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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林夫人——by巫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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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算下来,陛下赐婚贾氏,竟还是圣恩体贴。
  太妃道:“过了端午,我就把教养嬷嬷送去,让荣国府腾出一所至少两进院子给王妃。你亲自过去,以表重视。”
  水溶应下。
  北静太妃便写了一份礼单,令人先送去荣国公府,然后从王府上千人口里,挑出了拔尖儿的八个嬷嬷、八个丫鬟,令她们收拾行李,五月初六去服侍贾氏。
  当年娶甄氏前,她只送了四个嬷嬷、四个丫鬟,看来是不够。
  这回多一倍,贾二姑娘再是什么古怪性子,也能给她调教懂事!
  ……
  且说新任六宫都太监陈格,原是自小服侍皇上的内侍,今年虽才三十二岁,但他跟着皇上从出宫开府,又回宫登基,再到正位紫宸殿,已有二十二年了。
  去岁世宗皇帝崩逝,原内相戴权忍痛继续辅佐皇上。原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因悲痛过度,不能侍奉,便自请出宫养老,换了陈格继任。
  陈格从北静王府出来,又乘马至荣国公府宣旨。
  他着意看了新北静王妃贾二姑娘,模样虽不如贤德妃娘娘,倒还端正清秀,只是性子未免木讷了些,胆子也不大,有些缩手缩脚,听完旨意,没见多高兴,倒吓得脸都白了。

  这样性子的新儿媳妇,也不知道合不合北静太妃的心意。
  贾二姑娘接了旨谢恩,便被一等将军夫人邢氏和贤德妃的母亲王淑人送到一边了。
  邢夫人看上去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王淑人也算高兴。
  荣国公夫人是唇角扬起,眼中迷惑。
  贾员外郎没在家。
  贾将军正抚须得意。
  琏二爷不知和琏二奶奶嘀咕了什么,要来一个荷包,殷勤塞给了他。
  这一年多,陈格从荣国公府、吴家和周家收的银子,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了。收银子熟了,他随便一捻,就知道荷包里装了有二百两银票。
  不算少。但和今日的喜事一比,更说不上多。
  陈格打量琏二奶奶头上的首饰比上回又少了两样,心道贾家是真没钱了,还是琏二奶奶在装样?
  琏二爷留他吃茶,他道:“还要回去复命。”没坐就走了。
  今日是个阴天,日头被掩在了厚厚的阴云里,不见阳光。但天上总不下雨,天气又闷又热,陈格在宫门下马,跑回紫宸殿这一路,身上就出了两层汗。
  他不敢御前失仪,在殿门口洗了脸,才入内复命。
  罗焰正从内殿出来,见了他微一点头:“陈太监。”
  罗指挥这些年给皇上办了多少事,还正在办什么事,陈格知道得不是很全。但仅他知道的这些,已经足够他対罗指挥心怀敬畏。
  陈格躬身避开,等罗焰过去了,才继续往里走。
  皇上问:“两家都怎么样?”
  戴权不在,陈格先拿出两家给的荷包,呈至陛下案前,才将北静王府和荣国公府两家诸人的神态言行一一回禀。
  皇上没动那两个荷包,笑命:“你就自己收着罢。人家赚了几十年,朕让你也发几年财。”
  陈格方拿回荷包,行礼笑道:“多谢陛下恩典。”
  皇上笑道:“你发财归发财,可别赚不该赚的。”
  陈格忙道:“陛下放心,奴才知道。”
  沈公府、江公府,还有罗宅、林宅,就是皇上没嘱咐,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要这些人家的钱。
  还有那些清官儿,干实事的官儿,他敢要到这些人头上,皇上不会要他的脑袋,但他这六宫都太监也别想干了。
  *
  林家几年来和贾家保持着有事送礼,人不来往的关系。贾迎春被赐婚为北静王妃,宁安华吃惊过后,也只派人送礼恭喜就完了。
  但荣国府近些年实在漏得筛子一样,筛眼还越来越大了。
  魏树家的去了一趟回来,私下回说:“贾将军让官中给贾二姑娘置办王妃的嫁妆,可贾家两府的库银都盖省亲别院花完了,还欠下许多外债,拿不出钱了。”
  宁安华稍微有些明白皇上此举的目的了。
  离间计。
  或许再加上“钓鱼执法”?
  她说:“这事先别让大姑娘知道。”
  亲外祖家里乱成这样,黛玉知道该不好受了。
  还是让林如海决定说不说吧。
  魏树家的问:“太太,他家不会还想和咱家借钱罢?”
