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by团子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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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马蹄踢到的兽医被官兵救了出来,这会儿正躺在军帐里接骨,叫得又凄惨又大声,樊长玉瞧着似乎还有一阵才能给他包扎好,便打了盆热水,拧了帕子给赵木匠胳膊先敷着。
陶太傅进帐站了半天,看樊长玉忙前忙后照顾赵木匠,而自己完全被晾一边,压根没赵木匠的待遇,不快得嘴角胡子都往下撇着。
他走到赵木匠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也“哎哟”一声,声音甚至盖过了那名被马腿踢到的兽医。
樊长玉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直打转,听到声音扭头问:“您怎么了?”
陶太傅闭着眼说:“老夫头疼。”
樊长玉道:“定是淋雨感染了风寒。”
转头又托付军医,让给陶太傅也把脉开服药。
跟着陶太傅一起来的亲卫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压根不敢让他有闪失,忙说带他回主帐那边再请军医给他看病,奈何陶太傅死活不肯走。
等军医终于去给陶太傅把脉,才发觉这固执老头已经发起热来了,忙让底下小卒回去拿一包治风寒的药煎着。
煎药的人手不够,樊长玉主动揽下了帮赵木匠和陶太傅煎药的活儿。
因为陶太傅死活不肯回主将单独拨给他的军帐,一定也要挤在伤兵帐里,底下的小卒见他和赵木匠都是两个老头,还把他们的床位安排到了一起。
赵木匠为人和气,陶太傅因为头疼脑热的,脾性愈发古怪,赵木匠主动同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的。
在樊长玉去煎药时,他才忍着头疼道:“老夫的药一定要先煎!”
樊长玉只觉这老头跟个小孩似的,在这种事上都要争个先后,无奈道:“两口锅一起煎的,不存在先后。”
陶太傅这才不做声了。
赵木匠半点没觉出陶太傅对自己的莫名敌意,还同陶太傅唠嗑:“长玉落到军中也能遇上个夫子,是她的福气,也是老先生肯结这善缘。”
陶太傅听着这些话,心中舒坦了些,问:“你是那丫头什么人?”
赵木匠说:“十几年的邻居了,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家孙女一样。”
陶太傅突然觉得这看着好说话的老头,是在不动声色跟自己炫耀他同那丫头关系亲厚?想到自己收徒不顺,他气闷地不吭声了。
赵木匠说着倒是又叹起气来:“多好一个丫头,可惜命苦啊,没了爹娘不说,还跟招赘的夫婿和离了,如今妹妹也不知被人拐到了哪里去……”
陶太傅原先只觉樊长玉心性比旁人坚毅,听赵木匠说了她身世,不由多了几分怜悯,连带对她拒绝拜师的怨气也消了一点,道:“我有个学生在军中,也算是我半个儿子,他当了个官,那丫头将来要是找不到好人家,我让那臭小子从他手底下寻个踏实上进的后生娶那丫头。”
赵木匠一听这老头愿意管樊长玉的终身大事,愈发觉着他是樊长玉的贵人,一番答谢后,两人倒是越聊越投机。
没了那点偏见,陶太傅觉着这兽医老头虽不识几个字,为人却通透,听他讲大半辈子当兽医和木匠的见闻,也觉出不少野趣来。
等樊长玉煎药回来,见二人一副相识恨晚、相谈甚欢的样子,反弄得她一头雾水。
她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他们安排了一个“踏实上进后生”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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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卢城一战告捷的战报便送到了营地里,燕州军在一线峡伏击崇州军也是大获全胜,还生擒了长信王世子,军中士气大振,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只是春雨引发了泥石流,燕州残军眼下被困在了山上。长信王得知卢城兵败、燕州借兵是计后,大概被逼急了,直接剑走偏锋率崇州余下兵马围了一线峡,扬言要把燕州军和武安侯都困死在山上。
营地主将得了斥侯带回的消息后,赶紧召集麾下所有部将,商议解围之法。
前来修大坝的两万将士都是新兵,几乎没有作战经验,前一夜面对崇州军突袭的时候才手忙脚乱,生生让斥侯跑掉了三个。
他们若贸然前去一线峡救人,山上下过雨又才发生过泥石流,地势复杂,万一不小心钻进了崇州军设的套子里,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风寒稍退的陶太傅拖着病躯进了中军帐,提出“围魏救赵”一计。
他道:“囤于河口的这两万大军,主力部队前往崇州,围而不攻,不怕长信王不掉头回去保老巢。毕竟崇州都没了,他就算杀到山上去生屠了燕州军,也于事无补。”
主将喜道:“此计甚妙!本将军这就下令拔营!”
