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林夫人——by巫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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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硕父母皆丧, 上无高堂,入宫前三拜亲长的大礼,原只需拜宁父和林旭的牌位。
但他定要宁安华上座受礼, 称“长姐如母,爹娘去后,姐姐躬亲教养我和青儿十四年, 若不拜姐姐,爹娘再天之灵, 也定不容我”。宁安华便上座, 看他穿着新郎的红衣,下拜叩首三次, 出门入宫。
宁安华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因她回来了,林宅和平阳公主府一样宾客盈门。她任过武职,也不用避着什么,官客堂客都要招待。幸而堂客处有卢芳年, 不然她前后两处跑,还真跑不过来。
一日下来, 宁安华心很累。有什么感动不舍,也都在觥筹交错,满室喧哗里磨没了。
大周官员额定有半个月婚假,无职皇子婚假一个月,有职皇子亦是半个月。萧永明是有职公主,应与皇子同例。
但皇上特令平阳公主和驸马参加四月二十一日早朝。两人只得早起上朝。
昨日喝了些酒,今日宁安华放纵自己和普通人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她慢悠悠吃过早午饭,看了一会儿各家的贺礼,计划了走之前还要做什么,才等到宁安硕和萧永明出宫过来。
前岁,皇上特赐清熙郡主府一应仪制礼如公主府,前几日,又加赐清熙郡主位同公主,所以宁安华已与萧永明平级,不必对她行礼,免去了长姐要向弟妹行国礼的尴尬。
萧永明还想对宁安华行家礼敬茶,被她止住,拽到上首同坐:“陛下赐我位同公主,正是不想咱们家里还要那些繁琐礼节。况且,说得直白些,我是养了安硕几年,又没养你,有他孝顺我就行了。你堂堂天家公主,不必婚后对人低头。”
独自坐在下面的宁安硕笑说:“我也是这么说,公主不信我。”
萧永明悄悄瞪了宁安硕一眼,宁安硕笑做个鬼脸。萧永明又看了看宁安华:“姐姐,那我就把这话记住了?”
宁安华笑:“我再多嘴一句话:到了南海交趾,你也不必对任何人低头。”
南海省交趾府,便是南海将军的驻地,也是宁安硕和萧永明即将去的地方。现任南海将军南安侯年才三十有四,其母南安太妃携幼女在京。
萧永明忙道:“正想请姐姐有空给我讲讲东北边关如何,我好有个比较。”
就算她是公主,离成婚只有两个月了,也不好总去驸马家里。把姐姐请到宫里讲这些更不对劲。
宁安华笑道:“这个一时说不完。你们没别的事,不如留下吃饭?”
萧永明忙笑道:“正想请姐姐赐饭。”
宁安华便问宁安硕,萧永明有无忌口。
宁安硕如数家珍,一一说了。
宁安华余光看到,萧永明两腮微红。
吩咐完厨上,宁安硕便将早朝上重要的消息先告知宁安华。
听到弓九被封慎勇伯,宁安华一顿,让他再说一遍。
宁安硕不明所以,还是又把这道旨意重新详说一回:“姐姐?”
慎勇伯——九先生——不是和家里关系还不错吗?
萧永明也好奇地看着宁安华。
并没听说仪鸾卫里有人和姐姐或林家有仇呀?
宁安华也没什么好瞒他们的:“慎勇伯正在东北总督府养伤。我回京之前,他已昏迷了两个月,一直未醒。”
宁安硕觉得不大妙。
宁安华看着他:“去年正月,青儿风寒,慎勇伯照顾过她几日。去年八月,大概是慎勇伯去句丽之前,他把全副身家都送给了青儿。”
青儿九岁那年病危,弓九来诊治的事,并未被仪鸾卫正式记录,算是罗焰给弓九和林家开的后门。这件事说大其实不大,今日之前被皇上知晓,最多会影响弓九的前程——他和朝廷要员家里往来过密。但如今,弓九成了慎勇伯,这件事就可以被无限放大了。还会牵连到罗焰。
若还想让青儿和弓九有个结果,弓九从前就绝对不能和林家、宁家有这般私交。
早在回京前,宁安华便择空见了所有知情的人——都是她、宁安青、林黛玉当年贴身服侍的人——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他们对此事的印象稍微变淡了,也不能再对旁人提起。
现在,她相信宁安硕听得懂她的暗示。
青儿和弓九的感情,只能是去年才萌发、发展的,最多追及到前年秋日,忠顺郡王谋反,弓九被分到保护林宅,和青儿有所接触,绝对不是林家、宁家和弓九早有默契。
宁安硕确实听懂了。
但他无暇顾及别的:“姐姐,你是说,慎勇伯还没醒,是吧?”