  宁安华笑道:“他家想借,我不借就完了。自家姑娘做了王妃,连嫁妆都置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年盖省亲园子都是私下借的,这回更不会闹得大张旗鼓。再说了,盖几年园子,他家官中穷了,各房可都发了财了,几万嫁妆算什么。”
  魏树家的叹道:“还好那年没借,不然开了一个口子,往后麻烦事就多了。”
  宁安华指节敲了敲桌面:“保不齐让你知道这事,就是他家试探呢。”
  魏树家的一惊。
  宁安华笑道:“罢了,我没钱借人,总与我无关。初八是菊影的好日子,你们都去,好生热闹一天。”
  五月初八,菊影和摘云成婚。
  菊影已由宁安华做主,认了林平两口子为干爹干娘,就从林平家里出嫁。是林平的长子背她上的花轿。
  宁安硕给摘云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和菊影婚后一个月再回来当差。
  当日一早,宁安华带着檀衣四人,亲自来到林平家里送一送菊影。
  檀袖成婚两年,一直忙于照顾宁安青,没多少时间和丈夫亲热。今年宁安青好了,她年初有孕,已经快七个月,也挺着肚子来了。
  宁安华在屋里,所有人都不自在,她没有坐太久。
  亲手给菊影戴上了最后一根金花钗,看她泪水涟涟下是遮不住的满心欢喜,宁安华给她擦了泪,留下檀衣菊露,带着寒燕春涧回去了。
  檀衣、檀袖、菊影、菊露四人一处这些年,檀袖是最早离开的。
  剩下三个人,菊露原以为能同死同归,以为经过了杨洗砚,菊影不会再看上谁,可菊影还是和摘云有了情。
  菊露曾和檀衣说:“我就不该说那句玩笑话,让她找个舍得给她花钱的,还真让她被摘云拐去了!”
  檀衣说:“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比如十年前,谁能想到太太竟和老爷还有一段姻缘?从前咱们都不看好这桩婚事,都觉得委屈了太太。菊影和摘云好歹是两情相悦,她自己愿意,咱们就替她高兴罢。”
  菊露道:“我都明白,我就是心里过不去。”
  檀衣笑道:“你有埋怨别人的,怎么不怨是你自己不能让太太放心,那年派人去保定不让你去?若去的是你,菊影不就没有这事了?”
  菊露寻思了半日,没再说什么。
  她们没去摘云家里吃喜酒,午饭前就回到了立幽堂。
  宁安华问:“怎么这就回来了?”
  檀衣笑道:“菊露怕她冲进洞房和摘云打起来。”说着,她让开,露出了俩眼肿得核桃似的菊露。
  宁安华便拽菊露坐下。
  菊露闷闷地:“我虽然没成亲,我也知道,今晚摘云就要和菊影干那种事,那不是早晚有孩子?”
  檀衣红了脸,拍她:“你疯了!怎么什么都说?”
  菊露任她拍,仰头看宁安华:“太太,你说,菊影以后生孩子,会没事吗?”
  檀衣停了拍打菊露的手,也看宁安华。
  宁安华迎着她们满含期待的眼睛,也只能说:“……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菊露慢慢垂了头,肩膀抖动起来。
  檀衣哄她又推她:“你别哭呀!太太又不是神仙,自己生哥儿姐儿都九死一生的,也管不了别人呀?”
