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by蜀国十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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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自家那个闹心的小公主,这姑娘的性子不知让人省下多少心。
皇后瞧着挺满意,看向太后,太后的面色却不大好看,目光落在阿朝面上,威严中透着些审视:“听说你是从济宁被人掳上了船,这才一路进京,阴差阳错入了梁王府?”
阿朝心内一紧,颔首应了个是。
太后的口气并不友善,不似关心,倒像是质问:“从济宁入京,船上足足二十余日,那伙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这话问出口,阿朝再愚钝,也能听懂弦外之音,这大概是问她,可有被人欺负,身子可有叫人看了去。
皇后倒是在一旁温声道:“无妨,太后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阿朝点点头,只能按照先前哥哥教她的话术,小心斟酌道:“当时船舱内只有一名仆妇与两个丫鬟看守,许是怕人瞧出异常,从上船一路到京城码头,再到梁王府,她们都不许我摘下幕篱,所以并未有人瞧见我的面容。”
太后疑惑极了:“他们抓了你,你难道不会反抗,就乖乖地任人牵着鼻子走,一路跟到盛京来?”
阿朝心下惶然,手指攥得发白,慢慢回道:“她们怕出岔子,不允许我开口说话,否则……就要将我扔下江船,等到了京城,又说我若不乖乖听话,便叫我一辈子回不了家去,我只得先假意配合,再想着如何脱身,没想到上天垂怜,竟让哥哥找到了我。”
这话算是答得滴水不漏了,其实皇后对她的遭遇已有了解,只是没想到这姑娘小小年纪临危不惧,落入歹人之手还能想着保全自己,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小姐可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太后何尝不知,假若这具身子真在船上就叫人糟蹋了,又岂能以假乱真地抬进梁王府?
可事关未来太子妃人选,太后如何能草率地将一个流落在外多年,还曾被人掳走的姑娘送上太子妃的位置?
想起梁王世子殷重玉,太后的面色又冷了下来:“当日重玉可有对你做什么?”
一句话勾起那日惨痛的经历,阿朝脸色微微泛了白,却又不得不尽快调整好心绪,压下所有的恐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并未,好在哥哥及时找到了我。”
当日一干知情人等都已经封了口,医女也不敢对外透露半个字,外人并不知当日屋内发生过什么。
这世道就是如此,尽管不曾辱了清白,可未出阁的姑娘遭人那般鞭打凌-虐,传出去也于名声有损。
殷重玉的母亲梁王妃与太后出自同族,当年皇帝登基、太后入京奉为皇太后,也是梁王一力支持,太后对梁王父子还是念着旧情的,尽管连皇帝都劝她说,殷重玉在外是如何的骄奢淫逸、罪恶滔天,可在太后眼中不过是个犯了错的小辈,流放北疆已让他吃尽苦头,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这么去了,至于梁王,虽说死得不光彩,可人都走了,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梁王府如今人走茶凉,多少与那位首辅大人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丫头一进慈宁宫的门,从头到脚,太后都颇为不喜。
太后冷冷一笑:“早就听闻谢阁老本事通天,没想到参加个寿宴,还能让他寻着失踪了整整八年的妹妹。哀家倒想听听,你当日可是在王府女眷所住的厢房,他又是如何寻到你的?”
这又是问得话里有话,倒像是把哥哥说成个硬闯王府后宅的登徒子似的,阿朝再好脾性的人,听到这话心里也有些恼。
真要她回答,阿朝也答不上来,她现在也还不知当日哥哥究竟是如何发现她的,八年过去,容貌、姓名通通都变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南浔谢家的谢绾颜。
见她面上为难,皇后笑着出来打圆场道:“谢阁老寻了她这么多年,手上必然是有线索的,这丫头吃了许多年的苦,如今寻回来也是好事。”
太后没再这上面继续为难,又转过话题,问了几句含清斋的课业,见她只有三门甲等,又忍不住蹙眉:“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得再好也无用,既是当朝首辅的妹妹,针黹女红也当为闺中女子的表率才是。”
阿朝垂首应下,心道这太后还真是不好相与,突然将人叫过来,劈头盖脸一通教训,要她做女子的表率,她也没得罪她老人家呀!
