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兴趣使然的机甲师——by一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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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霜说:“就是妈妈或者爸爸去世后,已经怀孕的伴侣生下来的孩子。”
“哦。”上官巴兰想了想,“那我和你不一样。你还有爸爸,而我妈妈也去世了。”
“但你有姐姐,我没有姐姐。”李清霜说,“我只有爸爸,你只有姐姐,我们差不多是一样的。”
上官巴兰点点头。
蒂欧妮端着给小孩们准备的松饼,刚走进树荫,就听见她们小大人般地感叹人生。
“那你喜欢你爸爸吗?”上官巴兰问。
李清霜:“不喜欢。你呢?你喜欢你姐姐吗?”
上官巴兰:“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
上官巴兰:“因为她烦死了,唠唠叨叨,我做什么她都要管,还罚我站,打我手心,气死我了!”
……相当小孩子的喜恶。
蒂欧妮揪紧的心放下来。
她刚刚还想,她要怎么开解两个小朋友,还好上官巴兰只是发出了每个孩子都会发出的抱怨。
她松了口气,正要上前,不料接下来李清霜的话把她定在原地。
“我爸爸和你姐姐不一样。”
黑发小女孩瞧着上官巴兰,面露羡慕,好像也渴望被打次手心一样。
“他几乎不管我,或者说,不会亲自管我,每次都只让管家爷爷教我。”
“为什么?”上官巴兰不理解。
李清霜失落道:“因为爸爸不喜欢我……”
蒂欧妮终于听不下去,走近绽放灿烂的笑,试图宽慰两个孩子。
“爸爸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他只是……”
“他只是在看见我的时候,会想起妈妈。”李清霜幽幽道。
蒂欧妮要揉小女孩脑袋的手悬在半空,将落不落,没了声音。
老师家的这个女儿,比想象中还要早熟。
李清霜低头用小木枝玩着地上蚂蚁。
“我知道,路易哥哥说我长得和妈妈一模一样。妈妈是爸爸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会勾起他伤心事。而且,爸爸有时候看着我,会突然开始哭泣……”
蒂欧妮暗损一声“师兄真是个大嘴巴”,抱住李清霜,哄道:“爸爸也是第一次当爸爸,他也很无措,不是不喜欢你,是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我们再给爸爸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发誓,梅尼亚老师一定非常非常爱你。骗你是小狗。”
李清霜抱着蒂欧妮脖子,软绵绵“嗯”了一声。
上官巴兰看着她们互动,撇撇嘴。
李清霜羡慕她,她还羡慕李清霜呢。
她也想有个不揍她不罚她不管她,长得漂亮还温温柔柔的监护人。
……
其实硬要说的话,上官巴兰和李清霜两个遗腹子,都是提前进入青春期的孩子。
只是李清霜的青春期叫“懂事”。
上官巴兰的青春期叫“逆反”。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那时候的上官巴兰根本不崇拜上官贝叶。
上官贝叶虽然有湖蓝色的眼睛,但她总把那双眼睛藏在方框镜片后。她虽然有瀑布般的长发,但她总将其总盘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髻。
死板、古董、老学究。22岁活得像52岁。
上官巴兰才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她也不喜欢上官贝叶。
不喜欢她古怪的催眠曲。
不喜欢她絮絮叨叨的数落:“订奶箱都装满了,你也不知道拿出来放进冰箱。我教过你无数次,晚上喝奶的时候,先去订奶箱看一眼。拿一瓶补一瓶,养成好习惯。”
不喜欢她烤曲奇的味道。
每次上官贝叶替她装好一罐子,上官巴兰都会抱怨:“一点也不甜,我才不想吃。”
又一次抱怨时,上官贝叶镜片后的目光射了过来,凝视很久。
就在上官巴兰心虚低下头,以为姐姐要批评“太甜对牙齿不好”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
时隔很久后,上官巴兰回想起来,才明白姐姐那一刻的神情叫——身心交瘁,疲惫至极。
“那你来烤吧。”上官贝叶说。
“嗯?”上官巴兰抬起头。
上官贝叶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说做就做,不由分说将上官巴兰推进厨房:“你来烤!”
