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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by团子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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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征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门口,妇人见了他,笑问:“长玉相公,你得空帮婶子写副春联不?”
  “长玉相公”是个什么鬼称呼?
  樊长玉生怕他那张利嘴说出什么刻薄话来,正想再次替他拒绝,却听他道:“您把纸拿来。”
  樊长玉有些错愣,那妇人得了谢征这话却极为高兴,转头就往家走:“你等着啊,婶子这就回家拿纸去!”
  仿佛生怕谢征下一刻就反悔。
  樊长玉想着他应下来,八成也是顾虑自己,走进院子后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愿意,不用勉强应下的。”
  谢征淡淡抬眸:“我何时说我不愿意了?”
  樊长玉:“……”
  先前是谁说不作不称心意的画的?
  行吧,那是作画,写几个字不妨事,是她想太多了。
  很快那婶子就拿着红纸上门来了,不过来的不止她一人,还跟着好几个同样拿着红纸的妇人和婆子。
  见了樊长玉无一不是笑呵呵道:“听说长玉你夫婿在给人写春联,大娘家中今年也还没写春联呢,就厚着脸皮一起过来了。”
  都知道笔墨纸砚金贵,她们自然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家中磨了豆腐的带了一碗豆腐过来,自己做了米花糖的包了几块米花糖,进门就递给长宁,让她当零嘴吃。
  樊长玉看着拿东西上门的人,拒绝也不是,替谢征应声也不是,只能看向了谢征。
  他已把放在南屋的笔墨砚台拿到了堂屋来,接收到樊长玉的眼神,淡声说了句:“各位婶子先坐。”
  这便是应下的意思了,樊长玉就让众人先坐到火塘子旁烤火。
  谢征写春联并不是直接写,而是会先问一两句对方想要什么寓意的春联,再落笔。
  流风回雪间,他执笔的姿态从容而沉静。
  住在巷尾的一个老婆婆去写对联时,大抵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想要的对子,话音讷讷的,带着方音,说的又琐碎。
  谢征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之色,为了听清老人家说的什么,还会微低下头侧耳细听。
  樊长玉坐在火塘子旁,瞧见这一幕还有些惊讶,印象中他脾气一直不太好,人又傲气,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温雅的一面。
  写完对子后,他给老婆婆念了一遍,又解释了其中含义,老婆婆不住地点头,笑得脸上褶子都绽开了。
  樊长玉单手撑着下颚看着那边,不知怎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征忽而抬眸看来,跟她一双笑眼对了个正着。
  樊长玉心口忽而一跳,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僵,默默转过头烤火。
  听说谢征也帮忙写对子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来找他帮忙写,一直快到傍晚才无人再来叩门,帮写对子别人送的各类吃食零嘴也堆了满满一桌子。
  樊长玉见谢征在火塘子旁坐下时,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揉手腕,揶揄道:“手酸是吧?”
  谢征只答:“还好。”
  樊长玉在心里轻哼一声,这人就是嘴硬。
  眼瞧着天快黑了,她把大红灯笼也点上,打算挂到院子里。
  往年挂灯笼这活儿都是她爹来干的,樊长玉没甚经验,找的竹篙短了,没挂上去,唤长宁:“宁娘,帮我搬个凳子出来。”
  长宁正拿着一块米花糖坐在门口吃,她吃一点,就扳碎一点撒到脚边,让海东青也啄着吃。
  听到樊长玉的话,扭头就冲屋内喊:“姐夫,帮阿姐搬个凳子挂灯笼。”
  樊长玉正想说这小孩越来越会指使人了,就见谢征已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手上没拿凳子,走近后再自然不过地接过了樊长玉手上的竹篙,掌心浅浅擦过她手背,一如他之前在松林教她破招时那般,只不过这次他身上清新冷冽的气息里,多了股陈皮糖的淡淡香味。
