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by简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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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帘子从里面掀起,出来迎着她的是年纪最小的庶女梁芸,笑眯眯的上前见礼道:“表姐安好。”
顾昭含笑回礼道:“五表妹好。”
旋即她向梁蓉和梁茴问好。
梁蓉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梁茴笑着点头,起身拉着顾昭在身边坐下。
只要大家都肯装傻,方才的尴尬转瞬间消弭于无形。
临窗大炕旁的小几上仍放着四块料子,想来这就是梁蓉说的闪金纱了。顾昭目不斜视,只做没看到。
她来了之后自然不能继续先前的话题,梁茴转了转眼珠,带头聊起了各府上的宴游。
梁蓉闻言,心中愈发不快。
自己不喜欢顾昭,除了觉得父亲待顾昭比自己都好,更因着她过于出挑的容貌。
哪怕顾昭的衣裳款式和料子都寻常、首饰更比自己差远了,可在一众锦衣华服的贵女里,她一眼就能被人看见。
顾昭就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很少有人能在她的身边不黯然失色。
梁蓉向来心高气傲,在家中又被众星捧月惯了,自然不愿成了顾昭的陪衬。
“宁北侯府宴席,我不打算去了。”梁蓉不看顾昭,只跟身边的梁茴说话。“热都要热死了,谁耐烦出门?”
宁北侯的四夫人是她们姑母,每每见了顾昭竟比待她还亲切些,梁蓉心中愈发不满。
这次宴席,梁氏邀请她们时是打着让顾昭多出走动好结交朋友的名义,梁蓉不去又没有要紧的理由,摆明了连表面情分都不愿维持。
不等梁茴打圆场,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四人连忙起身。
只见宝蓝色的锦帘掀起,身着石青色缂丝葫芦纹样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贵妇走了进来,正是安阳侯夫人张氏。
“母亲安好。”
“舅母安好。”
梁茴、梁芸和顾昭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梁蓉只是屈了屈膝,神色亲昵的上前挽住了张氏的手,放软了嗓音道:“娘,女儿等您好久了。”
见到顾昭也在,张氏心头划过一丝惊讶,面上微笑道:“都坐罢。”
待到她落座后,顾昭和梁茴姐妹才在分别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
“多大人了,还在姐妹前跟娘撒娇?”张氏嘴上数落着梁蓉,却仍由她粘在自己身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
梁蓉笑嘻嘻的在一旁打岔。
“大姑娘,你的咳嗽可好些了?”张氏与梁蓉不同,她不会故意冷落顾昭,反而目露关切之色,温声道:“若是不舒服,不必强撑着过来,舅母知道你是有孝心的。”
张氏虽是五官有些寡淡,却因生着一张圆脸,又常以笑面示人,给人亲切和善之感。
顾昭闻言起身,神色温顺的道:“多谢舅母惦记,我已经好多了。”
这一问一答听起来并无不妥,听到自己娘亲关心顾昭,梁蓉还轻轻冷哼一声,唯有梁茴若有所思的抬眸。
当初顾昭被安阳侯梁宗行接到侯府时,张氏便说体谅她才失去母亲,告诉她不必在乎那些礼数,踏实住下来,安心院子里替她母亲守孝。
等顾昭出了孝,张氏又说心疼她身子弱,让她不用来请安。
看似是张氏体贴外甥女,实则是要削弱她的存在感。
梁蓉没有看透,梁茴却看得清楚,嫡母分明不喜欢顾昭。
若换了旁人,怕是要真的以为嫡母在关心她。顾昭是个聪慧剔透的人,向来识趣得紧,甚至还顺着嫡母的意思,没说自己已经痊愈。
“我绣了些扇面,想送给舅母和姐妹们。”顾昭从初丹那儿接过锦盒,打开给大家看。