上官巴兰是谁?
——学校里的小明星,伊甸园一群伟人抱着长大的小公主。
她在烤箱前呆呆站了很久,一下来了牛脾气——做就做!她要做得比姐姐的曲奇更好吃!
就在上官贝叶的注视下,上官巴兰将一勺又一勺的细砂糖舀入牛奶中。
打发、过筛、裱花、送入烤箱。
安安静静等待20分钟后,烤箱“叮”的一声结束工作。
上官巴兰美滋滋地将一盘曲奇端出来,耀武扬威地对姐姐挑挑眉。
哼。她又不是做不出来。只要她想学,很快就能做到第一名。
她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然而,下一秒。
“呸呸呸——!”
上官巴兰脸都皱在了一起,根本咽不下去,飞快奔出厨房,抱着水杯吨吨吨灌了三盅,才勉强冲刷掉嘴里的味道。
这时,她看见上官贝叶也拿了一块。
年长者气定神闲地尝了尝,睥睨过来:“苦的。”
“怎么可能会做出苦的?!”
上官巴兰小脸通红。
“一定是你没有按照正确流程教我,想看我出丑!”
“随你怎么想。”
上官贝叶游刃有余地拿起外套。
“我要回伊甸园了,你可以照你信得过的菜谱慢慢学习,下周再来给我炫耀。”
她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唠叨一通。
“别吃得太甜,小心蛀牙。奶箱里订的瓶装奶记得收进冰箱。好好做作业。晚上早点睡……”
“是是是!”上官巴兰听得耳朵快要生老茧,推着上官贝叶出去。
等姐姐一走,她就迫不及待打开光脑,重新搜索出一篇食谱,跟着做了一遍。
然而。
苦的。
她咬咬牙,不信邪,接着学习下一篇。
苦的。
下一篇。
还是苦的。
这之后上官巴兰学了一篇又一篇曲奇教程,一晃就到了22岁。
这一年,她加入了伊甸园。
而上官贝叶,疯了。
……
上官贝叶的崩溃是上官巴兰没想到的事。
曾经架在鼻梁上的古板眼镜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紧紧箍住的发髻在挣扎中散落,长发如云披在身上。
她被统战部员工架回来时,突然抬起头。
上官巴兰离她极近,视野中猝不及防撞入放大的脸,心中一咯噔。
她这才发现姐姐眼睛圆钝水润,没了眼镜的阻挡,也就没了一丁点威慑力。
下眼睑微微发红,像兔子。
上官巴兰踉跄退后两步,恍惚记起上官淼——她们父亲死的时候,上官贝叶才刚刚16岁,正是少女如诗的年纪。
她本该天真娇憨、青春靓丽。可为了肩负起这个家,为了叛逆的妹妹,她硬生生跳过了最柔软的少女时代。
现在的上官贝叶就好像重拾了这段丢失的年华。
她敏感、脆弱,宛如失去壳的蚌。
每日每夜将自己关在房间,拉上窗帘,裹着一床棉被。吃了睡,睡了吃,臃肿邋遢到让上官巴兰不敢相信这是曾经一丝不苟的姐姐。
只有对方发抖时若有似无的哼唱,让上官巴兰找到些熟悉感。
——是她小时候总听的那支摇篮曲。
……
上官巴兰很快接手了上官贝叶的工作,也明白了对方崩溃的源头。
伊甸园,这座神秘又美丽的乌托邦。
正在进行一系列非人道的实验。
他们将一个个人类扭曲成虫兽,杀死它们,又用它们的尸体来反哺伊甸园。
而研究部的工作尤为令人心碎。
他们都希望,下一次引擎打开的时候,人类能好端端走出来。
但事与愿违,每次监控里传来的画面,都是人类变成了虫兽。
据说高危星球居住的人们,总是习惯性在身上带一支受体阻滞剂。
因为很多时候,人们或许能逃离虫兽的杀戮,但未必能逃离精神上的冲击。
连训练有素的战士都不一定能承受住,更何况亲手将人类转变为那个姿态的研究员们。
梅尼亚总督的能力是读取和控制人类大脑。
自打梅尼亚总督掌控伊甸园以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利用自身的“控制能力”,改变研究部和研发部员工的中枢神经信号,替他们屏蔽掉虫兽带来的精神冲击。
但部长们享受不到这种福利。
他们要记录更准确的数据,他们必须日复一日地直面这种恐惧。
