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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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噙笑,望着关闭的门,摸摸鼻子。
下不为例吗?
下次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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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肃在楼下和张行简对坐,大眼瞪小眼。
几个包子,一碗热粥,张行简也不如何做作,却就是吃得很慢。杨肃风云残卷地解决早膳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他不能打扰张三郎用早膳,但是和张三郎坐在一起,确实无聊。
而就在这个时候,杨肃听到“笃笃”脚步声。
他眼睛明亮地抬起头:“阿无来了……哇!”
他一下子站起,呆愣愣地看着。
沈青梧着粉裳白裙,腰系流苏长带。行走间,衣带飞扬,大袖翩然。虽然长发只是别着最普通的簪子,但沈青梧穿这样一身衣裙走下楼梯,腰肢细窄,身量纤长,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
杨肃眼睛,看到摇曳的日光,半空中弥漫的尘埃,以及那尘埃后,桃李之姿的清秀佳人。
时间静谧,如梦似幻。
杨肃结巴:“沈、沈、沈青梧!”
他一下子面红,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他怎不知沈青梧也会如此动人?
她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杨肃扭头,看到旁边坐着喝茶的张行简,登时恍然。
杨肃发怔。
有一段时间,他大脑空白,他感觉到了那种暗波涌动,他知道沈青梧永远不会嫁给他了。
那个曾在雪山中救他一命的女子,那个被他一直开玩笑同生共死的战场伙伴……
当有一个人到来,她整个人,拥有了另一种旁人没见过的动人风采。
她不只是可以让人性命相托的沈将军,她还是……谁也没看到过、谁也没在意过的沈青梧。
人一生都在寻找归处,都在问自己到底是谁。沈青梧说她找不到家,说她四处流浪,到处看看。
人若无家,与野草有何区别?
杨肃慢慢坐下。
他想问沈青梧——你找到家了吗?
沈青梧从楼上下来,坐到他们这桌。沈青梧看杨肃:“如何?奇怪吗?”
她没有问张行简。
因为张行简一直在低着头喝茶。
而且她知道他必然不觉得奇怪。
杨肃心中有事,勉强对沈青梧笑一笑:“很好看。”
沈青梧倒不在乎好不好看。
在她眼里,这样子必然是不好看的……打扮漂亮的时候,才是好看的。现在更重要的是,乔装进城。
沈青梧捞起桌上一个包子,塞入口中。
张行简刚想阻拦,想说让店家热一下。
但他抬头看她一眼,便要掩饰心跳。
为防止她厌恶,他还是少看为妙。
端着茶水、借喝茶掩饰情绪的张行简,听到沈青梧跟杨肃心不在焉地说:“你也换身像样的衣服吧。我们不是进城吗?你扮我夫君。”
张行简猛地抬头。
他对上沈青梧眼神。
沈青梧眼睛看着他。
她鼓着腮,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着他,笑得挑衅而快活:如何?有意见?
一会儿要带我进城一会儿要送我漂亮衣服,你从头到尾的目的,不就是想当我夫君,想听我叫你“相公”,想和我假戏真做吗?
我就不。
我就不如你的意!
就不被你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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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笑一笑。
他继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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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里,入宿前,沈青梧关门前,张行简站在她门口。
他一日一表白:“梧桐,我喜爱你。”
沈青梧听了如同没听,她哼一声,眼睛不看他:“知道了。”
她要关门,张行简抬手挡住门。
沈青梧:“我是不会让你进屋的!”
张行简微笑:“哦?你觉得我想进你房间?”
沈青梧:“你以为我傻吗?你、你对我、对我……你贼心不死,我当然知道!”
张行简笑。
沈青梧:“笑屁!”
张行简笑眯眯:“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来问你,你当真决定和杨肃假扮夫妻吗?真的决定了吗?”
沈青梧听他提这茬,顿时有了兴致。
她将门大开,站在门口要气他。
她说:“没错。我觉得我和杨肃年龄相仿,气势相仿,看着就非常的像一类人。我和杨肃扮夫妻,旁人一定会信,而不是像我和你那样——被人一个劲地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我不想被人不停问。”
张行简:“知道了。那你如何安排我呢?”
沈青梧瞥他一眼。
她快速移开目光:“你、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当我们家的账房先生吧。我们夫妻出门,带一个账房先生,也不是很奇怪吧?”
张行简颔首:“嗯,不奇怪。”
沈青梧笑起来:“那你还要说什么?”
她心跳跳得快,目光灼灼看他。
她真的喜欢欺负他,喜欢逗他,喜欢看他无奈。
沈青梧在心中想:快生气吧,快受不了吧!快被我气走吧,快不要再动摇我了!
张行简叹口气。
他漂亮的眼睛黯然无光。
他如她希望的那样,露出无奈神情:“看起来,你喜欢杨肃,多于喜欢我。”
沈青梧昂下巴:“没错。”
张行简平静淡然:“我知道了,你不要我,要别人。你心里没有我,只想欺负我。”
沈青梧:“……”
张行简:“那便随你意吧。不必在意我——反正梧桐更在意杨郎君啊。
“让我一个人待着吧。伤心的时候对烛枯坐,高兴的时候无人分享。
“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不分你的心。不过是喜怒哀乐没人在乎,不过是好心被人当驴肝肺,不过是别人欢欢喜喜你侬我侬,我一个人躲墙角捡点儿别人不要的剩饭剩菜。”
沈青梧:“……”
她眼睛闪烁,眼睫颤抖,开始不自在,开始忍俊不禁。她抱着的手臂也抱不下去,她向前走两步。
沈青梧:“唔……”
张行简向后撤退两步,摆摆手,一脸平静,示意她不必心软。
张行简低着眼自怜:“我本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本就是三人行中多余的那个。是我占用了梧桐太多时间,浪费了梧桐很多精力,我太不懂事了。
“梧桐去陪杨郎君吧。
“假戏真做也是正常。不必想起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转身往旁边房间走去,在沈青梧呆愣中关上了门。关门前,他望她一眼,闪着流波碎光的眼中,荡着伤怀之色。
沈青梧:“……”
张行简叹口气,关上门:“祝你们幸福,再见。”
沈青梧追两步停下。
她开始踟蹰,开始迷惘,开始意志动摇,开始有一个念头闯出来——
他好有意思。
他装模作样!