宁安华点头:“这个季节,快马过来,最多半个月就到。所以,至少半个月前,慎勇伯还没醒。”
宁安硕心算日期,发现他竟要连百十位的数都算不过来了。
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萧永明忍不住下榻到他身边:“我这就入宫,请父皇赐去院使、院判……”
宁安华起身,拉着萧永明,让她坐回去:“永明,仪鸾卫亦有专精医术的,且更精于外伤。现下给慎勇伯治伤的,都是仪鸾卫里医术最高明的医者。”
萧永明抿唇:“那妹妹——”
宁安华敲了一下宁安硕的脑门:“成婚头一天,摆脸色给谁看?”
宁安硕:“嘶——”
宁安华坐下:“本来没想让你们知道,不过白添两个人担心。可你们一去,几年回不来,还是说了的好。省得万一成了,你写信抱怨,说还没见过妹夫。”
宁安硕脸色还是不大好:“人还不知能不能活,姐姐倒在想能不能成了。”
宁安华轻描淡写:“真活不了,倒也省了青儿一辈子为他担惊受怕。”
宁安硕、萧永明都怔怔看向她:“……”
她一笑:“我本来就想一直养着青儿,多了一个他,我还嫌青儿的寿数得被他吓短两年。”
总之,不是她和林如海想让弓九当妹夫,是青儿和弓九两个“孩子”(……)自己的事。
宁安青比宁安华小十四岁,比林黛玉还小,宁安华一直把她当孩子一辈看。
而弓九比宁安华只小四岁,比宁安硕还大四岁。
想到以后会有这么大的一个亲妹夫,宁安华确实有点:……
……
宁安硕被诡异地安抚到了。
他继续说早朝的事:
贾雨村升了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
和他同科的建平十三年状元吴鸿,升了正四品顺天府丞,为顺天府尹副手,下一步不是各省布政、按察,便是各部院侍郎了,升职速度飞快。
——宁安华算了算,林如海是被夺嫡耽误了,不然升职速度其实不输吴鸿。
宁安硕升为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下个月初七,便随萧永明南下督军。
宁安华已经预见到,将来有人为了挑拨离间,或者只是酸,会说些什么了。
她叮嘱:“若有人讽刺你是‘靠女人’,你不妨直接回他,他是自己没有好姐姐,好妻子,没有女人能靠,所以酸你。你是才貌俱全,得陛下青眼,被选为驸马,他是不是对陛下圣意不满?还是说,他不是娘生娘养的,也没吃过女人的奶?”
宁安硕笑了一会:“姐姐放心,差不多的话,我已说过了。”
姐姐、姐夫离京,那些不忿他被皇上看重的人,也敢阴阳怪气说些酸话了。
有些他懒得理。有些着实过分的,他当众问回去几次,也就清净了。
他从小被姐姐养大,靠女人怎么了?
何况“小三元”、“经魁”、二甲第十二和翰林,都是他凭本事考出来的。
他一直明白,若他有半分不好,皇上皇后便不会容他。
*
在林宅大半日,萧永明觉得她在各个方面都长了不少见识。
姐姐——清熙郡主——真是奇女子。
趁她和宁安华都还没走,萧永明有空便和宁安硕去林宅,誓要多学几分。
她隔几日回宫一次,也不禁多夸了宁安华几回,夸得江皇后都要吃醋了。
皇上遗憾:“可惜清熙郡主无意建功啊。”
*
一日,宫中召见。宁安华入宫,被引到紫宸殿,才知是皇上要见她。
皇上召她,既为公事,也为私事:“不知爱卿定了哪日离京?”
