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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by团子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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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鞭的狱卒挥鞭已挥得两臂酸软,他恨恨看了一眼刑架上受了几十鞭仍撬不开嘴的囚犯,额角覆着一层不甚明显的冷汗,转身心惊胆战向后方观刑之人抱拳道:“侯爷,这人嘴硬,还是没肯招,再用刑下去,人只怕不行了。”

  久未听到回答,他心中愈发惶恐,小心翼翼抬起头朝暗处看去,却见靠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肘关搁在太师椅扶手处,半撑着额角,双眸微垂,浓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翳,似在出神。
  狱卒只得壮着胆子又唤了一声:“侯爷?”
  下一瞬,半垂着眸子仿若陷入了某种思绪里的人陡然抬眸。
  那双野狼一样残忍冷戾的眸子,看得狱卒心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战战兢兢又复述了一遍:“所……所有的刑罚都用过了,还……还是没招。”
  谢征阴郁冰冷的目光扫向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问:“行了多少鞭?”
  狱卒恭敬道:“四十七鞭了。”
  听到这个数字,谢征眼底一丝波澜也没有,只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之色,道:“十一。”
  立于他身旁的谢十一上前一步,冲着狱卒做了个手势,立即有狱卒提来一桶冷水浇在了那浑身犹如被血洗过的人身上。
  昏死过去的人幽幽转醒,湿成一绺一绺的脏发往下沥着水,整个人全靠着绑在身上的铁索才能站稳,他气若游丝,却仍下意识回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谢十一只是笑笑,同他道:“你有个女儿,嫁去了济南府高家。”
  听到这话,浑身是血的人涣散无神的眼里忽而浮现出几丝惊恐之色。
  谢十一不紧不慢继续道:“小儿子正在嵩山学院求学,让我猜猜,李家是拿你一双儿女的前途和性命要你守口如瓶的吧?你若死了,你儿子入仕后就能在李家得以重用?女婿也能被提拔进京?”
  “你……你怎么知道?”被绑在刑架上的人惊恐道,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又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子女,我孤寡一人,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后方,坐于太师椅上的谢征已彻底失了耐性,凉薄道:“本侯的人既能找到你一双子女,你以为李家那群伪善书生能保得下他们?新割下来的人头快马加鞭送至蓟州府,应该用不了三日。”
  他说着施施然起身,微低下头,同绑在刑架上的人视线平齐,凌厉的凤眸散漫又冰冷:“本侯的耐性一向不好,刘大人可想清楚了?”
  浑身是血的人身体抖若筛糠,意志已彻底被摧垮,颤声招供道:“人藏在得月山庄。”
  随行做笔录的两名文官先是一惊,随即狂喜,飞快地在状纸上写下了供词。
  得到了这个答案,谢征眼底覆上一层霜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牢,谢十一连忙跟上。
  自那夜谢征警告完李怀安后,便一直派人紧盯着李家的动静,奈何李家老小都是成精的狐狸,行事谨慎得很,好不容易才逮到李怀安身边一名主簿,怎料对方嘴硬得出奇。
  谢征命人细查了其身份,才得知对方在李家做事后,便改名换姓了,想来是为了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家人不受牵连。而他那只有李家才知道的家人,也成了李家拿捏他的软肋。
  谢十一匆匆跟上谢征的脚步,问:“侯爷,即刻发兵前往得月山庄吗?”
  走出大牢,迎面追来的风带了几分凉意。
  谢征眯眸看着树梢打着旋儿落下的黄叶。
  竟是已经入秋了。
  他散漫道:“从虎步营点三百精骑以捉拿盗匪之名去围得月山庄,李家那边继续盯紧。”
  谢十一迟疑了一瞬道:“侯爷,此事兹事体大,要不还是让血衣骑的人去吧?”
  谢征麾下的八百血衣骑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被赐了谢姓的前十九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藏在得月山庄的若真是承德太子的后人,此行去的必须得是谢征麾下的嫡系才行。
  谢征却冷冷扯了下唇:“得月山庄不过是李家放出来的饵,急什么?”
  谢十一半是惊骇半是疑惑,费了这么大劲去查那姓刘的,莫非只是在将计就计,做戏给李家人看?
