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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卿卿动人心——by蜀国十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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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朝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还没看懂前一种针法,绣娘紧接着又开始讲解下一种,待十一种针法全都演示完,阿朝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女官继续道:“各位姑娘可以先构思绣样再下针,如有未看懂的,随时可请绣娘展示。”
  众人在女官的介绍下纷纷拿起手中的绣线,捻成双股,开始研究从何处下针。
  阿朝也心虚地拿起绣针绣线,琢磨着绣个什么好。
  她只会绣鸳鸯。
  玉姑说过,实在什么都不会,把鸳鸯绣好也成。
  可她扫过一圈,崔诗咏似乎有意绣菊,崇宁公主想绣锦鲤,那个圆眼的小姑娘打算绣蜀葵。
  阿朝也是才知道这姑娘名叫李棠月,比她还小一岁,父亲是一名内阁学士。
  午膳时阿朝给她送了些自己做的点心,这姑娘欢喜得紧。
  当时阿朝还在想,这姑娘家中既非高官又非公侯,如何也能进宫陪读呢?但瑞春转头告诉她,人家的李姓,那是鼎鼎有名的赵郡李氏!即便如今不复当年显赫,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果然含清斋这十几个人,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阿朝叹了口气,无奈地收回思绪,继续琢磨自己的绣样。
  旁人都是花鸟虫鱼,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巴巴地绣鸳鸯,显得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似的。
  阿朝盯着自己手里的宝蓝底子,想到哥哥倒是时常穿着同色系的袍服,不若给哥哥绣个香囊好了。
  可光是看似简单的云纹都有千变万化,她时常在哥哥衣袍上见到的麒麟纹对她来说更是难如登天。
  不若就绣最简单的竹叶纹吧,唔……从这会到下学,应该能把几片竹叶绣完。
  谢昶还在文渊阁处理奏章和文书。
  内阁学士李勉得知今日首辅大人收了含清斋随堂考校的答卷上来,唯恐自家闺女水平拙劣,污了谢阁老眼睛,战战兢兢地凑上来询问评级。
  即便不知这位阁老大人给一群小姑娘教授兵法的用意,李勉也不敢评价什么,毕竟这位的才学连陛下都盛赞,人家十五六岁便是天子近臣,如今更是做到当朝首辅,这样的人屈才来教你家的闺女,别说是兵法,就是天书,那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水准。
  谢昶刚好趁闲暇时阅过几份答卷,这其中就包括李勉之女李棠月,他印象不深,只记得给了丙等上。
  见他过来,他眼皮子都没抬,“答卷都在此处,李大人自行过目吧。”
  说罢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那一沓考卷中抽出一张,不动声色地叠放到自己的私匣中。
  阅完的考卷都在上方,李勉很快翻到自家闺女的,看到左下角“丙等上”三个朱批大字时险些眼前一黑。
  旁边还有几排小字,言简意赅地指出各项错漏,李勉看一句,心就凉一截。
  他这个闺女素来只对吃喝二字感兴趣,杂书倒看得不少,胡诌起来天马行空,虽然硬着头皮写了满满一答卷,但细细看来,除了火烧粮草倒有几分可取,可给人家水井中下泻药、以美食诱惑之……这都是什么破计谋!
  经不住心中好奇,也想看看别家闺女在谢阁老这里是什么水平,李勉又悄悄往后翻了两张,直到看到阳平侯之女苏宛如不过也就是个丙等,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他又往后翻了几张,既然谢阁老选择教兵法,其妹不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家,他倒是想拜读一下这位谢小姐的文章。
  只是还没翻两页,耳边便传来男人极具压迫感的沉冷嗓音:“李大人还没看够?”