可万一他真的打算走了呢?
他是演戏逗我的吧,他肯定开玩笑的吧?
他说话的时候,唇一张一合,唇红齿白,那般好看……她好想压住他,亲他……
沈青梧,停下来!
第81章
三人如愿进了城。
张行简没有闹腾,杨肃和沈青梧扮夫妻,三人用假的身份进城。
原本沈青梧和杨肃都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被发现,准备开打。但是城门前的军士稀稀拉拉,查得并不严谨。
张行简与他们打听,含笑着:“上个月我刚来过这里,那时候守城的有十来人,怎么今天各位官爷,只出了四五个人?”
沈青梧心想:他上个月怎么可能出东京?
张月鹿的嘴,骗人的鬼。
那守城兵被调来看城门,心情不太好,回答得很嘲讽:“有门路的都去巴结上峰,去干油水大的事了。谁来守城?”
张行简装着天真:“但我最近听说,少帝被刺,朝廷把东京都封了,什么张家沈家都封了起来……说是沈家出了什么女刺客,向天下通缉……”
他说这话时,目光顿了顿。
同时,那在前面挤在一起的杨肃二人,也站在“通缉令”前,望着通缉令上所画的女子画像。
杨肃震惊:“这是……沈青梧?”
他看自己身旁那个穿上女装后身段风流窈窕的女子,再看看通缉令上那个被画的五大三粗的“沈青梧”。
绘图的人明明知道沈青梧是女子。
绘图的人却想象不出来女子怎么能在千军万马中刺杀少帝。
于是,结果是——通缉令上的沈青梧,满面横肉,眼神凶悍,唇鼻都更像威武不屈的男儿郎,而非女子相,更和真正的沈青梧模样相去甚远。
杨肃放下心:按照这通缉令抓人,那恐怕对方十年也找不到人。
杨肃奇怪:“纵使绘图的人不认识沈青梧,难道朝廷中认识沈青梧的人也没有吗?还有沈家……”
沈青梧:“也许他们都瞧不上沈青梧,根本没正眼看过沈青梧。在他们眼中,沈青梧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样子,也无所谓。”
张行简已经打听完自己想知道的讯息,走到他二人身后,听到沈青梧的评价。
张行简温和笑一笑:“朝廷不是谁的一言堂。有人想找出沈青梧,有人想先救少帝,有人不想找出沈青梧。这就是造成如今结果的原因。”
杨肃诧异,扭头看他:“朝廷不是你……不是张三郎说了算吗?”
张行简:“他不是不在吗?而且,朝廷上下凭什么完全听张月鹿的呢?他只是宰相,连少帝的话,都不能让人完全信服。”
杨肃:“无论如何,少帝恐怕活不成咯。”
他语气开怀。
只要少帝死,他们这趟任务就完成了!
张行简平静:“不一定。我方才打听到,四方有些本事的大夫、医者,都被官兵们押往东京,为少帝看伤。守城士兵们惶惶不安,透出一个讯息——要么,少帝已死,但被人封了消息;要么,少帝还未死,尚有一口气在,等着被救。
“看这城下官兵寥寥,全去押送大夫的迹象……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杨肃和沈青梧对视一眼。
不能让大夫们去东京。
沈青梧问张行简:“我们不是来看大夫吗?这城中最厉害的大夫,是谁啊?”
张行简:“容我问一问。”
沈青梧和杨肃二人去跟百姓打听消息,主要是杨肃问,沈青梧听;张行简去找他的当铺,拿最新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三人站在一家“明善堂”前,门口“神医在世”的牌匾已被摘掉,堂里堂外排满队,皆是找大夫看病的人。
他们在人群中听百姓抱怨:原来的神医被官兵们带走了,现在治病的人是神医的儿子。神医儿子远不如神医,但是神医儿子去官府求了好多次,说他爹年纪大了,经不得奔波,被官府打了出来。
百姓们的讨论声很小,生怕被官府巡逻人听到。
但话里话外,不满情绪分外真实。
有人偷偷说:“那个皇帝从他执政开始,就没做过一件好事,我家庄稼还被征走,要给他盖别院……干什么要救他?
“我看那个刺客,杀得好!”
也有人担忧:“话不能这么说,这皇帝这么年轻就死了,谁当皇帝啊?听说他们这一代皇室,都没几个苗子……这要是随便弄一个皇帝,还不如现在的,怎么办?”
“要是再回到帝姬霍乱朝纲的时候,也不好啊。”
有人问:“光听他们说帝姬霍乱朝纲,但是帝姬做了什么事,怎么霍乱的,也没人知道啊。反正我们家在前年的时候还能吃口饭,现在家里一堆病人,看个病还得千里迢迢来这里……过两天,估计排队都等不到大夫。”
在这处排队的,皆是病人、病人家属,说到伤心处,各个掩袖垂泪,哽咽连连。
有人偷偷道:“听说帝姬从益州开始分了大周,不知道南边会不会好一些啊?”
“别做梦了!重兵把守,还要渡河呢……谁敢去南边呢?”
“那、那我也想试一试!这皇帝要是不死,活过来了,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主意折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