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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by团子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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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试着很努力去回想,但还是记不起那个女人的样貌了,脑海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在很温柔地笑,似乎这世间没什么过错在她那儿是不能得到原谅的。
  可她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只剩他站在门口,从房内望去飘荡在空中的半截裙摆。
  这个场景在无数个夜晚里折磨着他,让他冷汗涔涔惊厥着从噩梦中醒来。
  他恨她软弱自私,她却是为了保他而去的。
  额前的碎发被冷风吹到了眼睑处,谢征微扬起头,抬手覆在了眼前,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
  魏府。
  这一场秋雨,仿佛要洗净天地尘垢。
  魏府的高门华屋前,亮着两盏灯火,隐在夜幕里的桐杨浓阴中,好似一双猩红兽眼。
  书房窗前一地野菊在冷风凄雨里挺立着花骨朵儿,瘦弱的花茎苦苦支撑着,说不清是傲骨还是执拗。
  满朝皆知魏严爱菊,却又不喜那些名贵的花种,独爱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野菊。
  整个丞相府,种得最多的,也是那一长就长一片的野菊,凭着那堪称蛮横的长势,府上的下人打理稍微怠惰了些,野菊就能逼得花圃里其他花草无处生长。
  案前铺着三尺暖光,筋骨强劲的老者提笔阅卷,在秋雨未停的凉夜只着一件单衣,身形也不显单薄。
  跪在下方的人浸着冷汗将白日里的事禀报:“……有两拨人前来劫狱,您多年寻常州虎符未果,是朱有常将虎符缝进了自己的断腿里。前一波人带他出狱时,被天字号的人缠住,他双腿行走不便,怕拖累那些人,捡了把匕首剜开腿肉,将虎符取与了那些人……”
  “后又杀来一拨人,看武功路数,应出自谢家,他们趁天字号去追拿走了虎符的前一拨人,救走了朱有常……”
  老者笔下未停,昏黄烛光映出的墨迹,方遒有力,一勾一横宛若屈铁断金。
  时人崇尚行草,入仕之人则以写得一手好台阁体而备受推崇,魏严却是以一手瘦金体闻名。
  字如其人,瘦筋硬骨。
  没听到老者出言,跪在下方的人额前冷汗越聚越多,在未知的恐惧达到顶点时,朝着案前重重一叩首,前额抵在冰冷的地砖上,颤声道:“请丞相责罚!”
  老者终于停了笔,朝下方投去淡淡一瞥:“自己去刑室领罚。”
  魏府豢养的死士,进一次刑室无异于丢半条命,跪在下方的人听到老者此言,在此刻却只有捡回一条命的狂喜。
  他朝着老者再次一叩首后,悄无声息退出了书房。
  侍者上前帮老者洗墨笔,低声道:“相爷,当年的事……只怕瞒不住了。”
  魏严起身,踱步至窗前,任冷风灌满衣袖猎猎作响,颤抖的烛火将他投下的影子拉得格外颀长,恍若山岳。
  他望着满院萧瑟冷雨中的野菊道:“给宫里递信,是时候让西征大军进京受封了。”
 
 
第129章 
  秋意一浓,北地的天便日渐冷了下来,清晨起来,院中落光了叶子的榆杨枝头都凝着一层白霜。
  樊长玉养伤的这一月里,身上的衣裳已从夏日的薄衫换成了厚实的秋衣。
  她当日为了保护俞浅浅母子,撞伤了背部,短时间内不能舞刀弄枪,干躺着又无趣得紧,便又看起了晦涩难懂的四书五经。
  其实她对兵书的兴趣更大些,但兵法中所提及的排兵布阵,有的还得精通星象分野和地理山水,看得樊长玉很是头疼,只能循序渐进,先啃入门级的那些书。
  长宁从前跟着西席认字,尚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眼下一看樊长玉每天手不释卷,又有俞宝儿这个玩伴在,顿时又提起了读书的兴趣,跟俞宝儿比谁认的字多。
  余宝儿都能背一些简单的诗文了,长宁自是比不过他,那股争强好胜的心气儿一上来,长宁直嚷着要找先生教她读书。
  之前暂住崇州时给她请的西席,在她回蓟州后没一起跟过来。
