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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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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歌手撑着额头。
  李令歌说:“沈青梧是我一员大将,我不能让你带走。”
  张行简:“她身上伤势颇多,如今你不能动兵,要她何用?我要带她治伤疗养,我不会让她为了几场别人的战争而耗损性命。我一定要带走她。”
  李令歌:“若是你对我的答卷满意,便会与我合作?”
  张行简:“我依然有条件——你给沈青梧自由,我才会与你合作。”
  李令歌:“什么叫‘自由’?”
  张行简:“由我定义的自由。”
  李令歌诧异地看着他。
  如此吗?
  他不要求什么权势的保证,不为张家争取功业,不要求她保证如何处理败者?
  张行简道:“殿下,我一向不相信他人的誓言。你如何对天下,我只会看着,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
  “只是牵扯沈青梧的事,我得上心一二。她说你是女子,会了解她一些。我并不相信,但我试图相信……她若信你,你难道连自由,都不愿给她一些吗?”
  李令歌垂下眼。
  李令歌半晌说:“我需要考虑。”
  张行简很迅速:“殿下好好考虑。”
  他当即告辞,一刻不想多呆。
  他背过身,听到李令歌不着痕迹的话:“你不怀疑沈青梧去东京,如今你跟着她前来,是我的计划吗?”
  张行简一顿。
  他怀疑过。
  他甚至现在还在怀疑。
  但是……
  张行简轻声:“我与她之间,那些都不重要。”
  张行简:“殿下与其试图让我怀疑沈青梧,不如先试问自己,你怀疑不怀疑沈青梧——上千军马前往东京,如今只有她一人归来。她被我策反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李令歌微笑:“间离我和沈将军吗?我不信你的话。阿无是顶天立地的好娘子,不会背叛我。”
  因她这句话,张行简回头,对她行一礼,从容笑一笑。
  他已走到门口,他听到李令歌再问:“李明书到底有没有死?”
  张行简戏谑:“你猜。”
  张行简手去掀帘,他听到李令歌在冷漠之后、疲惫而颤抖的问题:“你真的喜欢沈青梧?你们张家的男人,真的有心?你说的张家那个故事,是真的?容哥他……你没有杀他,是么?”
  张行简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对付政敌,需要策略。
  他在此后再面对李令歌,都将她当做政敌来对待。政敌之间,没有那种无用的怜悯之心。
  只是帘子落下,李令歌苍白的面容消失,张行简心中也浮起一丝怅然。
  他走这一步,是否对呢?
  他想保护天下百姓,他不想战乱大起……他在做正确的事吗?
  --
  张行简出军营,便撞上急匆匆赶来的沈青梧。
  沈青梧已换上军中铠甲,硬邦邦地撞来,将张行简撞得后退一步。他自然没发觉在这番动静之下,沈青梧无声无息地将借走的玉佩,重新还给了他,稳稳地系回他腰下。
  甚至张行简后退那一步,他手腕都被沈青梧稳稳地握住,没有退得更多。
  经历军帐中那场没有硝烟的斗争,张行简有些疲累,他迷惘地抬起脸。
  沈青梧心想:漂亮又秀美的郎君,睫毛这么长,眼神这么无辜,真是可爱。
  跟着沈青梧的军人啪啪鼓掌:“将军武功真好!一下子就拉住张郎君了……张郎君,我们将军救了你,没让你摔倒,你还不道谢?”
  张行简:“……”
  李令歌知道他和沈青梧的关系,李令歌聪明的话,还想用沈青梧的话,就不会在军中肆意宣扬。所以这军营中,张行简和沈青梧始终保持一种没有感情的关系,会对沈青梧的处境更好些。
  张行简便行礼,温和:“多谢将军相救。”
  沈青梧眼睛轻轻亮了一下。
  但她躲开张行简的凝视,向军帐中通报。
  李令歌的声音从内传来,沈青梧与张行简擦肩,进军帐去了。
  --
  沈青梧回来,本就应向李令歌复命。
  只是李令歌急着和张行简谈判,沈青梧急着学习雕刻玉佩,才将召见推迟。
  李令歌和张行简谈过后,已经累及。沈青梧换上铠甲来见她,她随意问了几句杨肃的情况,东京的情况,便示意沈青梧可以退下。
  但是在沈青梧退出前,李令歌斟酌着:“阿无,你觉得李明书,到底有没有死?”