宁安华回:“安硕定要送臣。臣定在下月初四走。”
皇上便叹:“爱卿亦知句丽事。朕本想加封义勇侯为国公,义勇侯说,他三十过半,只有一女,又应过他夫人,会做个好父亲,请朕只封他女儿。可一个小小女孩,未满周岁,于国无功,实不能高封。义勇侯为国守边,这个年岁了还没有子嗣,朕心不忍啊。”
宁安华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等皇上说完。
皇上道:“义勇侯在朕面前说过,今生不纳二色,朕不好送美人。可朕想送他夫人去,又恐温慧县主年幼,去边关路途遥远颠簸,再有所损伤。若令温慧县主入宫,又不忍分离她们母女。让他人护送,恐路上有不便,恰爱卿回来,不知能否一同送义勇侯夫人和温慧县主去边关?”
这事简单。就算罗霄病在路上,她也能治好。最多走得慢些。
宁安华应下:“臣定会把侯夫人和县主好生送到义勇侯面前。”
皇上笑道:“这朕便放心了。”
他说起下一件事,笑问:“朕听得,慎勇伯心许爱卿的幼妹?”
第119章 父子同咒
对宁安青和弓九的事, 宁安华早已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自然也想好了在皇上面前怎么说。
皇上问完,她神情一僵, 半是无奈,半是不满:“臣也真是想不到, 臣不过离家一年, 怎么就让他把妹妹给哄了。不瞒陛下,臣的妹妹自小体弱, 一年没事也要病几次, 若早知有此事, 臣定要问他,他奉命照顾臣的妹妹,做好医者的本分就罢了, 没得惹小女孩烦心做什么?”
宁安华语气微冷:“陛下,请恕臣无礼,臣也顾不得什么大道理了:若慎勇伯还能醒, 臣大约管不得他于国有功无功,臣想问的, 都要他一一答出来, 让臣满意才好。”
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处于能明确表达出不情愿、不想同意, 又不会让皇上觉得“冒犯”的程度。
皇上果然没生气,也没怀疑什么。
弓九今次立功前,不过是仪鸾卫指挥佥事,就算清熙郡主想和仪鸾卫加强关系, 也犯不着搭上自己的亲妹妹,弓九也不算好选择。况且, 清熙郡主和林爱卿也一向懂分寸,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过,他斟酌了几日,若弓九还能醒,他少不了要给他娶亲。换一家不知分寸,不忠不诚的,还不如清熙郡主的妹妹。
虽然这样,清熙郡主和义勇侯夫人交好,又是慎勇伯的妻姐,和仪鸾卫的关系太近了。可她恰又真心无意掌权。何况,郡主和嫡出公主驸马的亲妹妹,再低嫁也有限。
身为天子,他理当考虑到臣子势大的后患,成全慎勇伯和清熙郡主的妹妹,对皇权稳定也算有益。最多他再斟酌斟酌,今后怎么用慎勇伯。
——也省得宁氏幼女都报了免选,宫里还有人惦记着她。
但慎勇伯还生死未知,再考虑到清熙郡主的心情,这时候赐婚,不是施恩,倒是结仇了。
皇上只笑道:“容朕稍替慎勇伯求个情,他伤得重,你……下手记得有些分寸,别打出事了。”
话中之意,他不反对这门亲事,还支持宁安华随意压制弓九,不把人打坏了就行。
宁安华露出微笑,应下:“是,臣知道了。”
这端方、庄重无比的一个微笑,却看得皇上有些晃神。
他一向知道清熙郡主有倾国绝色。但她是臣子之妻,所以纵然她入朝领职,出入朝中,他也从未像打量诸须眉一样细看过她。
她甚少单独入见,几乎都是和林爱卿一起来。
前岁承平地动,她从敌军中血人一样杀出来,也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适才等她回话,看到她这一笑,他才明白,她的容色究竟有多么摄人心魄。
这等绝代佳人……
宁安华敏锐地发现了皇上的走神。
类似的神情——对她容貌的赞叹和羡慕,这几年来,她在很多人脸上见过,只有这次让她觉得麻烦。
别人心里有再多妄想,都不可能成功。令她厌烦的人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但皇上——天子——有太多手段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诸如君夺臣妻,父夺子媳的事,在历朝历代皇宫中,不知发生过多少。
皇上现在还只是单纯地欣赏她的容色,却难保以后这份欣赏不会变得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