  眼下她们又没个稳定的落脚处,给她重新请西席的事,樊长玉才暂且搁置了。
  俞宝儿倒是自告奋勇说愿意教长宁,但小孩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死活不肯,樊长玉读过的书不多,字却是被她娘逼着认全了的,便自个儿教起了长宁。
  俞宝儿很好学,每天都去樊长玉房里跟着念书。
  两个小孩经常比着背诗文,看谁背得更快,通常都是俞宝儿更甚一筹,长宁急得差点掉眼泪,但又要面子,不好意思哭,便晚上抱着自己的枕头偷溜去樊长玉房里,说是想跟樊长玉一起睡,其实是为了开小灶提前背诗文,弄得樊长玉哭笑不得。
  靠着这法子,长宁总算是赢了俞宝儿几回,奈何俞宝儿背得很快,原本一天只学一篇诗文,后面两个小孩都会背了,俞宝儿就提出学两篇。
  长宁靠着作弊才赢他几次,本来就心虚,想拒绝又给不出个理由,捏着衣角哼哼唧唧不吭声。
  樊长玉是个缺根筋的,眼见长宁赶上了进度,觉着两个小孩都学得快,一天学两首诗文也没什么,便同意了。
  于是背两首诗的这天,长宁没啥意外地又输了。
  赵大娘做了点心给她们送来时,长宁搬了个小马扎背对着她们坐在墙角,头顶的揪揪都往下耷拉着。
  赵大娘笑着问:“宁娘这是怎么了?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樊长玉捧着一卷书坐在躺椅上晒太阳,闻言笑答:“她跟宝儿比着背书,比输了。”
  赵大娘招呼长宁过去吃点心,笑呵呵道:“过来吃大娘做的马蹄糕,宁娘可是宝儿小姑姑呢,让着宝儿是应该的。”
  长宁“咦”了一声,惊讶了转过脑袋来,兴奋地盯着俞宝儿道:“我是你小姑姑!”
  俞宝儿也是头一回听到小姑姑这个说法,他稚气的小眉头一皱:“宁娘比我小,不应该是长宁妹妹吗?”
  赵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辈分可不是按年纪算的,你唤长玉一声姑姑,宁娘同长玉是姐妹,那不就是你小姑姑了吗?”
  长宁人小鬼大,知道自己在辈分上占了俞宝儿便宜,立马开心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俞宝儿道:“快叫小姑姑!”
  樊长玉看着这对活宝,不免摇头失笑。
  俞宝儿抿了抿唇,突然看向樊长玉:“那我不叫长玉姑姑了,叫长玉姐姐。”
  樊长玉手中的书页刚翻了一页,听到俞宝儿的问话,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那可不行。”
  俞宝儿一张脸没从前那般圆润了,拧起眉头时,隐约已有了几分小少年的样子,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樊长玉道:“你唤我姐姐了,那我跟你娘可不就差了一辈了?”
  俞宝儿闷闷地不说话了。
  只有长宁得瑟得嘴角都飞了起来。
  日头升高后,屋檐和枯枝上的晨霜都化开了来,晨曦泄进屋内,长宁和俞宝儿捧着书又开始摇头晃脑地读,樊长玉莞尔看了一会儿,在躺椅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谢五从院外进来禀报道:“督尉,有贵客来访。”
  樊长玉微微扬眉,暗道在这蓟州,还能有谁会来自己这儿?
  须臾,便见一身白袍,肩头搭着银鼠皮大氅的公孙鄞从庭外信步而来,在这深秋寒月里笑得如沐春风:“自一线峡战场上一别后,当真是许久不见了,樊姑娘官至督尉,今日总算是能亲口向樊姑娘道一声恭喜。”
  见来者是公孙鄞,樊长玉着实有些意外,她起身相迎:“公孙先生可是稀客。”
  俞宝儿没见过公孙鄞,有些警惕地看着面生的俊美男人。
  长宁却是迈着短腿跟个小炮仗似的直接朝着公孙鄞扎了过去,欢喜叫道:“公孙叔叔!”
  公孙鄞揉了揉长宁头顶的揪揪,很诚恳地评价:“你这头发终于扎整齐了。”
  长宁晃了晃发髻上的铃铛绒花,说:“是赵大娘扎的。”
  公孙鄞道:“猜到了。”
  樊长玉在一旁尴尬轻咳一声,打断一大一小的谈话道:“寒舍简陋,公孙先生随意坐。”
  赵大娘看出樊长玉这是有公事要谈,哄着两个孩子随自己出去了。
  谢五帮公孙鄞沏了杯茶,樊长玉问:“先生不是在康城么,怎的突然来了蓟州?”
  公孙鄞浅抿一口热茶,挑眉道:“樊姑娘还没得到消息?陛下下旨,要让平叛有功的将军们都上京受封了。”
  樊长玉说:“我这段时日都在养伤,没去军中当值,的确还不知这消息。”
  她好奇问:“公孙先生过来同大军汇合,是要一起进京吗?”