  沈青梧很肯定:“没有神医救命,他必死无疑。”
  李令歌:“可如果有神医呢?”
  沈青梧:“……我和杨肃已经尽力了,如果他这都能活,莫非是天意?”
  李令歌笑容冰冷下去。
  李令歌轻声:“凭什么天意在他。”
  沈青梧向来寡言,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李令歌分明有心事,李令歌整日思考的事,也是沈青梧不在乎的事。沈青梧向她告退,李令歌低着头,一径没回应。
  沈青梧出帐子,叹口气。
  战乱早日结束,就好了。
  --
  沈青梧有自己的烦恼。
  无论李令歌和张行简如何谈判,她的难题也解决不了——
  此时此刻,沈青梧坐在校场旁的栏杆上,看将士们在校场中训练,卷起阵阵烟尘。
  她手中转着一块玉佩,翻来覆去。
  一个中暑的小兵被从校场中搀扶下来,正好喘着气坐在沈青梧身旁。
  这位小兵不敢和这个据传性格十分古怪的女将军搭话,谁料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将军主动和他搭话:“看这玉佩。”
  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梧踹了他一脚,小兵茫然抬头,接收了一块被抛来的玉佩。
  小兵手忙脚乱接住玉佩,见这是一方材质上好的碧绿玉佩,玉佩上甚至雕刻着什么——
  他惊喜:“将军送我的?这、这刻的什么?”
  沈青梧不动声色:“你觉得它刻的是什么?”
  小兵将玉佩对着日光,努力猜测:“一、一群蚂蚁?天狗吃月?不,也不对啊……莫非刻的是一群士兵在玩蹴鞠?将军真是、真是好雅兴啊。”
  随着小兵的胡诌,沈青梧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想起那手艺人跟她说:“娘子啊,想在玉佩上刻东西,除了力量足够,你是不是得画工了得?你这扭扭曲曲的痕迹……根本不适合刻玉佩。不如你先去学画?”
  可沈青梧学画学了很多年了。
  并无天赋。
  亦无进步。
  她照着张行简那块玉佩想复刻一份,分明十分努力,花了一上午时间,结果也不过是又毁了一块玉。
  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梧仰头,眯眸看着天上的太阳,心烦无比:材质多好的玉啊,她又花了一笔冤枉钱。
  她更穷了。
  如何向张行简交公粮?
  不……还不到交公粮的地步,如何应付他的玉佩质问,就已经是一桩难题了。
  沈青梧本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但她此时实在太难了,她吞吞吐吐地和小兵询问:
  “我有一朋友,认识了一个小心眼的、小心眼的……”
  小兵福至心灵:“小情儿?”
  沈青梧松口气,点头:“不错,就是小情儿。有次吵架,我朋友弄坏了两人的定情信物。我朋友万万没想到会和那小情儿重新和好……”
  小兵颇为理解:“女人痴缠起来,大男人确实应付不了。那小情儿若哭哭啼啼又惯会撒娇堵人,将军朋友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沈青梧有了精神:“对吧!你也觉得十分正常是吧!”
  但是,小兵说什么女人痴缠……
  算了,不重要。
  沈青梧:“那小情儿要我朋友把定情信物拿出来,我朋友拿不出来,怎么办?”
  小兵:“呃,撒个谎骗过去?给小情儿买个更好的礼物,糊弄过去,让小情儿忘掉?”