这也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虫兽本就起源于他们一次不成熟的实验。
而上官巴兰和上官贝叶,是罪人的后裔。
事实上梅尼亚总督从未强制过她们加入伊甸园,只是上官姐妹无法对父辈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坐视不理。她们想要赎罪,但在赎罪的过程中,又制造出一桩桩新的罪孽。
上官巴兰时常会在做完实验后,将自己锁进办公室。
也许是姐姐崩溃时一次又一次的哼唱,令她印象过于深刻,她也不自觉哼出了那只小调。
但当她再次打开门,却看见了蒂欧妮部长站在外面。
曾经的“蒂欧妮姐姐”,现在不到上官巴兰肩膀高。
这是最初的最初,在掌控伊甸园政权前,那间小小的实验室里,研究员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一天不赎完罪,他们就要一天伴着愧疚和恐惧走下去。
蒂欧妮参与进实验的时候,年纪还很小。
这之后,她的时光都好像定格在了那稚嫩的一年。
“有什么事?”上官巴兰问。
蒂欧妮抱着工作簿,抿了抿唇,犹豫道:“你还好吗,巴兰?”
“我很好。为什么这样问?”
蒂欧妮担忧:“我听见了你哼歌。”
“哼歌怎么了?”上官巴兰疑惑。
蒂欧妮别开视线,摇了摇头,好半天才说:“以前贝叶也老是哼这个调子。我问她的时候,她说,这是她写给妹妹的曲子,叫《巴兰之歌》,当她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时候,就翻出来哼一会儿,铭记自己身后还有个需要保护的妹妹……”
……
上官巴兰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打开订奶箱,取出里面的巨獭奶,收进冰箱,和其它已经摆好的奶瓶放在一起,数了数。
“上官贝叶,我怎么说的,喝完奶后,记得去奶箱里取出新的。喝一瓶补一瓶……真是的……”
她一边往二楼走,一边抱起沙发上乱扔的衣服:“不要什么都往沙发上扔。等等,这是什么?曲奇罐?你是不是又偷吃我曲奇了?上周不还疯疯癫癫说真难吃,还跑去垃圾桶吐出来吗?”
她最后站在房门前,敲了敲:“我进来了。”
夜幕低垂,星光荧惑。
上官巴兰旋开门把,立刻听见低低的歌声。
她顿了顿,心里好像有根线细细扯起。
她皱紧了眉,大步踏入,点亮灯光。
上官贝叶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激得脑袋一偏,片刻后,看过来。
苍白易碎的脸庞。
眼睛宛如孩童。
所有伪装出来的淡定,好像都在这一刻倾塌毁灭。
上官巴兰听见心里那根线“嘣”的一声断掉。
她的姐姐,用坚硬的外表掩饰自己,实际上内心比谁都要柔软。
她进入伊甸园的时候,只是个少女,一个需要靠《巴兰之歌》撑着自己走下去的脆弱少女。
上官家的人都笨拙又嘴硬。
上官巴兰从记事起就没这样哭过,在20多岁的一个深夜,搂着姐姐脖子,哭得像个小孩。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你罚我骂我都好,你不要不管我。”
“对不起,姐姐,我最喜欢你了,姐姐。”
……
这之后,上官巴兰再也没有失控过。
她好像麻木了,机械地拿走奶箱中的巨獭奶,收拾好房间,补充满剔透的水晶曲奇盒。
只是在统战部某次处决精神崩溃、捅伤同事的员工时,忽然问时任统战部部长的闻人笑:“你们部门的处决针剂,会痛吗?”
闻人笑一愣:“当然不。那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死法,让人在美梦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