陶太傅风寒未愈,哑声低咳片刻后,补充道:“燕州残军被困于山上,粮草应当也所剩无几了,还得另派人马送些粮草过去。”
燕州同崇州打的是一场野战,并未带多少物资,只因得胜后不巧遇上泥石流被困,才让崇州又抢占了先机。
主将都快急昏了头,被陶太傅这么一点,忙道:“太傅所言甚是!只是运粮的队伍太大了,难保不会叫崇州斥侯察觉,暂且拨一千人马带粮草过去应急罢。”
调军令和运粮令很快下来了,大军都在收整东西准备拔营。
赵木匠得跟着大军一起去围崇州,樊长玉本想一起去,但她一个女儿家,目前落脚于这里,一是立了功,二是还有一些活下来的流民也暂且被留在这里照顾,若一直跟在军中,便有违军规了。
她截杀了那三名斥侯,主将依然只能给她赏金,没法封她个军职什么的。
她自己上路也不是不行,只是樊长玉现在有些犹豫,长信王率兵去山上围武安侯,崇州城必然是紧闭的,她去了也没法进城找长宁。
而赵木匠说言正似乎在被燕州借走的那一千人里,一场戮战后,山上又因大雨爆发了泥石流,不知言正如今是死是活。
她要不要先去一线峡山上找言正?
陶太傅回去时见樊长玉立在帐外出神,问她:“丫头,老夫要随军给山上的燕州军送粮草,你要不要跟着老夫一起去?”
樊长玉这两日才知道这怪老头姓陶,并且因为有些真才实学,貌似成了军中的幕僚,连主将都对他很是礼遇。
她看着陶太傅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认真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再去见言正一面也好,他要是死在了那里,她就把他埋了,帮他立个碑。
他家中似乎没有旁人了,他们好歹相识一场,做了几个月名义上的夫妻,以后逢年过节烧冥纸,她给他也烧一份就好了。
他要是还活着,她们之间应该也还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运粮的军队先走,赵木匠前来送她们,让樊长玉茫然的是,赵木匠跟老头道别说的话竟然比对自己说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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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开崇州军的斥侯,运粮军队得在山中绕路走,饶是如此,还是碰见了好几拨斥侯,幸好军中有随行的弓箭手,追出十几里地都要射杀斥侯,才让一路行军的消息没被太快叫崇州军察觉。
樊长玉因为横翻巫岭杀了三名崇州斥侯,在这些新兵里倒也小有名望了,有时候追击斥侯,她也会被邀跟着一起去。
她不擅使弓箭,跟着弓箭手学时,力气虽大得能直接拉毁一张弓,但准头极差,还没有从地上捡块石头掷砸得准。
樊长玉怕浪费兵器,索性不学了,路上看到弓箭手射下野兔加餐后,又有点眼馋,直夸那弓箭手厉害。
资历稍老些的将士却都笑道:“樊姑娘你是没见过咱们侯爷射箭,那射艺才叫一绝,百步之内莫说兔子,柳叶都能射中。”
樊长玉听过百步穿杨的典故,百步穿柳倒是头一回听说,柳叶那般纤细,隔着百步怎么射中?
