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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卿卿动人心——by蜀国十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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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大掌拢着她的肩膀,许久才听到他问:“阿朝,还冷不冷?”
  原来是怕她冷,阿朝抿抿唇:“不冷了。”
  谢昶唇角笑意清浅,右手在她纤细柔嫩的掌心细细摩挲,“看来你是为我,为谢家操碎了心,连子孙后代都考虑到了,哥哥要娶,也非得娶你这样的贤惠孩子。”
  他并不是那种温润清冽的音色,这些年似乎恢复了不少,低低沉沉的富有磁性,像九霄环佩第一弦的散音,又像扬州天宁寺的钟声,从胸腔开始震动,最后醇郁的低潮般流淌入耳,夹杂着呼吸的热意,居然有种撩拨人心的味道。
  说出来的话也让人面红耳赤,什么贤惠的孩子。
  她可不贤惠,也不是什么孩子了。
  阿朝只觉得耳朵痒酥酥的,这话明面上是安抚她的心,可一想到他心中早有旁人,心里的悲凉又一点点地涌上来。
  既然有了心上人,将来纳彩问吉一通章程走下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以谢阁老的效率,今年下聘,明年就能给他们谢家传宗接代了。
  她环着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既然他不介意这么坐着,那她也不客气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然后尽量用平和的声口道:“哥哥喜欢的人,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那哥哥……打算何时上门提亲?好姑娘可得把握住,哥哥可向嫂嫂表明心意了?”
  谢昶掌心覆在她后背,叹声道:“还没有,她的确很好,只怕未必肯接受我。”
  这一句落下,阿朝的好奇甚至盖过了方才的悲伤,将他放开些道:“谢阁老向来运筹帷幄,志得意满,还有你搞不定的人?”
  她坐得高,谢昶微微仰眸,含笑看着她:“是啊。”
  这可为难了,总不见得是什么公主贵人吧。
  阿朝试着分析道:“许是哥哥素日威严,旁人都对你敬而远之,连太子殿下都畏惧哥哥,更别说那些世家小姐了。”
  谢昶道:“她倒是不怕我,只是很难让她明白我的心。”
  那就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慕了。
  阿朝心里也酸酸的,但还是慷慨地道:“府上只有我一名女眷,哥哥如有用得到我地方,我定然别无二话。”
  谢昶启唇一笑:“真想帮我?”
  “自然的,”阿朝点点头,说到这个,眼底又泛起淡淡的哀愁:“爹娘早逝,谢府冷冷清清这么多年,连替哥哥张罗婚事的人都没有,如今哥哥将我找回来,不管是替你去说亲,还是与未来嫂嫂交涉,我都会为哥哥说尽好话的。”
  谢昶倒来了兴致:“你打算怎么说?”
  阿朝的确好奇他的心上人,他并不直说,可满心满眼分明都堆满了爱意,根本不像平时的他,他拒绝旁人的示好,也是为了那个姑娘……他应该非常喜欢她吧。
  其实在她面前,哥哥一直是个细心也耐心的人,只是外人没见过他温柔的一面。
  隔了八年,他连自己小时候爱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院外种了杏子树,玉笄上刻了白兰花,知道她所有不经意的小习惯,冷热痛痒都是第一时间发现,况且以他如今的地位,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哥哥都能想办法替她摘下来……他若是想对谁好,真的可以做到极致。
  可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酸涩难平,也不知道吃哪门子的醋,竟然嫉妒起自己的嫂嫂来。
  她将自己不为人知的自私一面收敛起来,换了个笑脸道:“论学识,哥哥是天下士人的楷模,论地位,哥哥位居当朝首辅,论相貌,哥哥俊美无俦、风姿卓绝,世间再无第二人堪与哥哥比肩,论起后宅……”她微微一顿,看向他:“哥哥若娶了嫂嫂,往后还会有三妻四妾吗?”
  谢昶半是轻笑,半是认真地看着她:“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但凡我在一日,必为她倾尽所有,心中哪还能匀出半寸交予旁人?”
  阿朝悄悄转过头,可眼泪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谢昶如何注意不到,从告诉她自己已有心仪之人时,心里那种酸涩隐秘的疼就没有停止过。
  她不高兴,说明心里也是在意他的吧。
  只是再这么哭,他心脏也受不住。
  他抬手将她小脸掰回来,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珠,“哭什么?”