  他眼里顷刻间迸出满是崇敬的亮光,心潮澎湃正要跟上谢征,却听得走在前方的人突兀吩咐了句:“贺敬元手底下那名姓郑的武将,也派人盯紧些。”
  语气冷得掉冰碴子。
  -
  李府。
  李怀安一身靛青色儒袍坐于案前,整个人有些疲倦地往后靠坐着,微仰着头,修长的手指半搭在眉骨处,问回来报信的人:“武安侯手底下的人已去了得月山庄?”
  下方的人答道:“属下亲眼见到数百骑秘密离开了卢城。”
  李怀安掀开眼皮,浅色的眸子在日头从窗棂格子透进来的丽嘉浮光里显出琉璃一样的色泽:“给别院那边递信去,让他们尽快前往京城。”
  得月山庄不过是个幌子,武安侯的人被骗走后,皇孙那边就能秘密进京了。
  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弹劾魏严的折子已送去了京城,只等魏严一倒,他们再说已寻到了承德太子的后人,“劝”陛下禅位,武安侯便是在西北掌兵一方,也再无力回天。
  除非他自己再举旗造反。
  但谢氏满门忠骨,他知道,便是为了谢氏先祖清名,谢征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况且……这世间也并非再无牵制他之人。
  前来报信的人已退了出去,没掩严实的轩窗叫晚风吹开,半丈夕阳便倾斜了进来。
  李怀安微锁着眉心望着案上作好没多久的画。
  画上满山风雪压青柏,一片茫茫雪色间,崎岖官道上一豆小小的杏色成了画中天地里唯一一抹亮色。
  细看之下,那分明是一名着杏色袄裙的女子,背身前行在崎岖官道间,看不清容貌,似乎在雪地里行走得久了,乌发间都染着霜雪,一只没穿鞋袜的脚,被冻得通红。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家行至这一步,已没有退路了。
  只是直到现在,他仍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赤诚又热烈的姑娘,像是一轮太阳,照得世界所有肮脏龌龊都无处遁形。
  -
  樊长玉卧床休养的第四日,谢七和她派去的那几名亲兵终于护送长宁和赵大娘来了卢城,一行人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她的住处。
  长宁和赵大娘见樊长玉伤成那样,抱着她几乎哭成个泪人,樊长玉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抚好这一老一小。
  人多了,全都挤压军中拨给武将们养伤的小院子里自然是不行的,樊长玉又让谢七在城内找了处宅子,打点好后,便带着同样重伤的谢五过去和赵大娘她们一起住。
  谢五和谢七情同手足,有谢七照看着,外加赵大娘每天炖各式各样的补汤,受伤期间消瘦下去的脸颊,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
  长宁听说反贼已伏诛了,睁着黑圆的大眼,有些紧张地问樊长玉:“阿姐,那宝儿和他娘呢?”
  樊长玉也惦记挂着找俞浅浅的事,奈何一直被勒令在家养伤,对军中的动向所知甚少。
  她只能摸摸长宁头上的揪揪安慰道:“她们没在军中,许是提前逃了出去。”
  长宁胖嘟嘟的小脸立马皱了起来:“这样啊,咱们找不到宝儿她们,她们也找不到我们……”
  她搅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问:“那以后还能见到吗?”
