由林如海决定是否增设这些职位。
短短几个时辰,林如海已经决定,既然要发展辽安成为渤海之外关内的再一重屏障,将来会以辽安为据,夺回失地,再拓疆土,那么,布政、按察等官员必不可少。
人选也不必从别处调来,只从渤海、辽安两处的道员里提拔便可。
他心内主意已定,毫不露意,只在议事问话中暗中留意谁能胜任。
罗焰一同议事,并不多话。他偶尔发言,都是表明对林如海的绝对支持。
训兵练兵,行军作战,是他从小学来的本事,自信不输任何人。但治理一地他是外行,尽快替林大人树立威信才是正途。
子初,九品女史宁檀衣送来宵夜:“郡主请大人在书房歇息。”
林如海请众人用了点心,便命散会,明日再议。
众人出了总督府,上车才敢锤肩膀揉脖子。
罗焰落在最后走,林如海亲自送他回房。
罗焰手中有密旨滑落。
有关郡主,一字一句,他记得清清楚楚,但不知怎样和林大人开口。
第110章 闲云野鹤想要的
罗焰暂住的院落就在林如海书房西侧。两人一路走, 一路继续谈些公务,很快便到院门。
林如海止步:“侯爷请。”
客套的虚话都已说过了,此时不必再说。以后共事, 经常联络,有话直说更好, 省得耽误时间, 延误公事。
义勇侯应也是如此想。
罗焰掌心顶住密旨,张张嘴, 只说出:“林大人。”
林如海:“……侯爷请我进去坐坐?”
义勇侯还有什么事, 既不能当众说, 也不急着早说,非要拖到现在,还不好开口?
……难道又和妹妹有关?
今夜无月无星, 只有地面的灯烛发出亮光。
两人面对面站着。林如海没有掩饰心中所想,自然被罗焰看了出来。
罗焰:“……大人请。”
林大人在公事上就够精细明察了,每遇和郡主相关的事, 竟还更敏锐五分。
来至院内正房,罗焰请林如海先进。
林如海不多客气, 坐下接了茶便道:“侯爷有事请说。”
罗焰屏退属下从人, 紧闭房门,从袖中拿出密旨原件:“请大人自己看。”
林如海抬手却没接, 看着罗焰:“既是密旨,请侯爷转述陛下旨意便是。”
罗焰索性直接递在林如海手里:“事关郡主,怕大人以为罗某心中有私。”
他道:“私下传递密旨,罗某亦有罪, 愿无第三人知晓。”
林如海不再多言,打开密旨。
密旨大意:皇上让罗焰尽力劝服清熙郡主领兵——不可威逼, 只许利诱——哪怕只领一年半载,先缓解边境缺将领的压力,最高可给仪鸾卫指挥同知或边军总兵之职。
林如海看完,合好,还给罗焰。
“侯爷是想请我当说客?”
罗焰:“原本只是怕大人误会。大人既已知情,若能有一二妙计,罗某不胜感激。”
林如海直到现在还没略歇,肩背僵疼,向后靠在椅背上:“林某也可实话告诉侯爷:郡主闲云野鹤,从来无意大权。而林某向来不愿、不敢也不会以情逼利诱郡主做不喜之事,实无任何良策妙计。既是陛下给侯爷的差事,还请侯爷自去询问郡主。”
罗焰:“但不知郡主何时方便。”
林如海看着他,微微一笑:“某也不知,侯爷自去询问便是。”
他起身:“侯爷早歇。”
罗焰琢磨他话中之意,也便起身,亲自开门,送他到院门处:“三日后,大人与我同去边关,不知郡主是否愿往?”