  宁安华拍拍檀衣,把菊露抱在了怀里:“哭吧。”
  菊露把头埋在宁安华肩膀上,环住宁安华的腰,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两日后。
  宁安华五更睁眼,下床穿衣,先看她今日要戴的首饰,和檀衣商量:“自己家里,把这两支去了罢。”
  檀衣不让:“再少,太太头上都没东西了,干脆梳个光髻去待客。”
  宁安华:“今日又不是我相看人,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檀衣不听她说,拿了梳子头油就给她挽髻。
  林如海……林如海默默洗脸,穿衣,自己梳头,努力减小存在感。
  最后,檀衣还是用最少的发饰,给宁安华梳了一个不失体面的随云髻。
  宁安华只穿浅葱单罗袄,水色织金裙,披一条银滚边的闪缎披帛。
  昨日张如瑛没回家,梳妆完毕,和宁安青、林黛玉一起来见宁安华。
  三人的衣裳首饰,本都是宁安华亲自挑的。
  宁安青的是樱粉褙子,碧青裙子,杏色云肩。
  她皮肤虽白,气色却不好,穿这几个颜色不会显得太过青白。
  林黛玉的是银红上衣,更深一色的胭脂红披帛,翡翠色曳地裙,梳飞仙髻。
  她身体养好后,性子越见干脆明烈。相由心生,她眉眼间的风露清愁仍在,却更添了明媚,多艳丽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今日又是以她为主,这身衣服能将她身上的气势最大程度展现出来。
  ——若连她这点棱角都接受不了,也做不得林家的女婿。
  张如瑛的是湘色短袄,杨桃裙子,只有腰上的宫绦是艾绿,中衣是浅碧色,余下一色深黄浅黄。
  她年纪尚小,这样穿活泼些。便有失礼之处,也不会让人太在意。
  但站在宁安华面前,林黛玉、张如瑛都原样穿戴了来,宁安青却把褙子换成了碧青的,下面露着玉白裙子,只有云肩还是她挑的那件,素雅大方得体,却不引人注目。
  宁安华看着宁安青。
  宁安青抿唇一笑。
  不必明说,宁安华就明白了宁安青的心。
  青儿知道她的担忧,知道她不想让她成婚,又怕她因为和别人不同而难过。
  青儿在说,她不难过。
  辰正,陪客卢芳年和柳月眉先到了。
  宁安华在二门接她们,发现卢芳年似有心事。
  柳月眉的笑容没有破绽,眼下却上了厚厚的粉。
 
 
第81章 少年情意中年断
  宁安华信任柳月眉和卢芳年的情绪控制能力, 相信她们既然应邀来了,就不会因心事影响今天的宴会。
  但时辰尚早,她还有几刻钟时间, 可以先问一问朋友们的烦恼。
  卢芳年只是稍有愁意,不比罗焰没在家那段日子。柳月眉的烦难却已经需要厚厚的妆容遮掩。
  林如海去前院书房了, 宁安华示意女孩儿们缠住卢芳年, 她挽着柳月眉,悄悄把人请到了卧房里。
  不必宁安华吩咐, 檀衣亲自上了茶点, 便轻轻掩上门。寒燕早请了柳月眉的丫头去吃点心。
  因在夏天, 宁安华的卧房多用浅色素色,装饰得清淡雅致。宁安华和柳月眉坐在临窗炕上,身下是湖水蓝的坐褥, 当中炕桌上摆着白玉花瓶,瓶中插着大朵荷叶和园中新开的荷花。天气虽热,但临窗和临西两扇窗子大开, 可以望见柳高蕉绿,群芳灼灼, 水面微波, 荷瓣轻摇。轻风徐徐吹过,扫过地下冰山, 带来了沁爽凉意。
  柳月眉吃了半碗杏仁茶,甜丝丝的香在嘴里漫开,笑道:“什么时候来,你都有好吃的给我, 我倒像孩子了。”
  宁安华问:“姐姐还好吗?”
  柳月眉低头,用勺子挑起一片玫瑰, 送入口中。
  等她嚼完这片花瓣,宁安华才道:“姐姐不想说,我陪姐姐坐一会儿罢。”
  她把杏仁酥饼向柳月眉推了推:“厨上新改的方子,减了半分糖,多加了一分蜂蜜,姐姐尝尝?”
  柳月眉放下碗,拈起一片酥饼,沉默地吃着。
  宁安华又给她倒了一杯清茶,让她配着吃。
  柳月眉吃了一片又一片。
  等她吃完第四片,宁安华怕她撑着,才问:“姐姐没用早饭?”
  柳月眉喝干一杯茶,笑道:“起晚了,吃了半碗粥就来了。”
  宁安华看还有时间,便叫檀衣,让她拿正经早点来。
  柳月眉笑道:“不用麻烦了,再多我也吃不下了,又要让瑛儿问起来。”
  檀衣便等宁安华的示下。
  宁安华看柳月眉是真的不要,便令檀衣且去。
  她终究没多问,只道:“你知道我,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帮。”
  柳月眉嘴唇微抿,笑道:“我知道。是……你帮不了我。”
  宁安华心中一动,旋即默然。
  除了生老病死,还有什么是她一点都帮不了柳月眉的?
  她怕自己自大了,或是想歪错怪张裕成了,便轻声向柳月眉确认:“他……有人了?”
  柳月眉想保持笑容,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嗯。”
  宁安华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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