  李勉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整理好手中的答卷放回原处,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小女才疏学浅,下官回去一定好生管教,还望阁老多多包涵。”
  谢昶淡淡道:“好说。”
  李勉不敢打扰,先行退下了。
  其后又有两名官员前来议事,谢昶听到一半,忽觉指尖一阵刺痛,不禁皱起了眉头。
  两名官员见他面色微变,都唯恐自己说错了话,站在下首如履薄冰。
  片刻之后,宿郦来报,说含清斋在上女红课,谢昶这才有几分了然。
  只是这手指也刺破得过于频繁了些。
  谢昶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握笔都有些不自在。
  “嘶——”
  阿朝指尖一痛,血珠儿冒出来,她忙送到口中抿了抿。
  李棠月、崔诗咏等几人都怔怔地看着她。
  教针法的绣娘干脆坐到她身边来,一针一线放慢了教、仔细着教,可这位谢小姐偏偏不开窍,绣活儿讲究的“平、齐、和、光、匀”一样不沾,手法之笨拙实乃平生罕见。
  阿朝也很委屈,书读不好可以靠勤学苦读跟上来,账算不明白可以熟背口诀、复核多遍,可有些东西,你就得承认自己不行。
  人人都说熟能生巧,可明明一种针法已经练习十遍八遍,练到闭着眼睛都能下针,可一旦穿插另一种技法,方才甭管多熟练的技法立刻忘得一干二净。
  女官满脸焦灼,绣娘急得额头都出了汗。
  阿朝实在没法了,勉强笑着安慰她们道:“实在不行,我便每日只练一种,总共十几种绣法,我日日苦练,总有一天能够全部掌握的。”
  绣娘望着小娘子一下午工夫,满手戳了八百个窟窿,小小的香囊血迹斑斑,实在是欲哭无泪。
  谁哪敢让她这么练哪!
  要让那位首辅大人知道自家妹妹在她们这儿手扎成了筛子,她们也没法交代。
  连崇宁公主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见她这边毫无进度,恨不得直接上手来教:“阿朝,你就先这样,这样,然后这样……这不就行了?很简单的!你别灰心,我也才学会七种针法……”
  阿朝眼皮一掀,险些当场晕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学,女官和绣娘擦了擦额间的汗,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可当她们从才含清斋出来,远远便看到一身玄青袍服、面容冷峻的谢阁老立在宫门外,都吓得颤颤巍巍,赶忙上前行礼。
  谢昶叹了口气,颔首回礼道:“舍妹愚钝,劳二位费心了。”
  看来谢阁老也知自家的妹妹不善此道,可女官哪敢接这话,赶忙摆首:“不敢不敢,谢小姐勤学不懈,短时间内不得要领实属寻常,以小姐的悟性和用心,来日定能得心应手,一通百通。”
  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世家贵女,众人还未从晨时兵法考校的恐惧中走出来,关于未来首辅夫人的那点绮念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路过时都只敢远远行个礼。
  苏宛如一见他来接妹妹下学,忍不住顿步多瞧了几眼。
  直到姜燕羽回头蹙眉喊住她:“你还不走?今早的题卷答得很好吗?用不用谢阁老亲自提点一番?”
  苏宛如想起自己糟糕的答卷,叹口气跟了过去。
  罢了,兄长接妹妹下学太寻常不过,何况还有车夫和丫鬟在,也做不了什么逾矩之举。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崔诗咏远远见着那道高大峻拔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大胆走上前。
  “阿朝妹妹不善绣工,今日吃了苦头了,瑞春正在给她上药,谢阁老恐怕还要等上片刻。”
  谢昶神情微冷,只淡淡应了声。
  初春的傍晚,风还是有几分凛冽的,刮在脸上生疼。
  崔诗咏见他如此冷漠,脸色都有些泛白,手中的帕子暗暗绞紧,强忍着某种情绪,仍是笑道:“我听爷爷说,当年陛下北上,也是谢阁老一路追随左右,难怪你对兵法如此……”
  “崔姑娘,”谢昶望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从揽胜门出来,出口打断了她,“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崔诗咏向来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可仗着他与爷爷的交情,仗着她是京中为数不多能得他正眼相看的女子,每每在他面前,她仍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支应那份藏在心底多年的喜欢,才敢上前同他多说几句话。
  可在他眼里,恐怕已经是胡搅蛮缠了。
  她低低敛眸,藏住眼里的失落,俯身施了一礼。
  阿朝是最后一个从学堂出来的。
  纤纤十指上了药,包得小粽子似的,远远瞧见长信门外立着个熟悉的人影,一时激动、难过、委屈通通涌上心头,眼眶都泛了酸。
  作者有话说:
  阿朝叉腰:我一定好好学刺绣,来日给哥哥绣荷包、做衣裳,给自己缝嫁衣!