  “挂好了。”他把灯笼挂到屋檐下后退开一步,那股陈皮糖的味道也远了。
  樊长玉浑身不自在,干巴巴挤出一句“谢谢”。
  晚饭有中午没吃完的炖猪蹄,还有邻居们来写对联送的自家做的拿手年菜,樊长玉挑着热了几个菜,又在火塘子上方支起一口小锅,切了鲜肉片、豆腐冬笋,再摆上一碟卤下水,往切好的嫩猪肝里打上一个鸡蛋,搅匀了现场涮着吃。
  这是她在溢香楼帮忙做卤肉那几天,看到楼里的食客经常点的锅子。
  她好奇问过这是什么,李大厨说这是俞掌柜自创的菜式,别的酒楼也有,但味道远不及溢香楼。
  除夕、元日这两天溢香楼也打烊,那位俞掌柜送了好几块煮锅子的凝固红油块给她,让她拿回家过年吃。
  樊长玉不知那凝固的红油块是怎么做的,里边还有花椒、香叶、八角各种佐料,在水里煮开后变成一锅红亮亮的汤汁,涮肉吃味道比自己上次煮的毛血旺还好。
  就是吃着有些辣,长宁又馋又怕辣,吃到后边嘴都肿了一圈。
  樊长玉也觉着这锅子味道恁霸道,辣得受不住,去取了一坛清酒来,都给谢征倒上一杯了,才想起他身上有伤。
  樊长玉把他跟前的杯子拿回来放到自己跟前:“我忘了,你身上有伤不能喝。”
  谢征闻到酒味就知道这酒不烈,说:“清酒不妨事。”
  樊长玉才不理他,给他倒了一杯温茶:“大夫说了你伤好前不能沾酒。”
  长宁眼巴巴看着樊长玉跟前的杯子:“宁娘也要。”
  樊长玉给她也倒了一杯温茶:“小孩子不能喝酒,跟你姐夫一起喝茶水。”
  谢征:“……”
  那锅子实在是辣,偏偏又让人上瘾,樊长玉吃到后面,几乎是把清酒当水喝。
  唇上火辣辣疼,她还想倒清酒时,才发现一坛酒不知不觉被自己喝去了大半。
  樊长玉有些傻眼:“我怎么喝了这么多……”
  随即又安慰自己:“没事,这酒应当不醉人的。”
  她脸上已有些泛红,但谢征和长宁吃这锅子,也被辣得脸上泛红。
  谢征不清楚她酒量,看她喝得豪迈,以为她酒量不错,到此时也不知她脸上的红到底是被辣的还是醉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把茶壶推向她那边:“你喝点茶解酒。”
  樊长玉这会儿脑子有点迟钝,想了半天才得出一个结论,他好像是在笑话自己酒量浅?
  她固执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虎着脸道:“我酒量好着呢!我爹能喝一坛烧刀子,我能喝半坛,这点清酒算什么!”
  谢征眼睁睁看着她把那杯清酒一仰脖喝了下去,然后一双杏眸越睁越小,最后脑袋一点趴矮几上睡着了。
  谢征:“……”
  那小孩也是个吃饱了就犯困的性子,抱着她姐姐给的压岁红封呼吸早就绵长了。
  这除夕夜守岁,竟只剩谢征一人还醒着。
  檐下的灯笼将纷纷扬扬的落雪洒上一层暖光,远处的街巷里传来谁家燃放爆竹的声响。
  谢征看向趴在矮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子,她映着火光的半张脸红扑扑的,光是看着便让人觉着,指尖触上去的温度应当极暖,也极软。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拿过桌上的酒坛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腿半曲,一只手搁在膝头,姿态闲散,执杯浅饮一口,望向门外的雪景。
  可能是离火塘子近,也可能是檐下的灯光浅暖,这一刻他心底前所未有地宁静。
  锦州之战后的第十六年,他终于又知晓,原来年是这样过的。
  半坛酒水叫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下了肚,他眼底依然不见半分醉意。
  子时,镇上烟花炸响,他看向矮桌那头听到声响只发出一声梦呓又沉沉睡过去的女子,浅声说了句:“新年欢喜。”
 
 
第32章 
  烟花过后,远处的街巷里,爆竹声还在断断续续炸响,夜色里隐隐传来一两声犬吠。
  谢征手半握成拳在樊长玉趴着的桌边轻轻敲了敲:“醒醒。”
  醉酒和困意加持下,樊长玉只含糊应了一声,脑袋在自己手臂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继续睡沉了。
  眼见是叫不醒她了,谢征迟疑片刻后,起身走了过去,把人扶起来准备抱回房间。
  这一番动静倒是让樊长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两腮依然带着坨红,一时间倒也让谢征分不清她是醒着的还是醉着的。
  他扶着她一只手臂,以防她摔倒,问:“能自己回房吗?”
