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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by团子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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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长玉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已止不住地泛酸,却还是一字一顿,认真道:“往后还是形同陌路吧,今日我是叨扰了。”
  她娘在世的时候,一直说她是个心大的,可叫她真正放心上了的人,每失去一个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她轻易不会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了,又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父仇,赐婚,他们中间已隔了太多,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咔嚓——”
  木头的断裂声自门口传来,是谢征生生捏断了门栓。
  樊长玉心口下意识跟着一跳。
  她看见他凝着血痂的手指,因用力又溢出了细小的血珠子,他却浑然察觉不到疼一般,背对着她问:“若我说,我后悔了呢?”
  樊长玉瞳孔微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什么?”
  谢征转过身,眸子里只余黑漆漆一片,殷红的血珠子划过他苍白瘦长的指节,坠在地上迸成一朵小小的血花,好似一滴血泪。
  “我说,我后悔了。”
  他缓缓道,语调苍白又执拗。
  这句话震得樊长玉心口发麻,随即升起来的便是无尽苦意,她久久都没有说话。
  门框挡住了屋外倾泻进来的晨曦,谢征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融入了暗影中。樊长玉所站的地方正好是槛窗对面,朝阳尽数洒落在她身上,蓬勃又温暖。
  一明一暗的分割线,仿佛是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好一阵,樊长玉才听见自己哑声问:“你后悔了,所以呢?”
  谢征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里瞧不见一丝亮色:“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他尝试过放弃她,但他此生所受过的,最大的煎熬和痛苦,约莫也是这些时日了。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会慢慢习惯的,就像幼年时无法接受爹娘相继离世的事实一般,纵使再痛苦,他也能熬过来的。
  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可他连一月都没忍过去。
  心口的地方空得厉害,离开她越久,那种空洞感愈盛,几乎要将他逼疯。
  永无止境的杀戮和疼痛都没法缓解分毫。
  很多时候,谢征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死了应该都比这样的煎熬好受些。
  她似乎本就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所以一旦弄丢了她,他就失魂落魄,恍若行尸走肉。
  无数个日夜里,她和十七年前谢临山战死锦州的惨象交替出现在他梦中,让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得鲜血淋漓。
  他这一生,似乎本就只该为复仇而活,不配在这人间得到一丝一毫的欢欣和垂怜。
  可他在她那里得到过最纯粹最炽热的爱。
  是她让他知道,原来这人间,不是只有苦的。
  但谢临山那被开膛掏光了脏器、最后只能由医官用针线歪歪扭扭缝起来的腹部,那一道道刀劈斧砍深可见骨的伤痕,同样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被仇恨和爱念折磨得快疯了的时候,他惊觉自己也是恨她的。
  她父辈害死了他父亲!让他痛苦了半生。
  她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却叫那生出的情丝,日日夜夜折磨他,叫他整个后半生都再不得安宁!
  恨到极致的时候,他也想过,大仇得报后,带着她一起去死好了。
  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后同穴。
  他再不用经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奈何桥上可以攥着她的手一起去来生。
  下辈子,他们大抵就不会隔着这样的血海世仇了,他或许能同她总角相识,青梅竹马……她喜欢读书人,他就做个斯文的读书人,考取功名,在她及笄之年,娶她为妻,生儿育女……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若舍得伤她分毫,当初就不会只说出此生不再见她这样的话。
  再次见到她,得知她已从鬼门关走过了一遭时,那惶恐到齿关龃龉、浑身战栗的愤怒和无力感,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谢征看着站在晨光里的戎装少女,她连头发丝上都落着一层淡金色的浮光,像是误入凡尘的神明。
  昨夜郑文常在席间替她敬酒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心底叫嚣的妒意如野草般疯长。
  能不能只做他一人的神明?
  久未听到樊长玉的回答。
  谢征无意识攥紧五指,指尖的伤口传来的细微疼意,让他愈发清醒,一双黑眸也愈渐幽沉。
  樊长玉纯粹是懵住了。
  跟从前一样?
  如何跟从前一样?
  他们中间隔着父仇,纵使十七年前的锦州惨案最终能查清,皇帝已经赐婚了,他就要娶公主了啊,他们这样算什么?