  谢昶:得了吧,嫁衣都是我的鲜血染成的。
  【注】本章洒线绣和相关针法来源度娘。
 
 
第29章 
  阿朝也没想到哥哥竟然回来接自己,可想到今早一无所知的兵法与方才一窍不通的女红,欢喜之中又掺杂了些羞惭和沮丧。
  春寒料峭,宫墙外的寒梅尚未凋残,淡淡的梅花香散落在凛冽的寒风里。
  出来时,瑞春给她披了件雪白的狐氅,整个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鬓边细碎的乌发,和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
  有那么一瞬,谢昶仿佛看到了幼时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小团子脸皱成一团,鹌鹑似的走到他面前来,“哥哥。”
  手指藏在狐氅下,没让他瞧见,谢昶叹了口气,以为小丫头又要哥哥抱了,先道:“上车再说。”
  马车辘辘驾离长信门。
  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上一回醉酒后抱住他大腿的羞耻记忆再度涌上脑海,阿朝耷拉着脑袋,又往旁边挪了一点。
  才挪移了半寸,就听到男人微凉的嗓音:“过来,手给我。”
  阿朝骇然大惊,哥哥已经知道了?
  难不成是女官告了状?
  这下再也没办法无视那道灼灼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往他身边挪了挪,十根手指无一幸免,蚕蛹似的颤颤巍巍伸出去。
  谢昶轻轻握住她的小手,隐隐能看到纱布下包裹着的小小针眼,有的地方还泛了青紫。
  小姑娘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开了口:“对不起,哥哥。”
  谢昶掀起眼皮:“对不起什么?”
  阿朝闷闷地叹口气:“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娘子,哥哥身边又没有服侍的丫鬟,若放在寻常人家,哥哥的衣袍、鞋袜、香囊理应都由我来缝补,只可惜我技艺不精,恐怕帮不了哥哥。”
  谢昶微怔,原来她沮丧的是这个。
  才想找句话安慰一下,又见她信心满满地坐直:“不过哥哥放心,日后我定会勤学苦练,早日将针法学会,就能早日给哥哥缝补衣袍和鞋袜嘶——”
  她这般说着,情不自禁地捏紧手掌,一时指尖的疼痛瞬间袭来,疼得她小脸都揪了起来。
  谢昶也跟着眼皮子一跳。
  小丫头赶忙缩回手,小口小口地往指尖吹气。
  谢昶无奈,摩挲指腹替她缓解了一会,望着她苦恼的神情道:“实在学不会就算了。”
  阿朝:“……”
  这可不行,哥哥你信我!
  谢昶叹息一声,就这个水平,他也不指望这辈子能穿上小丫头亲手缝制的衣裳。
  他沉吟片刻,试图劝她放弃:“府上有专事缝补的仆妇,用不着你。”
  “仆妇缝的和我亲手绣制的衣鞋能一样吗?”阿朝闷声道,“都说妹妹是哥哥的贴心小棉袄,哥哥穿我做的衣裳,感受到我的心意,自然更觉温暖欣慰。”
  谢昶心道,你哥哥只会觉得疼。
  想来是读书算账的功课给了她极大的鼓励,才觉得针黹女红也能熟能生巧,不过再怎么说,打算盘不会打出满手的窟窿,可练习女红这才第一日,一个香囊都让她身心俱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遑论日后缝衣补鞋?
  谢昶沉默半晌,换了个角度劝她:“娘也不擅长女红,家中的衣物都是爹在缝补,你是遗传了娘。”
  阿朝倒是很少听他说起这些事情,离开爹娘的时候她还小,如今想起来,好像是没见阿娘亲手缝过衣服,爹爹倒是手巧,许是替人抓药、诊脉、包扎练出来的心灵手巧。
  见她已经有所动摇,谢昶继续道:“当年娘出嫁前,因为绣不出嫁衣,气得同爹说不嫁了,爹急得团团转,瞒着外祖和家里,夜里翻-墙把娘没做完的嫁衣拿回来,熬了半个月的大夜,才帮娘绣完了嫁衣。”
  阿朝惊得说不出话:“哥哥怎么知道的,爹告诉你的?”
  谢昶没有回答,只抿抿唇,道:“所以说,再精干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绣活儿不行,不必非要为难自己。”
  阿朝唉声叹气地撑着脑袋:“爹爹那是宠阿娘,这世上有几个男子愿意帮妻子绣嫁衣的?”
  她这辈子,不会因为这个嫁不出去吧?
  谢昶沉默地看着她。
  阿朝突然想到什么,又笑起来:“哥哥在我心里也是无所不能之人,那哥哥的绣工是遗传了爹,还是遗传的娘呢?”
  谢昶眸光晦暗,沉吟良久才道:“没绣过,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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