震惊归震惊,但那位能征善战的武安侯,形象在她心中还是又高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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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赶路赶了一天半,总算是抵达了一线峡山口。长信王约莫是已经听说了两万大军前去围崇州的消息,守在山下的兵马往回撤了些,瞧着并不多,但也不是她们送粮的这一千人马能应付的。
要想把粮草送上山,为今之计,只能里应外合,打崇州军一个措手不及,撕个口子钻进去。
但他们兵力薄弱,能不能撑到山上的人发现他们,来跟他们里应外合还是未知数。
陶太傅和这此次领兵的小将正一筹莫展时,正好遇上燕州那边的援军,两方兵马汇一起,有了个两三千人,便声势浩大地从山脚被崇州军守住的一个要道往上冲。
这动静果然引起了山上燕州残军的注意,立马配合援军从里边一起合攻这处崇州军,很快就撕出一个进山的口子,粮草和一些伤药全都被抢送上山去了。
送粮的援军却并不跟着一起上山,等山上的残军搬完东西,守在别处的崇州军扑过来时,他们又撤军窜进了密林里,和崇州军躲起猫猫,为的就是后面山上的燕州军攻下山时,他们能在外边接应。
樊长玉原本是和陶太傅一起观战的,看抢搬物资上山太慢,看得心急,没忍住去一起搬,等扛着大袋小袋的粮食上山后,才发现出口又被封住了,她和其他运粮上山的兵卒只能留在山上。
樊长玉倒也没多气馁,她本来就打算来找言正,正好可以在山上打听打听。
被困在山上的燕州将士们已两日没吃过东西,这又才开春,山上长出来的野菜并不多,只靠着打猎猎到的那点野味炖个汤,尝点肉腥味。
眼下有了米,将士们立马热火朝天地生火煮饭。
伤病营里的情况更不乐观,不少将士因为淋了雨,发起了高热,但军医带的那点药材根本不够用,还有在战乱和泥石流中受了伤的,也没止血药物,只在伤口处缠着用撕裂的里袍做的布带,姿态各异躺在伤兵帐里。
现在有了药材,军医连忙让煎药给伤兵服下。
樊长玉看到这些伤兵的惨状有些不忍,他们不知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谁的丈夫,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她从前照顾长宁和言正,也算是有煎药经验了,看军医忙不过来,便自告奋勇去帮忙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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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在有药后,第一时间拿去给谢征换,自从两日前遇上泥石流,他们被困于山上,生生叫反败的崇州军给堵住了下山的路,谢征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一直在同公孙鄞制定御敌之策。
他身上的伤极为严重,但因为药物紧缺,这两日便没再换过药,让军医把伤药先紧着些那些伤势重的将士。
长宁身体也争气,当日那服药喝下去后,烧就退下来了,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吃的,明显消瘦了下来。
亲兵们打来的猎物,没有盐和其他调味料,煮出的汤腥味很重,她闻着就吐,压根吃不下,谢征让人用草汁涂在烤肉上,她才勉强吃一点。
公孙鄞知道谢征自己有伤在身,不方便照顾长宁,他住处又时不时有部将前去议事,便把小孩带自己住的地方去让亲兵看着。
此刻军医前去劝谢征换药,知道将士们眼下食物和药材都充足后,失血过多的眩晕和两日未曾合眼的疲惫齐齐涌上来,谢征只觉自己闭眼就能彻底睡死过去,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眼底全是血丝,道:“本侯尚撑得住,先给底下的将士们用药,伤兵帐那边人太多,也可迁一些将士到主帐来。”
山上的军帐也不够,不少将士都是现场砍伐树枝,临时搭起的一个避雨棚子。
军医担心谢征的身体,忙道:“侯爷,伤药够用的,您的身体才要紧……”
谢征忽而抬眸看了军医一眼,军医被那个冷沉又倦怠的眼神盯着,低下了头去,所有劝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头。
他心知自家侯爷虽凶名在外,却极爱重手底下的兵将,叹了口气离开军帐,寻思着回头还是得让公孙先生来劝。
公孙鄞听了,只让把包扎好的伤兵转移到主帐去。
军医一头雾水地照做了,才明白公孙鄞是想着谢征见到那些伤兵,便该相信伤药是够用的了。
谢征实在是疲乏至极,军医离去后,他撑着手本想继续揉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却没耐住倦意就这么睡了过去,伤兵们被转移进主帐,他听见动静才又醒来。
亲兵们在主帐里摆上数张临时用树枝搭建起来的简易军床,让谢征去空出的一张军床上先歇会儿。
谢征见自己坐在主位上引得伤兵们频频看来,便点了头。
他伤在胸前,着戎甲会压着伤口,只穿了单衣。
进帐的伤兵大多都是底层小卒,几乎没见近距离见过谢征,稀里糊涂就被转到了这边军帐,见他没着甲,身上又有伤,还以为他也是受伤被转过来的。
谢征既把主帐借出去让这些伤兵养伤,自然也不愿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躺着,交代亲兵们别透露自己身份,合衣躺下后开始补眠。
亲兵们怕他着凉,又不敢把厚锦披风给他搭着,再三思量后,只得寻了件残破的小卒兵服给他搭上。
樊长玉煎好药得知有一批伤兵被送到别处去了,过来送药,她从门口的军床挨个递过药碗,伤兵们发现她是个姑娘家,都有些腼腆,小声地同她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