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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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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说益州军统帅毁了他要帝姬回来的计划,张行简谈判失败,就要杀益州军统帅。但是与此同时,帝姬不会回来了,又让少帝喜出望外。
  几个月时间,少帝像是一个矛盾十分的人。
  他想起来时就要杀博容,要算账;想不起来时,就要搜刮天下宝物送入东京,要秀女们重新入宫陪他。
  他指责沈家不会打仗,逃跑回来。他胆战心惊数月,发现益州没有对朝廷出京,便又放下心,觉得姐姐不过如此。
  少帝放心地开始玩乐,开始杀人,开始要求沈家交出沈青叶,他就要沈青叶入宫当皇后。
  他洋洋得意,不忙着解决南北分裂的事,反而要大张旗鼓操办自己的登基大典。
  张行简制止了少帝一些荒唐行为。
  张行简也用一些条件,从少帝那里换回了博容,将博容关押在了张家。少帝对此并无不满——张相刚送了他两个美人呢。
  益州军统帅嘛,只要不放出来,想关到张家,就关去吧。
  张行简却无法让朝局回到帝姬没出走之前的“天下太平”。
  也没有太复杂的原因,不过是——张行简在病着。
  从益州回来后,这位年少时就大出风头的张家月亮,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生病。
  身体好的时候能处理些政务,身体不好的时候,张行简窝在张家古宅中,连房门都出不了,更罔论教导少帝了。
  朝臣们失落,本以为回来的会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宰相,没想到回来了一个病秧子。
  朝臣们纷纷去张家拜访,隔着帘子与屏风,他们看到一个少女依偎在榻边,为张相扎针。而张相披着氅衣昏昏而睡,瘦削单薄,如一缕苍白月光。
  众臣听说,诡计多端的女将军沈青梧给张相下了蛊,让张相痛不欲生,求死不得求生艰难,只能用药和针养着,却治不了根。
  臣子们发愁。
  难道就要这么看着帝姬分裂大周,而坐视不管呢?
  难道就要看着少帝胡作非为,他们上个折子委婉提建议,都要被押入大牢,狠狠打一顿吗?
  张相的病,到底何时才能好全呢?

  抱着这种期待,张家被人不断地送良药,送神医,还送了些神神叨叨的巫师。
  苗疆小娘子在张宅叉着腰骂街,骂声噼里啪啦,却如唱歌般婉转动听:“什么巫师?都是假的!我们苗疆解不了的蛊,我不信他们解得了。”
  这位小娘子转头又发愁地与张行简抱怨:“你快让你夫人回来吧,你们夫妻快点去我们苗疆吧。我已经跟我阿爹阿娘认错啦,他们在想办法解蛊啦——但是,你们夫妻人不到,我阿爹阿娘也不能隔空给你们解蛊啊。”
  她眼珠转动,发愁死了:“母蛊不到,子蛊怎么可能出?你夫人根本不顾你死活嘛。”
  张行简睡在帐中,听她抱怨连连,并不出声。
  从益州回来,他变得沉默很多。
  也许是一直在养病吧。
  张文璧都几乎没见过这个弟弟了。
  博容回来,被关押起来。旁人不知其身份,张文璧岂会认不出自己的兄长?
  她见卫士们将博容关入家中牢房,用铁链困住门窗。不见天日的房间中,关着她的兄长。
  张文璧惊愕震怒,要见张行简,问他是什么意思,怎么敢这么对兄长?
