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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林夫人——by巫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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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新年才至,宁安华正要领弟妹们去正院拜年,却有贾敏的贴身丫头慌忙跑了过来,平日的礼仪全都顾不得了,进了院子就急得喊:“表姑娘,表姑娘!”
  看她满面惊慌,不等她开口,宁安华已经猜到必是贾敏不好了。
  紧接着,她心内又庆幸。
  幸好今日准备的酒水都极薄极淡,她又让宁安硕嘱咐了管家们,一定不许大夫多吃,不然三位大夫此时不能去诊脉,早晚都会成她的过错。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引用自《孟子》
  注2:秦业的营缮郎官位有说五品,有说不到七品,本文设定为七品。
 
 
第6章 春尽花落
  平心而论,作为表嫂,贾敏对宁安华姐弟三个胜似亲姐。在宁安华和檀衣说了贾敏想让她做林如海的续弦之前,檀衣也挑不出贾敏的一点不是,最多是心疼宁安华一个人担着两家事,盼着贾敏能快些好,也好给她做主婚事罢了。
  两年多来,林如海更是几乎把宁安硕当亲兄弟亲儿子一样待。
  那时他在济南任山东布政使,他们来了不上一月,他便把宁安硕接去他前院书房住,又在山东遍寻好先生教他读书,得空时更是亲自教导。
  没过两年,他调了两淮巡盐御史,加正三品副都御史,到了扬州,又请来曾任一地知府、进士出身的贾雨村做先生——宁安华知道就算没有宁安硕,林如海也会请贾雨村来给林黛玉开蒙,但在山东的日子足够她看清林如海了。
  宁家出孝后,林如海更是开始带宁安硕出入官场,带他进入他的同僚、同年们的视线中,让他亲身了解官场如何运作。宁安硕也越发将林如海视如亲兄亲父一般。
  更不必说宁家如今的下人中,凡年过三十的,有七成都是林家出身。他们自然忠于宁家,爱护宁家,却也没有忘了老主家。宁安华原身的父亲在他们眼里是林家的姑爷,贾敏便是林家的少奶奶,都是一样的。
  因此贾敏在新年夜病重垂危,宁安华宁安硕忙请了大夫同去正院后,东院里留下的宁家管家嬷嬷们也都无心再庆贺新年,动手撤了酒菜,替宁安华宁安青将正房和西厢的房门守好,都在东厢里围坐等消息。
  三位大夫合力救治一夜,在天光破晓之时,终于将贾敏在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在东次间里等着的宁安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再也不会让大夫们从她这里沾一滴酒了。哪怕是没什么酒味的花露酒薄米酒也不行。
  大夫们都抹着额头上的汗退出了卧房。见林如海没有送出来,宁安华便让宁安硕带他们暂去歇息,又把林黛玉的手交给檀衣:“你带玉儿进去罢。”
  檀衣此时也无心再埋怨贾敏了,忙带着熬了一夜不肯睡的林黛玉过去。
  宁安硕也熬了一晚上,此刻骤然一放松,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送完大夫们回来,他撑着坐在椅子上,没过两秒,头就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宁安华和贾敏的丫头说:“烦姐姐去我那里请白叔来,送安硕回前院睡罢。”
  她知道贾敏虽然不再提那件事了,却完全没有打消主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贾敏一定会请她去说话的。
  先把安硕支开也好。
  果然,白管家才带人把宁安硕接走,便有王嬷嬷抱了林黛玉也回房去睡。不一时,一脸憔悴的林如海亲自来请她:“妹妹,你嫂子想见一见你,还请你……”
  他没再说什么,只垂下头,一揖到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由不得宁安华推脱了。