  樊长玉也听说过一些达官贵人会养外室,难不成他想让自己当外室?
  樊长玉顿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股尖锐的刺疼自心底升起,逼得她视物都有些模糊,她忍住眼眶疯涌的涩意反问:“侯爷觉得,如何才能同从前一样?”
  “是侯爷可以当锦州之事不复存在?还是可以让陛下的赐婚收回成命?”
  说到最后一句时,纵使她咬紧牙关,强忍多时的一滴泪,终究是夺眶而出,重重砸落在地。
  谢征听得她前半句,眼神阴翳得可怕,听完后半句,忽而狠狠一抬眸:“谁同你说,皇帝给我赐了婚?”
 
 
第120章 
  不及樊长玉回答,他便兀自低笑了声:“李怀安,是不是?”
  他削了宣旨太监一只耳,让那宣旨太监连圣旨都没打开,便仓惶逃回京城去了。
  小皇帝那头要颜面,势必会压下此事。
  圣旨没宣,他和长公主的所谓赐婚,就只是捕风捉影的事,京城那边尚且没传开,她远在西北,却能知晓他被赐婚的事,只能是通过李怀安了。
  樊长玉被他身上的戾气怔了一瞬,随即直视他双眼道:“这与何人告知的我无甚干系,你已有婚约在身,就不该跟我说那样的话,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又把你口中的从前当什么了?”
  她在感情上一向是个迟钝的人,说到最后一句,却只觉心口尖锐又凄楚,涩意直逼眼眶。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哪怕二人因为父辈的仇怨今后只能分道扬镳,她也希望他此生顺遂,继续受万人景仰,做他战功赫赫、威震四海的武安侯。
  纵使物是人非,曾经那些美好,她也不愿任何人毁了它。
  就算是他也不行!
  谢征听着樊长玉这番质问,满身的戾气滞住,有一瞬失神。
  日头升高,他所站的地方,也叫槛窗斜倾进来一抔晨曦,将他半边玉雕般的侧脸都镀上一层暖光,浓长的黑睫半垂,有那么一刹,让人觉着他纯粹如一稚子。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樊长玉,眼底因熬了一夜浮起不少血丝,明明面上平静如斯,却愈发让人害怕他这一刻的平静。
  他朝前迈步时,樊长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她本就站在床前,这一退,后背直接撞上了床柱。
  她眼底所有的惊惶和刹那间的茫然都尽数落入逆光走来的人眼底。
  谢征面上依旧瞧不见丝毫情绪起伏,他只伸出还带着血迹的手捧住了樊长玉的脸,微低下头同她视线平齐,用那双恍若爬满了血色蛛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那李怀安有没有告诉你,我削了宣旨太监一只耳,让他旨都没宣,就滚回京城去了?”
  樊长玉愣住。
  对方用带血的手指轻轻摩.挲她脸颊,轻声问:“卢城再见,你处处与我疏离,是因为李怀安告诉你的这些,是不是?”
  樊长玉喉间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滚落。
  谢征用拇指帮她拭去,低声安抚:“别哭。”
  他温柔一如从前。
  樊长玉被那股揪心的难过攥得喘不过气来,泪若如滚珠,望着谢征近乎祈求地道:“别这样……谢征,你别这样……”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她用了好久好久去治愈心上裂开的口子,再见到他,才不至于难过到撕心裂肺。
  她不想在他的温柔里把那些疼到让她夜里发抖的口子再次撕开。
  如果二人注定不会有结果,他人生里背负着惨痛,她背负的却是冤屈,她是一定要往前走的。
  哪怕打断筋骨,爬,她也要一步步朝着那个真相爬过去。
  看她这般,谢征眼底的猩红更重。
  他揽住她的肩,低下头轻抵在她前额,执拗地问:“樊长玉,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跟从前一样。
  这几个字再次跳进樊长玉耳中,她除了心酸,只剩一股被宿命裹挟的无力感。
  她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锦州之案的真相你不在乎了吗?”