  沈青梧:“可那小情儿记性特别好,不是一般的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他全都记得,他只是平时不吭气,可就没什么事是他忘掉的……”
  小兵开始同情了。
  小兵说:“那、那将军那位朋友,不如认错。”
  沈青梧松口气。
  沈青梧:“我那朋友也是这么想的。”
  她有了思路,正打算就这么做时,把玩着玉佩的小兵突然说:“但是将军,认错也得讲究时机。”
  沈青梧:“怎么说?”
  小兵:“人家小情儿若是正伤心正生气时,你那朋友去认错,岂不是把人家直接气死了?”
  沈青梧:“唔,不错不错。”
  小兵:“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小兵一脸暧、昧地对沈青梧眨眨眼,希望沈青梧洞察他的暗示。
  沈青梧洞察了。
  沈青梧若有所思:“很有道理。”
  --
  一阵风沙狂卷,吹得一行人睁不开眼。
  为首的张行简,甚至咳嗽两声。
  但他侧过脸,发丝拂过面颊时,他依然看到沈青梧坐在校场边,和一个小兵聊得热火朝天。
  半刻钟了。
  竟然一直在聊。
  可沈青梧不是不爱说话吗?
  张行简低下眼,他一时觉得自己的计较很不尊重她,她日日在军营,身边自然全是男子;可他一时又觉得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滔滔不绝,分明是心思有异的倾向。
  张行简挣扎许久,还是与那陪着他在军营中散步的将军说,想去校场看一看。
  那将军受帝姬的命,来日夜监视张行简。张行简说要去校场,他当然奉陪。
  而到了校场的张行简,衣袍飞扬,斯人如玉。他与这里全然不同的气质,让许多将士在训练之余,悄悄看他,窃窃私语——
  “这便是那位张相,这么年轻。
  “这就是大家贵族郎君啊,长得真好看。我要是像他那样出身,有一堆人伺候,保准比他更好看。
  “他一看就文弱非常,来这里干什么?”
  张行简偏过脸,悄悄望一眼距离已经不是很远的沈青梧。
  沈青梧察觉张行简的到来,但她正因玉佩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她低头,继续和小兵聊得认真。
  张行简低下脸,眉头轻蹙。
  身边监视的将军正自豪地为他介绍:“郎君,我们这里的兵,日日都要训练。你看这弩,这箭,我们都花了很多好材料订做……和外面的花花样子不一样。”
  张行简点头:“确实。”
  将军:“郎君可以感受一下。”
  张行简心不在焉地抓过一只箭,搭在弓上,试了试。
  他听到将士们窃窃讨论:“他还拿起弓了,他会玩吗?别是压根射不中吧。”
  “东京来的精致郎君嘛,花花架子,多正常。”
  张行简不被他人的瞧不起而影响,这本就不是他的战场。但他心中忽然一动,想沈青梧日日和这些男子在一起厮混,会不会与这些军人一样,觉得他体弱无力,当不起男儿郎?
  沈青梧几次对他都十分不以为意……
  她是不是更喜欢孔武有力的威武郎君?
  她还一直跟着博容……博容武功就很好。
  张行简陷入深思。
  张行简改了主意,对将军含笑:“我射几箭试试,可以吧?”
  将军示意他随意。
  于是,练兵的将士们一个个心思都不在训练上,全都悄悄看这位意态风流的年轻郎君。
  张行简发现,沈青梧似乎也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张行简心想:我自然也孔武有力,不比你认识的军中男子差。
  这么想着,他射了一箭……
  一阵风吹来。
  脱靶了。
  --
  校场气氛尴尬。
  张行简脸僵。
  他悄悄看一眼不远处的人影。
  --
  坐在栏杆上、长发被风吹扬的沈青梧仰颈,面朝日光,噗嗤笑出声。
  和她聊天的小兵紧张,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将军怎么了?”
  沈青梧一本正经:“没事。”
  她认真看着小兵,笑了整整两声才止住:“别回头乱看热闹,得照顾某人脆弱的心灵。”
 
 
第90章 

  风沙确实太大了。
  那段“脱靶”演绎后,风卷着尘沙,又吹了一会儿,众人视线才清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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