虽说是给张氏来送扇面,她早就料到梁氏姐妹都在,倒不好只给舅母一人。
送给张氏的扇面上绣着鱼戏莲叶,给梁家三姐妹的则绣了憨态可掬的猫咪,四副俱是双面绣,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
“真是精巧。”张氏拿在手中,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大姑娘不愧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姑娘,女红这般出色,比她们三个都强。”
顾昭乖巧的道:“舅母谬赞了。”
梁芸先出声道谢,梁茴也附和嫡母说顾昭手巧,唯有梁蓉看了面带嫌弃,不过她撞上自己母亲略带责备的目光,勉强说了句好看。
“昨儿才从南边采买回些料子,你们姐妹每人做两套衣裳。”张氏从来都是以宽和大度示人,她吩咐身边的嬷嬷道:“让针线上的人替大姑娘多做两套。”
一块闪金纱料子梁蓉都不愿ᴶˢᴳᴮᴮ意给她,更逞论才买回来她自己都没挑的新料子。
顾昭下意识起身,张氏看出她要婉拒,一面不动声色的按住自己女儿,一面道:“前三年是因着你守孝,不好穿鲜亮的衣裳,如今也该打扮起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了顾昭。
今日她穿的是月白色长褙子配梨花白的绫裙,上只有领口和袖口绣了些折枝花卉。
虽是颜色素净样式低调,却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小姑娘生得娇俏,想来是被众人注视着有些害羞,雪白的肌肤上透出浅浅的绯色,恰似夏日池中的出水芙蓉。
天生丽质。
张氏在心中暗自比较四个女孩儿,虽是有些不甘,却也觉得顾昭的美貌毫无争议。
有这样的容貌,衣裳于顾昭而言只是锦上添花,防着这一项是没用的。
“往后出门走动的时候多,总会用得上。”张氏慈爱的道。
在梁芸羡慕、梁蓉不忿的目光中,顾昭顺势道谢。
张氏含笑点点头,眉眼间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三人识趣得起身告退离开,只有梁蓉留了下来。
从正房出来,顾昭和梁茴、梁芸一道往外走,正巧遇上了身穿柳绿色衣裙的丫鬟急匆匆的进来。
“四姑娘、五姑娘好,表姑娘——”莲心被迫停下了脚步,耐着性子给三人行礼。
她心中妒恨几乎藏不住,却又不好表露,故此表情略显扭曲。
梁茴和梁芸对她的异状没有多想,只是略一点头;顾昭朝她浅笑着颔首,毫不意外的发现莲心瞬间攥紧了手指。
顾昭向来脾气好,她的笑容落在别人眼中是亲和,在莲心看来就是扬武扬威的挑衅了。
待到她和梁茴姐妹在甬路口分开,初丹见周围没人,忍不住低声道:“姑娘,莲心受的刺激比预想中还要深,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您!”
先前莲心就在侯夫人面前说过自家姑娘坏话,那日莲心自己在小厨房说漏嘴,被没走远的落蕊听到回来告诉了姑娘。
顾昭默然。
她们都没料到,梁成遂竟然动手调戏她——
“无妨。”顾昭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松。
在初丹不解的目光中,她唇角勾起。
“她说得越夸张越好。”
***
“娘,您为何这样捧着顾昭!”忍耐了片刻,估摸着三人已经走了出去,梁蓉愤然道:“她还真是会算计,送来一副破扇面,倒多得了两套衣裳!”
张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梁蓉。“今日你错在了哪里?”
梁蓉怔住了,一时语塞。
“闪金纱你二哥命人送来的,言明了给你们四人,你如何能克扣?”张氏淡淡的道:“你竟还当面给顾昭没脸。”
梁蓉没料到娘亲竟不偏向自己,又是气恼又是委屈,不由红了眼眶。“她算得上什么正经亲戚?我还要恭恭敬敬的讨她喜欢不成?”
“往后你是要当一家主母的,切不可学那小家子气。”张氏到底心疼女儿,放缓了语气道:“顾昭是你爹接回来的,你当面磋磨欺负她,是不给谁面子?”