  可是张行简不见她。
  张行简的卫士们守在月洞门前,都不许张文璧进入张行简的院落。
  他们全都效忠张行简:“抱歉,二娘子。我们郎君病着,不是重要的事,他都不接见。”
  张文璧想反问兄长哪里不重要了,但是她不敢叫破张容的身份,只能压下火。
  张文璧每日去张容被关押的地方转悠。她见不到兄长,也见不到弟弟,她开始日日恐慌,总觉得有什么事,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了。
  张月鹿不再是那个顺她意的三郎了。
  在这样的时候,初夏时期,长林从南下东躲西藏,回到了东京。
  --
  张文璧又一次地在关押张容的院落前徘徊,与那些卫士争执,想见张容一面。
  张文璧听到后面侍女惊慌的请安:“三、三郎来了。”
  张文璧回头,看到了她许久未见的弟弟。
  她吃了一惊。
  林木葱郁,廊下藤蔓交错,重重花叶下,日光白斑落在廊道上,张行简与长林一前一后,从阴翳与光华交错的地方穿梭而来。
  张行简穿着极为宽大的古青色文士袍,木簪束发,清古十分。
  走动间袍袖大扬,日光落在他面上,让他看起来清拔修长,俊逸万分。
  但是随着他走近,张文璧便发现弟弟瘦了很多,苍白了很多,零落了很多——莫非朝野间那个传闻是真的,弟弟真的被人下了蛊,真的病得下不了床?
  既然下不了床……怎么今日就下了?
  而且,他面色清淡,唇微微抿着。
  对于一个性情极好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张文璧轻而易举地看出张行简在忍怒。
  什么样的事,会让这个弟弟发火?
  张文璧唤他:“张月鹿。”
  张行简看到了张文璧。
  他身后的长林仓促地向张文璧行礼,张行简对张文璧颔首一下当做行礼,一言不发地擦肩而过,并未停步。
  张文璧看到卫士们打开了院落门,张行简进入了关押兄长的屋子里,门重新关上。
  张文璧怔怔然,怅然若失地坐下。
  长林没有跟进去,长林安慰她:“二娘子莫要多心。郎君是有重要的事情与博帅谈,才顾不上理会二娘子……”
  张文璧抬头,问:“兄长……博帅,是否与三郎吵架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事?我不能知道?”
  长林默半晌。
  长林想到查到的那些证据……那些把张行简气吐血的证据。
  长林低声:“娘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娘子只要知道,郎君是一心为张家的。”
  张文璧不傻。
  张文璧坐在廊下,跌了下去。夏日日光明明灼烫,她周身在开始发冷。
  长林的意思,难道是说,张容要毁了他们家吗?
  她的兄长……她少时向往仰望的人,不知为何变成了另一人的人,要毁了他们家吗?
  --
  博容被关押的地方,是一个空间极小的书房。
  门砰然推开,张行简与日光一同跃入。
  博容抬目间,门重新关上,张行简手中的卷宗纸张,如羽鹤般,轰然向博容砸来。
  张行简震怒:“你与孔业联手,与少帝联手,对付帝姬……是你造成今日的结局!”
  所有证据终于查出来了——
  博老三那里的信件字迹,即使博容模仿得十分好,但是博老三是左撇子,那些信的字迹却不是。
  这些年,和孔业联手的人,从来不是被无辜牺牲的博老三,而是藏在暗处的博容。
  张行简从朝廷走入民间,孔业要除掉张行简,博容出了一份力,博容提供了张行简的动向。博容还让沈青梧过去,看能否让沈青梧配合自己。
  博容当然不是要杀张行简,但博容是要阻碍张行简的计划,阻碍帝姬归朝时间,阻碍张行简归朝时间。
  连张行简与沈青梧的情意,都被博容算了进去。
  什么骑士什么博老三什么死了太多的人……都是博容为了阻止张行简回朝的手段罢了。
  而博容的目的,就是要分裂南北,要帝姬和少帝分心。
  张行简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孔业那里也搜出了信件,也是不一样的字迹。我真是小看了兄长,不知道兄长会的字迹这么多。难怪你能当太傅,难怪你少时那么光彩夺目!
  “你与孔业合作,帮着少帝迫害帝姬……帝姬恐怕不知道,逼迫她的人,一直在她身边吧?
  “我赶回东京,和少帝谈条件,给出诚意,要阻止战争……眼看就要成功,你便破釜沉舟,让帝姬遇害,点燃将士的怒火。
  “十万益州军!成了你分裂大周的工具!”
  博容淡淡看着张行简。
  博容温和:“还有呢?”