  “没什么,”阿朝抹了把眼泪,挖空心思找了个理由:“就是突然想到……针工局的女先生说,要将这次浴佛节的香囊作为本月的考校内容,可我还没开始绣,恐怕又要垫底了。”
  谢昶捏了捏她的脸:“不哭了,哥哥教你好不好?”
  阿朝:???
  原本以为是句再寻常不过的安抚,或是打算给她宫外的绣娘入府教学,可阿朝万万没想到,“哥哥教你”居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可还记得,上回问他绣功是遗传了爹,还是遗传了娘,他的回答是“没绣过,不知道”,难不成都是诓她的?
  取出绣样时,男人已经十分娴熟地穿针引线,正在考虑配色了。
  阿朝眼睁睁看着谢阁老一双指点江山的手拿起绣花针,并且神情仿佛执箸用膳一般寻常,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才震愕地道:“哥哥会京绣?就是那种,总共十五种绣法的京绣?”
  “嗯,算会吧。”谢昶看着佛门八宝的绣样,“想绣什么?”
  她还有得选?!
  佛门八宝瞧上去都不算简单,可不是普通缝补衣物,尤其女官还要求灵活运用平金绣和打籽绣,否则便是绣得再好也拿不到甲等。
  她说得太夸张,在谢昶看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小小的香囊难道还能难过重工精绣的龙凤呈祥纹?至于京绣,他熬了两夜已经将十五种绣法全部学会了。
  阿朝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哥哥喜欢什么纹样?”
  她也不知哥哥绣功如何,若是随手一指的纹样难倒了他,往后可再瞧不着首辅大人拿绣花针的稀有场面了。
  绣最难的自然更容易拿高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找人代劳,那就没意思了,况且谢昶也没想过这会就在她面前炫技,沉思片刻道:“那就简单一点,绣个吉祥结吧。”
  阿朝点点头:“吉祥结寓意好,就这个吧!”
  谢昶先在绣棚上为她演示针法,京绣用料讲究,金线捻得比头发丝还细,烛火下显得极为炫丽夺目,而那双飞针走线的手像上好白玉雕成的竹,在明亮的烛光映衬下愈发瓷白温润,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阿朝,看清楚我是如何钉线的吗?”
  阿朝瞧他的手正入神,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赶忙回过神来盯紧绣棚。
  谢昶干脆直接牵过她的手来,如何穿针、如何藏线头、如何钉线、如何回旋,都一步步带着她过。
  那只柔软无骨的小手又细又白,比他的小很多,一只手便能全部包裹,少女温香软玉的身体就这么贴着他,谢昶慢慢地,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直到指尖一痛,紧跟着传来少女“嘶”的一声惊呼,谢昶蹙眉望向小丫头扎在自己手指的细针,针眼处一滴血珠子渗出来,他下意识开口问她:“疼吗?”
  阿朝吓得都愣住了,明明是她不小心刺伤了哥哥的手,血珠子也是从哥哥指尖冒出来的,可她的手指竟也感受到了刺痛,居然还是与哥哥同样的位置!她还没说抱歉,哥哥反倒问她疼不疼。
  阿朝呆呆地看着他,又呆呆看向自己的手,半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拔了他指尖的针头,取来巾帕替他止血,“我与哥哥果真血脉相连,扎在哥哥身,疼在我心。”
  谢昶其实问完当下就后悔了,好在姑娘是个颟顸的,没有察觉到异常。
  何况共感之术本就诡秘,便是将事实摆在她面前,她恐怕也是半天反应不过来的。
  指腹隔着巾帕在伤处轻轻打着旋儿,见她蹙起的眉心缓缓放松下来,想来是不疼了,才道:“继续吧,仔细着些,别再扎到人。”
  阿朝扁扁嘴:“对不起呀,哥哥。”
  谢昶没说什么,只是不敢再出神了,这会不光要教学,还得时刻盯着她手里的针。
  他皮糙肉厚倒不怕扎,可疼的还是她。
  一晚上边教边绣,终于磕磕绊绊完成了吉祥结其中一个圈结,阿朝泄气的包子般看着他:“哥哥,我是不是很笨?”
  谢昶叹了口气,揉揉她的脑袋:“说了家里的绣活用不着你,将这几个月的功课应付过去就成,等崇宁公主指了婚,含清斋也不用去了。”
  阿朝一怔:“崇宁公主也开始议亲了?”