  公孙鄞手中折扇一开,高深莫测道:“公孙家不涉朝堂,我来这里,是受谢九衡之托。”
  发现樊长玉神色有片刻的茫然,他微微一哽,问:“谢征没同你说过他的字?”
  樊长玉摇头,从前她并不知谢征真正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两人很快又分别,压根没机会让他们细说这些。
  她颇有些新奇地道:“原来他字九衡啊。”
  公孙鄞酸溜溜道:“陶太傅亲自替他取的字,自是好的。”
  樊长玉说:“义父给我也取了字。”
  公孙鄞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瞬间嫉妒到扭曲,他握着茶盏,怨念极重地看着樊长玉道:“行了,打住这个话题吧。”
  樊长玉一脸茫然,不明白公孙鄞这是怎么了。
  不过她的确许久没收到谢征的来信了,当初他进京前,说他若有闪失,便别听传召进京,先留在西北。
  眼下召令已下来了,谢征那头又并未音讯全无,樊长玉也不知是该按兵不动,还是应诏带宝儿进京。
  她问:“他让先生来蓟州做什么?”
  公孙鄞看樊长玉一眼,沉吟道:“这个嘛,暂且保密。不过他在京城那边,突然查起了十六皇子的事,可能跟当年的锦州真相有关。”
  一提到锦州血案,樊长玉便心口发沉,有片刻失神。
  公孙鄞道:“我今日前来,一是为探望樊姑娘,二嘛,也是想见见承德太子的后人。”
  他用收拢的折扇轻点着掌心问:“方才屋内那孩子,便是承德太子的后人了吧?”
  樊长玉点头。
  公孙鄞又说:“听闻樊姑娘为救那孩子受了不轻的伤,你们当日出城的动静颇大,后面进京也带着那孩子,总归会让唐培义起疑的,动身上京前,樊姑娘还是先想好如何向唐培义交代那孩子的身世。”
  樊长玉问:“公孙先生有何高见?”
  公孙鄞有些意外地看了樊长玉一眼,似觉着她在军中历练这么久,的确成长了许多,他道:“唐将军是忠厚之人,又有贺大人的这层渊源在,可拉拢之。”
  这其实同樊长玉的想法不谋而合。
  公孙鄞只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长宁和俞宝儿在院子里玩,看到公孙鄞走,长宁跟个小尾巴似的把人送到大门口才罢休。
  望着小孩那双湿漉漉的黑葡萄大眼,一向铁公鸡的公孙鄞咬了咬牙,把身上仅有的几两银子全给了长宁,让她拿去买糖葫芦吃。
  长宁一口一句公孙叔叔唤得更甜了。
  她倒是大方,买了糖葫芦还不忘分给俞宝儿,从来没嫌弃过她给的东西的俞宝儿头一回拒绝了她,板着小脸道:“糖吃多了会长虫牙,可丑了。”
  长宁不怕长虫牙,但是怕丑,举着糖葫芦犹豫着不敢吃了。
  俞宝儿继续一本正经教她:“我娘说,会莫名其妙给小孩买糖吃的十有八九都是坏人,我瞧着刚才那个人就很像。”
  长宁“啊”地张大了嘴巴,捏着自己的衣角很纠结地道:“公孙叔叔不是。”
  俞宝儿冷不丁地问了句:“你跟他很熟?”
  长宁点头,因为身上穿得厚,又在院子里玩了一阵,出了汗,脸颊红扑扑的,叫日光一照,上边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粉里透白,煞是可爱。
  她说:“公孙叔叔扎的头发可好看啦!”
  俞宝儿看着她细软的头发扎成的小揪揪,唇抿紧了些,说:“以后我也可以给你扎好看的头发。”
  长宁自己还不会扎头发,她觉得扎头发可麻烦了,咋一听俞宝儿的提议,还挺心动,她黑葡萄似的一双大眼瞅着俞宝儿:“你会扎头发吗?”
  俞宝儿说:“我可以学。”
  第二天,赵大娘早起给长宁扎揪揪时,边上杵了个观摩的小不点,赵大娘还笑呵呵让俞宝儿别急,给长宁扎好头发了才能出去玩。
  俞宝儿看得很认真,说:“我不急,大娘你慢点扎。”
  赵大娘直夸这小孩怪懂事的。
  樊长玉对这些是半点不知,她伤已完全养好了,回军中第一天,唐培义就说了不日启程进京的事,又单独留下她,不出意料地问起了俞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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