“回去好好琢磨,不许再闹了。”
看着梁蓉若有所思的离开,张氏缓缓靠在大迎枕上。
蓉姐儿的性子竟丝毫不像自己,先前顾昭不出门时还不显,如今就沉不住气了。
倒也不能全怪蓉姐儿,原本顾昭就不该出现在侯府。
“侯爷来信还提起顾昭,说要我多带她出去走动。”张氏神色晦暗,语气冷淡的道:“若不是她没有一点儿像侯爷的地方,倒真要疑心……”
留在房中贴身服侍的陈嬷嬷跟在她身边十数年,见状忙劝道:“夫人,您切不可因那些没影儿的事与侯爷生分了!”
张氏没再说下去,眼底却闪过一抹讥诮。
正当陈嬷嬷还想再劝她时,门口传来了丫鬟莲心的声音。“夫人,奴婢有要紧事禀报!”
张氏蹙着眉道:“让她进来。”
陈嬷嬷应下,转身去通传时,莲心已经急不可耐的往里屋走。
见她这般不稳重,张氏面上浮起淡淡的不悦,虽说她有几分姿色,若这般毛躁,却也配不上去服侍自己儿子。
莲心不知张氏心中所想,火急火燎的道:“夫人,奴婢今早看到了表姑娘在勾引三爷——”
她话音未落,张氏愕然的抬眸,猛地坐直了身子,陈嬷嬷亦是满脸震惊。
莲心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早的见闻说了出来。
“那条甬路安静得不寻常,除了三爷和表姑娘没有别人在。”她只要回想起那时三爷待表姑娘的亲昵,就恨得咬牙切齿。
表姑娘生得绝色,若三爷真要娶表姑娘进门,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夫人,想来是表姑娘爱慕三爷,又听说您要给三爷议亲,这就急了。”莲心生怕勾不起张氏的怒火,添油加醋的道:“奴婢今儿是刚巧撞见一次,只怕不知先前有多少回了!”
“你可看准了?”陈嬷嬷最是了解张氏,三爷是她全部希望的寄托,绝不允许有半分差错。
莲心索性跪在了地上,赌咒发狠的道:“奴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断不敢欺瞒夫人!”
张氏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动了真怒。
见状莲心却松了口气,夫人不会坐视不理。
“你如何知道表姑娘约了三爷过去?”张氏忽然开口,声音极冷,听了便让人心头发寒。“他们都做了什么?”
听主子语气不善,莲心突然觉得喉头发颤。
其实是三爷拦下表姑娘的——这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夫人最是疼爱三爷,若真的遂了三爷的意该怎么办?
她的机会只有这次。
“是。”莲心咬紧牙关,迎上了张氏锐利审视的目光。“是表姑娘特意在路口等三爷,奴婢猜想是她私下约了三爷。”
“表姑娘还硬是往三爷跟前凑,又主动去拉扯三爷……”
“我知道了。”张氏收回了视线,打断了莲心的话:“你先下去罢,我自有安排。”
莲心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张氏突然冷淡的神色,惴惴不安的退了出去。
是她哪里说错了吗?明明才听到时,夫人是那样的愤怒。
一定是夫人气昏了头,想到了要如何惩治表姑娘——莲心胡乱安慰着自己,先回了自己房中。
她离开后,房中落针可闻,寂静得可怕。
“安排人看好莲心,晌午人少时将她送走。”张氏突然开口,吩咐的事令陈嬷嬷吃了一惊。
莲心应该没有说谎,若夫人有心去查,谎言会立刻被戳穿,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可夫人为何要处置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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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见陈嬷嬷满脸困惑,张氏缓缓开了口。
“顾昭虽出身小门小户,也是被娇养着长大,且她人也聪明。”张氏瞥见小几上放着的扇面,目光复杂的道:“若她想要私下攀附阿遂,手段该更高明才是。”
“即便不敢传递书信花笺之流,也该是帕子香囊等物。”
“以莲心的见识,却只能想到些不入流的手段。”
乍闻此事张氏在气头上,险些就信了莲心。稍微冷静下来细问了两句,她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陈嬷嬷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您的意思,莲心在污蔑表姑娘?”
到底莲心也入过夫人的眼,总不至于蠢得不可救药。
“不,顾昭和阿遂见面确有其事,怕是她离得远看不真切,才胡诌了几句。”张氏揉了揉额角,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自己不喜顾昭是真,却也不容不得下人拿自己当傻子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