  她站起来,不理林如海,直接向卧房走,轻轻丢下一句:“希望表哥和我将来想到今日,不会互相怨怼。”
  林如海满心苦涩,脚步沉重地跟在她后面,无法让自己忽视一旁檀衣含恨含怒的眼神。
  宁安华迈入卧房,贾敏睁开眼睛。宁安华还如往常一样坐在她床边,她扎挣着起来要跪下,宁安华并不去扶,只立刻站起来避到一旁:“咱们姑嫂多年,请嫂子有话直说,何必如此。我也经受不起。”
  贾敏身子一软,檀衣赶在林如海之前冲上去扶她躺好,又在床边跪下:“姑娘如何受得起舅奶奶这般大礼?便是我们老爷太太泉下有知,也必要说姑娘无礼了。”
  宁安华淡淡唤道:“檀衣。”
  檀衣应了一声,对着贾敏磕了个头,低头膝行到一旁。
  林如海缓步上前,心内挣扎不已:“敏儿……”
  贾敏落泪摇头:“老爷,玉儿……”
  林如海刹住脚,扶着床柱,痛苦地闭上眼睛。
  宁安华看着他们,表情冷漠:“左右玉儿不在这里,我就直说了。我知道表嫂想说什么。我也知道,表嫂性命垂危,如果我不答应,竟成恶人一流了。”
  见贾敏忙着要说什么,宁安华先道:“我可以答应表嫂。”
  贾敏一惊,面上又悲又喜,宁安华又补充:“但我有几个条件。”
  贾敏咳嗽了几声,忙道:“妹妹尽管说。哪怕是我的嫁妆都可以给妹妹。我再给我母亲写信,认了妹妹做女儿……”
  “这些都不必了。”宁安华真情实感地说,她可不想和贾家扯上这么亲近的关系,“我宁安华有父有母,父母给我留下了产业嫁妆,不用表嫂送我。还是先请江姨娘来,我再说。”
  贾敏知道宁安华一人管两家的事,必是厉害的,但她还是头一次吃到宁安华的厉害之处。

  她被几句话刺得羞愧不已,又高兴女儿能得这样一位好继母,再加上有贾家照顾,大约不愁不能平安一生了。
  贾敏闭目暂歇,林如海请宁安华在临窗炕上坐了,又请檀衣起来,他令人去叫江姨娘,回来也只站在贾敏床边,并不肯坐。
  宁安华只冷眼看着这屋子,贾敏都不管他,她也不必管。
  江姨娘很快就来了。
  昨夜正院里才乱起来,她便令人把后院的门锁了,钥匙拿在自己手里,不许另两个作乱。一早听得贾敏救回来了,那两个都去睡了,她却没睡,只等着什么时候瞅个空儿,亲眼看了贾敏安好才能安心。
  她身上还穿着过年时的新衣,素面无妆,一进来就跪下磕头:“给老爷太太请安,恭祝老爷太太新年福寿安康,平安吉祥。”又转身给宁安华磕头:“给表姑娘拜年。”
  宁安华站起来浅回一礼,先不说话。
  贾敏让她起来,笑道:“你来了。我都忘了今日是初一了。”她费力地半支起身——江姨娘忙去扶着——从枕下摸出几个荷包,“这是给安华的,这是给安硕的,这是安青的,这是……玉儿的,这是你的。这是李姨娘冯姨娘的。”
  宁安华走过来,接了压岁钱,行礼:“给表哥表嫂拜年了。”
  林如海也从怀中拿出几个红封儿,宁安华低头接过,转身对江姨娘说:“我答应表嫂了。但我有条件。”
  江绮霜看了看贾敏,对着宁安华跪下,重新磕头,说:“多谢表姑娘圆了太太的心愿。不知表姑娘有什么要我做的,我绝不推辞。”
  宁安华扶起江姨娘,转向贾敏:“从前我与表嫂只是姑嫂,自然行事可以不避嫌疑。今日既应下了表嫂,为免大家疑心,从今日起,我是不便再过问照料表嫂的病情了,几位大夫的衣食住行我也不便再管,不如都交与江姨娘。我知江姨娘是表嫂的陪房丫头,将来京中荣国公府若有疑虑,我的名声清白,也全托给姨娘了。”
  江绮霜深深看了她一眼,躬身一礼:“请表姑娘放心。姑娘心底坦荡,若将来因我维护不利,让人污了姑娘的名声,叫我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贾敏心知从此刻起,她与宁安华是彻底远了。
  她落泪道:“请妹妹放心,我必会留下亲笔书信,一定不会让此事有损于妹妹。”
  宁安华微微一笑:“两刻钟后,我让人把对牌和库房的钥匙送来。”
  她行礼告辞,林如海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我送妹妹。”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江姨娘一下下替贾敏拢着头发:“我看老爷对表姑娘满心含愧了,还不知以后……”她不想说贾敏死后的事,便只问:“这是太太想要的?”