  樊长玉笃定道:“会的。”
  长宁这才重新高兴了起来,说:“宁娘被带走前,跟宝儿说会找阿姐和姐夫去救他的,宁娘不能失信。”
  樊长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眼底却压着诸多心事。
  她迄今没听到反贼余孽尚存的消息,也不知谢征是真不知,还是压下了这消息。
  想到那日从大牢出来偶遇他的情形,心口仍有些闷闷的。
  她想或许是自己还没习惯这样的重逢。
  不过也不知他那日去大牢提审的是何人,总不至于是那对母子……
  她忧心忡忡,在贺敬元丧礼结束后,便提出回军中任事,唐培义却让她趁此机会多休养一段时间,等京城那边的封赏下来了再回军中。
  樊长玉有口难言,她是想借军中的势力暗中找俞浅浅母子,也想知道,谢征那边有没有暗中继续追缴随元淮。
  二人如今再无交集,经历了卢城惨战后,她也狠不下心再赶谢五谢七走,只把他们当自己的弟兄看待,眼下她对谢征那边的动向丝毫不知。
  谢征要是想私下解决随元淮,她们或许可以合作,只要能保俞浅浅母子性命就行。
  谢征要是压根不知此事,樊长玉觉着,那她得自己想办法找到随元淮,再了结了这祸害。
  俞浅浅已没了溢香楼,带着俞宝儿孤儿寡母的,怕是也无处可去,当年俞浅浅对她有恩,如今她已闯出一番天地,自是愿意收留俞浅浅母子的。
  樊长玉不知道若干年后自己会不会后悔眼下这个决定,但是俞宝儿现在只是个什么恶都没做过的孩子,是跟俞浅浅一起被抓回长信王府的,他不该因为自己没法选择的出生就赔上性命。
  樊长玉也相信俞浅浅能把俞宝儿教得很好。
  若有那样的万一,将来俞宝儿会同随家父子一样劣性,试图挑起天下战火,那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也不会留情让他有机会铸成大祸。
  -
  她丧气居家养伤数日后,一名不速之客突然来访。
  彼时她正被赵大娘逼着喝一碗新鲜出锅的老母鸡汤,谢七进屋说郑文常来访,正候在门外。
  樊长玉心道这厮突然登门拜访作甚?
  难不成是来找自己比武的?
  要真是那样,她这一身伤还没好利落,比完怕是又得卧床休养个几天。
  她说:“先把人请进来吧。”
  前不久二人才稀里糊涂地在军中被传了一波谣言,樊长玉可不想叫人瞧见了,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谢七却一脸古怪地道:“都尉,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樊长玉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去大门处,瞧见赤膊背着一捆荆条跪在门口的郑文常,眼皮也是狠狠跳了一跳。
  她忙示意谢七代自己去把人扶起来,“郑将军,您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郑文常跪在地上纹丝不动,见了樊长玉,才一抱拳道:“郑某惭愧,特负荆来向樊都尉请罪。其罪之一,反贼攻城当日,都尉怕郑某意气用事,打晕郑某,郑某却不识都尉好意,还险些在贺大人灵堂外同都尉动手,此为不义。”
  “其罪之二,与都尉的争执叫旁人误会了去,有损都尉声名,此为不礼。还请都尉以荆条鞭笞之,否则郑某实在是无颜见都尉,将来也无颜见贺大人!”
  郑文常这个人,总是刚直严正得过于一板一眼。
  樊长玉叹道:“郑将军无需介怀,贺大人待我同样恩重如山,我明白郑将军当时的心境,并未将当日之事放心上。郑将军能重新振作起来,贺大人泉下有知,才是欣慰的。至于那等荒谬流言,更是无稽之谈,作何理会?”
  郑文常一向是个冷硬刚强之人,却在今日面色露出几分愧色,垂首道:“惭愧,枉郑某在军中历练多时,眼界和心性却还不及都尉。”
  樊长玉说:“贺大人的事上,郑将军是关心则乱,没什么可苛责的。流言我从未放眼里过,郑将军也无需自责,你我二人既是同袍,又都受过贺大人教诲,本不该伤了和气才是。他日共事,还请郑将军多多指教才是。”
  郑文常再次朝她深深一抱拳:“不敢指教,他日愿为都尉所驱使。”
  至此,她同郑文常算是彻底和解了。
  虽说郑文常这负荆请罪弄得夸张了些,但也彻底泯灭了之前那些留言。
  她同郑文常,比起之前的袍泽关系,因为贺敬元的缘故,更多了几分同门情谊。
  -
  半旬后,军中开庆功宴。
  反贼已尽数伏诛,但这次的封赏迟迟没下来,得进京去,在金銮殿上由皇帝亲自加封,并且朝廷已因弹劾魏严的折子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一时半会儿是抽不空拟封赏的折子了。
  进京也不是所有将士都能跟着进京,所以庆功宴当然还是得在蓟州军营办。
  樊长玉作为这次守卢城的功臣,官阶虽只有五品,席位被安排得靠前,直接落坐在何副将之后,再往后一位,才是官阶比她高了一级的郑文常。
  跟着谢五出城的那几名将士,职位虽低,也在席上有了座位,除去谢五,其余人明显半是欣喜半是惶然。
  樊长玉寻思着,这席位应该是按功劳大小来排的。
  最上方的首位空着的,明显是给谢征留的。
  右侧文官席间的第一桌,竟也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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