  樊长玉歪着脑袋打量他,头发因为刚才睡觉的姿势变得有些毛剌剌的,看起来又呆又乖,眼神茫然,像是还没认出眼前这人是谁。
  谢征先是一怔,随即移开视线,皱眉道:“都不清楚自己酒量也敢乱喝。”
  他拽着她一只手打算把人半扶起来,却听见她在口齿不清地嘀咕什么。
  谢征听不清,只得把侧耳凑近几分:“什么?”
  樊长玉意识压根就不清醒,脑袋一点一点的,在谢征凑近去听她说话时,她脑袋刚好又一次垂下,唇浅浅擦过他脸颊,脑袋正好埋进了他颈窝里,一双本就茫然困倦的眸子也合上了,压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谢征却整个人僵住。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风声,雪声,篝火燃烧的声音都停了。
  她毛茸茸的头顶就抵在他颈侧,呼吸声绵长而清浅,看样子是睡熟了。
  谢征好半晌都没动作,直到边上传来一道弱弱的嗓音:“阿姐?”
  谢征侧过头,就见长宁似乎刚醒来,一手还抱着她的红封,一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困惑看着他和樊长玉。
  他瘦长的手指轻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碎发垂落在额前,眸色在灯影里漆黑沉静:“你姐姐睡着了,别吵到她。”
  长宁乖乖点头。
  谢征指了指一旁的油灯,道:“拿得动油灯吗?”
  小长宁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两手捧着油灯走在前边,谢征一手穿过樊长玉腋下,一手穿过她膝弯,把人打横抱起,稳稳地走在了长宁身后。
  樊长玉把他从野地里背回来过两次,他却还是头一回抱起她。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清减些。
  是了,短短两月,她经历的是双亲亡故、竹马退婚、大伯抢她家产,再往近了说,这两场刺杀也足够普通人胆战心惊一辈子。
  她表面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依旧早出晚归挣钱养家,饭桌上也从来不见她食不下咽,哄她胞妹时还会跟那小孩一起嘻哈玩闹。

  从前谢征觉着是她心大,这一刻却突然觉得,也许……她并不是心大,她只是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伤感难过而已,所以努力挣钱,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敢让自己生病,也不敢让自己一蹶不振。
  因为她妹妹只有她能倚仗了,她不能倒下。
  从堂屋去北屋的路不长,在黑暗与灯影的交错中,谢征心头却涌上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到了北屋,长宁身量不够,不能把油灯放到桌上,就先把油灯放到了一张圆凳上。
  谢征把熟睡的樊长玉放到了床铺上,长宁就蹬蹬蹬跑过来两手抱住樊长玉脚上的鞋子,使劲儿往后拽,帮她姐姐脱鞋。
  小孩铆足了劲儿却还是不得章法,谢征道:“我来。”
  他帮忙脱下两只鞋,本想就这么帮樊长玉盖上被子,长宁却道:“阿姐的袄衣还没脱。”
  谢征指尖微顿,哄小孩说:“你阿姐睡着了,脱袄衣可能会弄醒她,让她就这样睡吧。”
  长宁这才作罢。
  他给樊长玉盖上棉被时,小孩也踢掉鞋子爬上了床,像个小大人一样帮她姐姐掖了掖被角。
  谢征等小孩也躺下了,才把油灯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回过头看了一眼床帐那边,昏黄的灯火下,樊长玉脸上带着醉酒的薄红,睡相乖巧又娴静。
  他突然就想起了他教她大胤律法的那一晚,她背律令背睡着了,趴在书案上,在睡梦里哽咽喊出的那一声“娘”。
  心头那股陌生又奇怪的情绪又升了起来。
  “姐夫?”
  长宁见他一直盯着这边,眨巴眨巴眼唤了他一句。
  谢征回过神,说:“方才在那边屋子里的事,别告诉你姐姐。”
  小长宁很迷茫:“什么事?”
  谢征沉默了一息,想着她那会儿刚醒,或许没看见,便道:“没什么。”
  他准备拂灭油灯时,小孩道:“姐夫你回屋不用灯吗?”
  “不用。”
  话落,油灯已熄灭,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谢征在一片暗色中步履从容离开了房间,出门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他回房前,把还在火塘旁的鸡笼子里的海东青也带走了,进屋后点上油灯,研墨将白日里没写完的那封信写完,随后才放进一个竹筒里,绑到了海东青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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