他这般谨慎细问,林如海这回多说了一句:“那要看妻妹的病况如何。”
罗焰想起一人:“弓九恰在辽东,不知……”
林如海:“若侯爷信任九千户的医术高于十一先生,尽可引荐给郡主。”
言毕,看罗焰再无话,他终于一礼回房。
罗焰在他身后还礼。
……
寅初,宁安华准时睁眼。
和林如海同住太久,就算有两个月没和他一起睡了,她还是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
身旁宁安青睡得正熟。
宁安华先摸她的额头,似乎烧退了些。
她不习惯睡觉时屋里有人守夜,但宁安青要养病,她便让檀衣四人轮流守几天。
守夜时不能睡熟,要警醒着,原是做贴身丫头吃饭的本事。可檀衣等也久不守夜了,又旅途劳累,未免松懈。
宁安华自己点亮几盏灯,穿好衣服,把头发都梳了一半,檀衣才迷迷糊糊醒了。看见亮光,她瞬时把眼睛睁大:“郡主?”
宁安华:“嘘。”她指指床上,“别弄出动静。”
檀衣忙噤声,先推醒身边寒燕,两人一起披衣下炕,檀衣接手了梳头,寒燕出去叫热水进来。
檀衣自责:“原是怕菊露睡得太死,我才说我守,谁知我也睡死了。”
宁安华笑:“这有什么,人不是铁打的,我又不会因这个怪你们。”
檀衣几下给宁安华挽好头发,只簪上一根碧玉长凤簪。
在这个地方,郡主再也不用以衣饰显身份了,自在要紧。她们服侍的人才是郡主的面。
宁安华到外间擦牙洗脸,看檀衣还是一脸内疚,便笑道:“不知不觉,你都要三十了,精神比不得十几岁。让你守夜,本便是我思虑不周。你有空和方长史挑几个觉浅警醒的小丫头,备着再有要用的时候就完了。为这事还要不高兴到晚上?也是九品女史了,你一拉脸,多少人怕呢。”
檀衣道:“不管几品,都是郡主的人,差事没办好,郡主不罚,我却要自省自罚。不然,还如何约束底下的人?”
方长史和刘掌正恰从后院赶来服侍,正听见此话。
二人先行礼参见。
起身后,刘掌正笑道:“郡主,衣女史所说不错:上行下效,掌刑者尤要时时自省,才能约禁众人。”
离京前,四个女史只定了檀衣和菊露。宁安华让寒燕春涧不急着决定,想好再给她回复。
人选上报宫中,要有各人姓名。宁安华给弓二七——宁潇——都改了“宁”姓,檀衣菊露比他和宁安华亲近百倍,问过她们愿意,宁安华都报了姓“宁”。
二人同姓,又要避宁安华之姓,众人便称檀衣为“衣女史”,菊露为“露女史”。
宁安华后悔,这样用尾字称呼倒显得没那么尊重了。檀衣和菊露却不在意,宁愿与她同姓,还说:“咱们叫‘青姑娘’,谁敢不尊重?换我们也是一样。”
而方少史和刘掌正是与宁潇同日来到林宅。宁安华本还略有担忧,怕宫中来的女官倨傲不驯,让檀衣等受委屈,宫中来的人处理起来也麻烦。但方少史和刘掌正对她十分恭敬,对旁人皆是不卑不亢,两个月看下来,也都有真才实学,若用得好,又能让她省事省心了。
因此,刘掌正如此说,宁安华觉得有理,便道:“让檀衣守夜,先是我用人有误,处罚减为三分罢。”
刘掌正回:“那便是扣十日的月例,还要罚抄郡主府规三遍。”
宁安华道:“府规按上回说的,你们先改好了我看。月例照扣。”她对檀衣笑:“我就不给你补回来了。”
檀衣忙道:“正该如此。”
宁安华道:“以后这等事,你们自行决定便可,待一月、一季、一年一总回给我。”
她又让檀衣去拿内账的账册,交给方少史:“今后两府内事,都由你与檀衣办理。”
寻常高门,太太奶奶们管家只管内账,连外账、家规一起能管的很少,相当于只有办事权,没有决策权。宁安华从前,是林家的内账、外账,和自己的嫁妆私财都在手里,哪个都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