  贾敏向东望去,仿佛她的目光能穿透层层墙壁看到女儿:“好与不好,也都是我自己求来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玉儿好,别的随他去罢。”
  林如海和宁安华一路无言。
  到了东院门口,宁安华停下,笑道:“就不请表哥进去了。”
  林如海下定决心:“妹妹,今日只当是权宜之计……”
  宁安华打断他:“表哥,君子一诺,重似千金。况且表哥若不想答应,方才就不该让我见表嫂才是。”
  想到贾敏苦求,林如海无言以对,唯有长揖。
  宁安华道:“表哥请起,我要表哥也应我一件事。”
  林如海忙道:“妹妹请讲。”
  宁安华上前一步,低声道:“我父亲一生唯有我母亲一人。”
  林如海明白了。
  但两人身份未明,他没办法和宁安华明确表态。
  宁安华退回去:“表哥明白就好。”
  *
  夫人险些在大年初一病亡,给林家上下蒙上了一层阴影。虽在正月,但各处皆无欢笑之声。有消息灵通的知道夫人的棺材已经做好了,更是日日提着心,生怕哪日正笑着,就听到了夫人离世的消息。
  但贾敏支撑得比众人想象的都要久一些。
  因御史夫人病重,扬州各家都送了帖子来问候,也无人请林家去吃年酒,宁安华难得过个轻松年。
  知道她有时间,初三以后,贾敏每日一有精神便请她来,名为说话解闷,实则是精心给她授课。从京中乃至全国各地勋贵的家事说起,到各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再到接人待物,人情往来,凡是她所知道的,就没有不教给宁安华的。
  连贾家内部的一些私事,她陪房来的下人们与贾家盘根错节的联系,甚至是姨娘们的出身和弱点,贾敏也对宁安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安华原身虽也从小受到侯门之女林旭的言传身教,但和贾敏相比还是略有不如。并且原身的记忆和她自己亲身学到的意义又不一样。
  就算有林黛玉这个修炼加速器,她对林如海也并非十分满意。可贾敏这样倾囊相授,她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母亲病重在床,林黛玉也迅速成长了起来。有能教给女儿的,贾敏也一并都教了。
  这么教着学着,贾敏的精神竟日渐好转不少。
  二月十二,春暖花开,她还坐了一个时辰的席,给林黛玉过了个热闹的六岁生辰。
  可当入了三月,杏花梨花落尽,宁安华几乎以为命运扭转了,贾敏不会死了的时候,一日清晨,她才起身披衣,还未梳洗,隐约听见正院方向传来一阵痛极的哭声。
  她按住檀衣拿着金钗的手,意识到命运终究没有对贾敏留情。
 
 
第7章 升级
  东院和正院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好处于一个平时互不干扰,有什么大动静又能迅速通晓消息的距离。
  但宁安华已将贾敏病情的所有相关权责都转给了江姨娘,两个多月以来也再没见过林如海一面。是以她心内已有猜测,伤感之余却不能急着过去,只命:“给我换身素淡的衣裳,再随便梳个圆髻就是了。”
  连父孝带母孝,宁安华从穿过来起一共守了将近四年的孝,也穿了将近四年的素衣素裙。
  去年夏天出孝,檀衣檀袖和嬷嬷们给她做了何止几箱颜色或是清丽淡雅,或是浓烈艳丽,又“合身份”的四季新衣,只怕如今是暂时穿不着了。
  不过她守孝穿的衣裳够多,正好不必新做,也省得像咒贾敏似的。
  檀衣早悄悄将几身七八成新的月白、烟蓝等色的衣裳翻出来,给宁安华过了目,放在容易取出来的箱子里,此刻一找便找出来一件云水蓝的软缎褙子,闪蓝的缎袄,外加一条象牙白的裙子,捧给宁安华看。
  云水蓝是浅蓝近灰,既适合家常穿,守孝也合宜,正适合去送一送贾敏。
  菊影用珍珠白的头绳给宁安华挽了髻,宁安华戴上一支点翠挂珠银花钗,另外两朵嫩黄的堆纱花,便端坐在堂屋里,细听正院人来人往,哭声时断时续,直到江姨娘肿着眼睛来请她:“表姑娘……太太殁了!”
  宁安华以为她不会很难过。
  她也确实没有真的哭出来。
  ——毕竟她在末世看到过太多血肉横飞断肢满地的场景,贾敏的死亡又是可以预见的。
  但听到江姨娘亲口说出了贾敏的死讯,一阵比她想象中剧烈的悲伤涌上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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