  暂时没有,不过也可以有。
  倘若她再为太子出什么馊主意,想要拐跑他家的姑娘,谢昶也不介意在皇帝跟前提名几个驸马人选。
  翌日,养心殿。
  皇帝昨夜宿在坤宁宫,皇后特特将捶丸赛那幅画翻出来给他瞧,话里话外似乎对谢昶的妹妹十分合意。
  皇帝也觉得不错,谢绾颜虽流落在外多年,却也是清清白白的言情书网教养长大,再加上有这么个内阁首辅的哥哥,家世上没得挑,宫中的规矩也学得很快,皇帝看过她在含清斋的考校成绩,至少四书读得很不错。
  唯有一点,自古以来外戚专权频繁,谢昶手握重权,来日她的妹妹做了太子妃,甚至做了皇后,太子宅心仁厚,在谢昶的辅佐下可以当好一位守成的明君,可若是谢昶野心膨胀,可就不是太子能够招架的了。
  下朝之后养心殿议事,皇帝试探着笑道:“听闻谢爱卿的妹妹捶丸赛上打下一杆进洞的成绩,朕瞧着颇有皇后年轻时的风采,太子还为了她,问朕要走了瑞兽园的雪貂。朕瞧着这些少年少女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甚是欢喜,说不定日后能同爱卿结个亲家,爱卿可有意啊?”
  说者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但座下几位重臣不得不留心将皇帝此言掰开揉碎了分析。
  谢昶却是进一步上前:“臣替阿朝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她爹娘皆是平头百姓,生平所愿,不过希望膝下独女一世平安顺遂,她如今年岁尚小,又在外受苦多年,臣还想着留她在身边几年。”

  太子选妃在即,众人本就各怀鬼胎,全都竖起耳朵听他的态度,话音落下却无不震惊。
  “她爹娘”是何意?
  难道这二人并非嫡亲兄妹?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来晚了,今天姨妈第一天头昏脑胀的肚肚还疼,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啦~~
 
 
第46章 
  这话一出,晏明帝才想起来,谢昶与谢绾颜并非嫡亲兄妹,当年在湖州时,谢昶便已将身世坦白。
  当时多地藩王北上,战乱不断,再求贤若渴的明主也不可能做到用人不疑,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诓瞒身世,而晏明帝暗中调查下来,的确与谢昶所说无误——
  八岁之前流落街头,被南浔素有神医之名的谢敬安收留,直至十五岁因文字狱案家破人亡,这才带着谢敬安之女侥幸逃出。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南浔书院得罪的是先帝,先帝与先圣惠太子有过节,晏明帝却没有,甚至少年时在京中还受过太子恩惠,谢昶与那谢敬安之女在当时是逃犯,但在晏明帝这里不算,几次平乱的胜利也让他看到少年运筹帷幄的能力,晏明帝又岂会为了点前朝破事计较前来投奔的少年奇才。
  方才晏明帝这话原本就是为了试探谢昶的野心,既听他如是说,反倒松了口气。
  谢绾颜若嫁太子,他要担心外戚夺权,若嫁给另外几位皇子,恐又会发生前朝太子与怀王相争的惨剧,几位庶出的皇子若有当朝首辅这样的大舅哥,暗地里还能不蠢蠢欲动么。
  谢昶这么一说,皇帝刚好借坡下驴:“这丫头身世可怜,去岁被人掳至京城,险些遭遇不测,爱卿若想留她在身边照顾,朕也暂不强求了。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自己孤家寡人,朕催了你这么多年也催不动了,这救命恩人留下的孤女,如今就指望你做兄长的给她妥帖安排下半生的倚靠,若有合意的,尽管告诉朕,朕来赐婚。”
  谢昶颔首笑道:“谢陛下隆恩。”
  皇帝是聪明人,“妹妹”直接改口成“救命恩人留下的孤女”,一言彻底扭转了谢家小姐的身份。
  座下几人面面相觑,前后脚出了养心殿。
  礼部尚书与谢昶打交道最多,被众人暗暗使眼色,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问道:“原来谢阁老与谢小姐不是嫡亲兄妹?”
  这事谢昶只对晏明帝说过,当时的靖南王忙着平乱进京,理不到这些,更不会对外透露谢昶逃犯的身份,登基之后也就没再提及这些旧事了,导致朝中众臣只知谢昶乃是湖州南浔出身,不知其他。
  方才谢昶与皇帝的对话,众人听得明明白白,只是不听到谢昶亲口承认,他们还是不敢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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