  张行简目不转睛:“我还查到了你父母身死的真相。他们不是被人杀死的,他们是自尽!一个卫士东躲西藏装疯卖傻多年,还被你关起来,但是长林找到了那个人,将那个人带了回来。
  “张容,你早就知道你父母身死的真相了,你早就知道你被愚弄了。”
  博容垂目淡笑。
  张行简:“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你恨少帝,也恨帝姬。你对帝姬的感情更复杂,你想她死,所以你杀害她;你又不希望她死,所以你从我身边抢走了沈青梧,让沈青梧去保护帝姬。
  “你在给帝姬铺路是么?
  “所有人都是你的工具,天下黎民都不被你放在眼中,你要少帝身败名裂,你知道少帝治理国家会治理成什么样,你要扶帝姬登位……满天下人,没有人以为帝姬能走到那一步!
  “只有你在帮她,用自毁的方式帮她。”
  博容不语。
  张行简双目泛红:“难道天龙二十年,你遇到沈青梧开始,就开始算计她了吗?从那时开始,梧桐……沈青梧,就是你的工具了吗?”
  博容垂下眼,淡淡笑了一笑。
  他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月鹿,你能如何破我的局呢——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切都来不及了。”
  张行简定定看着他。
  张行简缓缓说:“你这么做,帝姬依然会恨你。”
  博容微笑。
  博容靠着墙而坐,日光投在他身前三寸,但他本人完全掩入了黑暗中。
  博容道:“我不在乎。”
  他闭上了眼。
  这世间,他算到了极致,已经疲累万分。每一次闭上眼,都想昏昏而眠。
  每一次重新睁开眼,都觉得累。
  什么情啊爱啊誓言啊仇恨啊……都随风飘去吧。
  他还活着,是为了看一出结局。
  博容坐在黑暗中,看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张月鹿,你是很聪明的人。我像你这么大时,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什么都是你的了。要给家族名誉,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天下走向什么样的局势……接下来下棋的那个人,是你了。
  “我很抱歉将这出乱局交给你,我没什么要求,让我看看这出戏的结局便是。
  “帝姬是生是死,这个国家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我只想看到结局。看到结局,我不用你们做什么,便会赴死的。
  “我活这么一遭,不想什么都留下不了。是好是坏,我总想看一眼,才能去……陪我父母。才能下地狱,与大家团聚。才能看着他们,告诉他们——我这漫长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我想问一问他们——是否满意。”
  博容看着张行简:“月亮,我真羡慕你。”
  ——你有大把的机会。
  而黄昏天暗,太阳要永远落下地平线了。
  悬挂于天的,应该是包容一切宽容一切的月亮。
  眼中无法蒙沙的太阳,要落幕了。
  --
  张行简望着博容:“世人总说沈青梧是疯子,你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博容反问:“谁不是疯子呢?你不是吗?”
  博容倾身,含笑问:“张月鹿,敢不敢疯一场呢?赢了得到一切,输了失去一切。人生如战场,情爱亦如战,你还敢入场吗?”
  张行简立在书宅中,垂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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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龙二十五年除夕。
  天上闷雷不住。
  黄昏之时,张行简扶着墙,慢慢回府。
  天上闷雷每炸一声,张行简脸色就白一分。
  长林见他虚弱至极,心痛无比:自益州回来,郎君就害怕了落雷声,得了心病。
  那雷声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让郎君患病的混蛋。
  长林心里将那个混蛋骂来骂去,暗恨自己心软,当时还觉得那人嫁给郎君也不错。那人却是死也不嫁郎君,还把郎君害成这样。
  “三郎。”
  清婉女声颤颤。
  在府门口停步的张行简回身,看到黄昏暗光下的沈青叶与秋君。
  沈青叶向他屈膝行礼。
  少帝要迎她当皇后,沈家逼迫她,她求助无门。再等下去,就来不及了。
  沈青叶轻声:“三郎,能否请你助我一件事……请你娶我,我有一计划,想逃离这一切。”
  --
  益州之地,沈青梧趔趄回来,得到李令歌召见。
  沈青梧受了不少伤,失了许多血。她昏昏沉沉,回来只想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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