人一走,皇后的表情也淡了下来。自己相中的儿媳,特特跑来慈宁宫来瞧人,结果被太后夹枪带棍一顿臭脸打压,她面上也挂不住。
皇后没说话,倒是太后先开了口:“哀家还以为这谢阁老的妹妹是个多了不得的姑娘,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哀家瞧着,还不如哀家母族那几个丫头端庄娴雅呢。”
谁都想抬举自己的母族,皇后还想呢,不过皇后也知晓娘家是个华丽的空壳,在朝中没有真正手握大权之人,若论将来对太子的助益,这位谢小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可太后心里过不去这几道坎,“日后传出去,咱们这太子妃被贼人掳去整整月余,谁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届时坊间议论纷纷,皇家颜面何存?”
皇后心道若不是梁王父子好美色,人家清清白白养大的姑娘还遇不上这些糟心事呢,可在太后面前也只能保持微笑:“宫里的婆子您也见了,这姑娘无论从面相还是体态来瞧,都是清白姑娘,何况太子难得碰上个喜欢的,我做母亲的,少不得参考他的意见。”
太后叹了口气:“天底下好姑娘千千万,哪里就非她不可了呢。”
两人明里暗里僵持不下,太后因着梁王父子一事对这姑娘带有偏见,又藏着扶持母族的私心,皇后也不好再坚持,横竖这会不急着一锤定音,只能待来日问过皇帝的意见,再考虑接下来的章程。
正值太子选妃的档口,宫中一有什么动向,立刻就能传到那些高门世家的耳中。
郑国公府。
晚膳前,郑国公夫人将陆修文唤过来问话,“你可知今日太后召见了那位谢家小姐?”
陆修文垂眸道:“是。”
郑国公夫人厉声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说等过了秋闱再遣媒人过府说亲,如今人家被太子爷看上了,半只脚踏进了太子府,还有你什么事!如今再提议亲之事,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同太子抢人?”
陆修文沉思半晌,叹息一声:“母亲莫急,此事尚未板上钉钉,谢阁老……也未必愿意让谢姑娘嫁入太子府。”
此前种种,陆修文尽数看在眼里,谢昶对这个妹妹无疑是万般珍视,可一入宫门深似海,谢昶如何愿意让她入太子府,来日深宫冷殿,与一群女子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
若为权势,他如今已经在权力最高峰,若为谢家满门荣耀,他年纪轻轻官居首辅,足以光宗耀祖。
除非这位谢阁老有更大的野心,兄妹俩一个搅弄前朝,一个主宰后宫,想让这大晏江山一半都是他谢家天下,否则没必要拿妹妹一辈子的幸福来为谢氏一族锦上添花。
“你与太子形影不离,也该在他跟前多提几句沅沅才是,最好是沅沅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你则娶了谢家的小姐,两全其美的才好。”郑国公夫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若不是去年沅沅去你外祖家探亲,也不至于错过宫中的伴读选拔,十几个姑娘天天在太子跟前打转,个个花枝招展,哪还轮到你妹妹呢?如今叫太子瞧上了谢家小姐,你兄妹二人岂不是双双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修文只好道:“来日,我再去殿下跟前探探口风吧。”
谢昶回府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小姑娘闷闷不乐地蹲在廊下逗那只雪貂,手里晃动着小金铃,人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听说今日太后召见了你?”
阿朝怏怏抬起头:“哥哥也知道了?”
谢昶将人扶起来,带进屋内净手,“不高兴?太后同你说什么了?”