  话落,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樊长玉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都大力了几分,从他指尖渗出的血染红了自己衣袍。
  离得太近了,血腥味也盖不住他身上混着淡淡皂角香的清冽气息。
  这大抵是她能距他最近的一次了。
  樊长玉有些难过地闭上眼,在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里克制自己颤抖的呼吸。
  却听得一道沙哑的嗓音自耳边响起:“不在乎了。”
  疲惫又破碎,仿佛是裹着淋漓鲜血做下的决定,里边孤注一掷的狠决叫人胆寒。
  樊长玉瞳孔一颤,眼前叫水泽淹没得视物都变得模糊,她努力睁大眸子,想看清眼前的人,哽咽着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征血色的眸子里同样满是痛苦,他突然发了狠地一把将她扣入怀中,下颚抵着她鬓角,嘶哑出声:“那你要我怎么办?”
  “樊长玉,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他失控地恶狠狠质问她,把千疮百孔的自己剖给她看,像一头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
  从他下颚滚落的水泽沾湿樊长玉鬓角,灼得樊长玉皮肤发疼。
  “我试过放下你,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浑身却止不住地发抖。
  恍若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浮木。
  “不管你是樊长玉,还是孟长玉,都不重要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樊长玉只觉眼前泪水朦胧一片,心脏被另一种揪心的疼攥紧了,让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才得以喘息,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嗬”地一声哭腔。
  时隔两月零七天,她再次放任自己在这个怀抱里肆无忌惮地大哭。
  雕花窗棂泻进一室暖阳,浮尘在光影里飘飞舞动。
  后背抵着床架的女子叫身前的人攥住腰,擒着下颚一寸寸深吻了下去,挂在金钩上的缠枝莲纹帷帐被扯散,所有的挣扎成了徒劳,她连哭都再哭不利索。
  -
  一场秋雨来得突然,豆子似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将官道上的黄土泡成一片泥泞。
  一支商队在大雨里艰难前行,眼瞧着前方有一处破庙可躲雨,商队的车马忙往破庙去。
  仆从们用庙内破败的门板升起了火,清扫干净一块地,顾不上烤自己身上湿透的衣物,又从马车里拿出杌凳摆上,随即才有人前去将马车内的人小心迎了出来。
  宽大的油纸伞伞沿遮住了下车男子的容貌,但那一身墨蓝色的缠云纹锦袍富贵非常,不过九月天气,肩头就已搭了厚厚的大氅,似乎身子骨不加。
  从后一辆马车内走下的男子一袭雪青色儒袍,清雅温润,进破庙躲雨前,驻足看了来路一会儿,才抬脚迈进破庙。
  仆从侍卫们都守在门外,破庙的火堆旁,只有那披着大氅的男子和一名贴身伺候他的聋哑仆人。
  李怀安道:“殿下且暂歇片刻,等雨势稍停,就得继续赶路了,李家的死士死伤殆尽,才暂且摆脱了武安侯手底下的血衣骑,若是叫他们再追上来,恐怕就麻烦了。”
  齐旻(mín)面色阴翳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孤的人,必须给孤带回来。”
  假扮随元淮十余载,如今金蝉脱壳后,他再不是长信王府那个被大火烧毁容貌后,只能龟缩在后院的废物,很快他就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李怀安恭敬拱手道:“皇重孙及其生母,李家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的,但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殿下的安全。”
  聋哑的仆从在火堆上煮了热茶,沏好端与齐旻,却叫他一把重重挥落在地。
  碎瓷迸飞,滚烫的茶水四溢,甚至有几点茶渍溅到了李怀安鞋面上。
  这番动静叫守在外边的侍卫们警觉,但齐旻手上那支皇室影卫牢牢守住了破庙门口,李家的侍卫便是担心李怀安,也不敢造次。
  李怀安平静跪在了满是尘垢的地上:“殿下息怒。”
  齐旻冷冷盯着他:“是你李家传消息与孤,说谢征已叫你们引去了别月山庄,让孤尽快动身前往京城。可在路上等着孤的是什么?是谢征麾下那数百血衣骑和随元青那个疯子!”
  血衣骑已是整个大胤让人闻风丧胆的一支骑兵,随元青为了抱杀母之仇,更是有如杀神附体,誓要取他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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