阿朝看着他温热的大掌细细在她指缝间搓洗,想到白天太后的问话,脑袋就耷拉下来:“也没什么,就问了我这一路进京的经历,还同我说,女儿家要精于女红,太后娘娘……似乎不太喜欢我。”
谢昶道:“梁王妃与太后乃是同族姐妹,梁王世子也算是太后的外甥了,当日殷重玉获罪是我出的手,太后恶其余胥,所以言语上才对你诸多不满,说到底是我牵累了你,她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阿朝恍然大悟,“难怪她今日屡屡挑刺,不过兄妹之间说什么牵累呢,若不是为了我,哥哥又岂会同梁王父子撕破脸,还为此开罪了太后。”
谢昶捏捏她柔软的手指,薄唇牵起:“皇后呢,对你印象可还好?”
阿朝点点头:“皇后娘娘倒是个很温和的人,太后为难我,她还开口替我解围呢。”
谢昶眸光微暗,垂眼望她:“那……太子呢,你可也欢喜?”
阿朝继续点头:“太子殿下也很可爱!”
说完这句,忽觉指节多了一道紧绷的力量,哥哥似乎……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紧得她都有些疼。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哥哥,疼。”
一道微颤的嗓音拉回谢昶的思绪。
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提早告诉她也无妨。
他缓慢松开她的手,目光沉沉地转过身,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空寂的正堂内显出几分清绝淡漠的气质。
“太子正当选妃的年纪,太后挑孙媳,皇后挑儿媳,这档口太子又将这只雪貂送给了你,难免引人注意。”
他自顾自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再含笑对上那张愕然震惊的小脸,“既然太后与皇后都已经见过你,想必不日就能传到御前,正好我也问问你的意思,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一连串的信息接踵而至,阿朝脑子轰地一片空白,半天反应不过来。
那雪貂不过是捶丸赛的一道赏,怎么就突然与选妃搭上关系了?她从不知道太子在选妃,哥哥要替她打算什么?
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小姑娘杏眸急得泛了红:“不,不是……哥哥你说太后与皇后见我,是想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可我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我没想这么快嫁人啊,连陛下也要知道了?我……”
所有的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说出来的话都语无伦次。
谢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手覆在她手背上,指腹薄茧似乎都能感受到微微颤动的温热经络,“你不是,也很喜欢太子吗?”
阿朝急着摇头,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不是的,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是觉得……他待人亲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相处起来很愉快,但这就同我看崇宁公主是一样的,并非女子对男子的那种喜欢。”
既非喜欢,那就很好。
谢昶唇边笑意不减,牵着她在身边坐下,“太子不好吗?以我在朝中的地位,你将来入了太子府,总不至于给你个良娣、良媛的封号,必然就是太子妃的位置,有我在,那些人不敢欺到你头上来。”
阿朝忽然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她很想说一句“倘若于哥哥有利,她嫁与谁都没有关系”,她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眼眶潮热得厉害,但不能哭,旁人家的姑娘听说能嫁太子,定然十分的欢喜,那可是满族的容光,她这时候哭着说不愿,谁又能懂她的心思?
她想在哥哥身边多待两年,若是哥哥迟迟不提婚事,那便是她偷来的时光,有一日算一日。
可是为什么都这么难?
倘若她现在只有五六岁,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哥哥身边,没有人会说她抱哥哥有什么不妥,也不必早早考虑她的亲事,可她为什么偏偏是十五……
她心里的酸疼,一直传到了谢昶的心口,明明都这么难受了,竟然连眼泪都不肯掉给他看见。
谢昶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后悔这么逼她。
可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明明白白试探出她的心意。
“阿朝,”他揽过少女清瘦的肩膀,将人拥在自己的怀里,“哥哥来想办法,你若不想嫁,哥哥在,没有人会逼你。”
“嗯……”阿朝无措地咬紧下唇,好像只有在哥哥的怀抱里才会觉得温暖又安稳。
可这个怀抱很快就不属于她了。
她的婚事未定,就算不嫁太子,来日也会有别人。
她忽然想到什么,慢慢地攥紧他的衣摆:“我能不能……求哥哥一件事?”
谢昶垂眸:“你说。”
阿朝嘴唇嚅动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才言道:“来日哥哥为我选的夫婿,可不可以……不要纳妾,就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