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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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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行简委屈:“你对别人说一不二,可我一点特权都没有吗?我这么喜欢你,也等不到一句道歉吗?你以前不跟我道歉,现在也不和我道歉,明明是你错了,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儿?”
  沈青梧静静看着他。
  她产生困惑,觉得不解——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不确定她的心?
  她已经发誓。
  他仍半信半疑。
  他希望她承认自己的错,希望自己向他低一次头,希望……自己表现出在乎他的样子。
  沈青梧迷惑。
  --
  沈青梧说:“我本以为,你我之间,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张行简道:“你的以为似乎错了。”
  沈青梧:“我以为,你我在一起,受不了的人,先会是你。”
  张行简弯眼睛:“我也怕受不了的那个人,是你。”
  沈青梧:“我以为你宽容,温和,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
  张行简:“我也有执着,渴望,强求的一面。你最好不要见到我的这一面——那就不是你喜欢的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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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说:“不是那样的。”
  --
  可她沉默下去。
  拙于言语的她不会表达,她只察觉到了一些微妙。
  这种微妙,她需要慢慢思考,慢慢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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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沈青梧看张行简。
  她努力半晌,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长年累月坚持的原则拉扯着她,分裂着她。她似乎在走向一条铺满月光的道路,黑暗中却有什么持续地拖拽她,吞没她,不让她离开。
  沈青梧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坚定地走着一条自以为是的路,她最终会走到哪里去呢?
  她自己都不懂。
  她看张行简一眼。
  不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样的神情,张行简目光微晃,有一瞬间的心软。
  他倾身过来搂住她肩,轻声:“好了好了,今夜说不出口,我们就不说了。你不必太勉强自己。”
  沈青梧被他抱在怀里,她抬手,轻轻搂住他脖颈。
  她觉得他真好。
  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然而沈青梧才在心中感动,就听到张月鹿说:“今日说不出口,就明日吧。今年说不出口,就明年吧。”
  明日?
  明年?
  沈青梧:“……”
  她收起自己的感动,面无表情抬头看他:“我必须道歉,是么?”
  张行简颔首。
  沈青梧脸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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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被张行简请出了客房。
  子夜已过,还清醒着的,客栈中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了。
  张行简客气极了:“在你道歉前,我都不会原谅你。这本是应该的——你都不道歉,我怎么原谅?
  “不必试图和我搭话,不必试图瓦解我的心,不必试图用歪门邪道诱惑我。这都没什么用。
  “我狠起来,你是知道的。”
  张行简:“三个字。”
  他在她面前关上了门:“我等着你。”
  --
  沈青梧忿忿转身,寒着脸回房。
  她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不说,他能怎样?
  不过是仗着别人的喜欢,作威作福……
  她心里骂了一通,脚步停下来:等等,仗着别人的喜欢?
  谁喜欢?
  她很喜欢他吗?
  沈青梧陷入深思。
  --
  次日天亮,一晚上没睡好的沈青梧,在驿站客栈一楼遇到了同样没睡好的张行简。
  她抱着臂坐在桌前,如思考人生大事,面容十分沉静。
  张行简入座,叫了早膳。
  沈青梧盯着他。
  也许是她看的时间太久,目光太热烈,他不得不抬头,跟她打声招呼:“早。”
  沈青梧满意了。

  小二端上早膳,沈青梧咬一口肉包子,心中想:似乎不道歉,也影响不到什么嘛。
  张行简照样会和她说话,照样会在她的逼迫下回答她的问题,照样会露出笑。
  和以前也没有多大区别!
  顶多是不怎么逗她,不怎么突然对她笑,不怎么挨着她,不怎么偷看她,不怎么为她着想,绝不给她开门,绝不让她上床……
  和以前也没有多大区别!
  沈青梧可以忍。
  --
  沈青梧很快忍不了了。
  并非是她色心作祟,忍耐不了孤夜独眠的苦,而是他们在三日后的下雨日,敲了张行简他那位老师的门,前去拜访。
  他老师倒没什么烦人的。
  烦人的是,他老师家的宝贝女儿,看张行简一眼,就让沈青梧生起了危机感。
  --
  雨水潺潺,沈青梧戴着蓑笠,跟在张行简身后。
  他们刚在大堂见过那位老师与老师的女儿,娇滴滴的女儿美,一眼又一眼的眼波飞。这些都让沈青梧心中黏黏哒哒,十分不适。
  雨水如溪,柳绿桃红,园林古道蜿蜒漫长。
  踩着雨后湿滑的青石砖,沈青梧:“喂。”
  前面那位郎君当然如往日一样,当做听不到她的话。
  沈青梧拽住他,将他拖得和自己并排走。
  年纪大的管事还在前方引路,并不知道后面的沈青梧,已经把不情不愿的张家三郎拖住了。
  沈青梧:“我们离开这里吧,你老师不是好几个,我们换一个。”
  张行简被她拉着,半边袖子被雨淋湿,睫毛被雨水打得清亮银灿:“老师哪有换来换去的,你胡说什么——为什么离开?”
  他以为她是发觉什么他没发现的隐患。
  结果沈青梧说:“她想上你。”
  张行简一怔。
  他这次倒没装不懂,没和她打哑谜,他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憋半天,还是被她的可爱逗得忍俊不禁。
  张行简:“粗俗。”
  沈青梧改口:“她想爱你。”
  张行简弯眸,去看天外雨。
 
 
第94章 
  烟雨连天。
  管事说着话:“这边是老爷为两位安排的客房……”
  管事回头,愕然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在管事没注意的时候,沈青梧与张行简站在一处廊角下躲雨、说话。
  沈青梧摘了蓑笠,烦恼地跟张行简提他那老师女儿的问题。
  沈青梧:“纵使你说你不原谅我,但你也是我的人。”
  青翠欲滴的丛树后,张行简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一线连一线的雨丝。
  他听着耳边沈青梧的话,一瞬间生起一种念头:沈青梧不肯向他低头,不够喜欢他,如果多一个第三者的刺激,她会不会生起些紧迫感,会不会更在意他,为他收起她那一身时而会伤到他的刺?
  沈青梧:“张月鹿,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
  张行简回头,目光隔着烟雨茫茫,他眼中也漂浮着一些看不甚清的雾气。
  他笑容浅些:“吃醋吗?”
  沈青梧一愣。
  沈青梧咬牙:“怎可能。”
  张行简:“觉得我会被抢走?因为你自己不够爱我,怕有人出现来爱我?”
  沈青梧嗤一声。
  张行简不动声色:“既然都不是,沈二娘子怕什么。”
  沈青梧:“我怕你守不住分寸。”
  张行简微笑:“我岂会守不住分寸?”
  沈青梧沉默下去,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他的前未婚妻沈青叶,是个病西施。
  东京女儿娇妍者众多,不下于他老师的女儿。
  沈青梧在认识张行简后,短短回过两次东京。每一次,她都从旁人口中,听到很多年轻娘子们对张行简的倾慕、对沈青叶的嫉妒。
  而就是这般情形下,沈青梧从未听过张三郎的风流史。
  在那一众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贵族郎君中,张月鹿的清白自持、洁身自好,才让他不愧被人戏称为“月亮”。
  能做到这点,除了有张家二娘子张文璧对这位弟弟的严格监督,难道没有张行简本身的原因吗?
  他对于这种分寸的把握,从来都很好。
  就好像以前……他不想让她误会,便不给她一丝机会。他想让她误会,就给她一些余地。
  可恶。
  为什么沈青梧明明知道,却依然为此烦躁?
  张行简透过雨帘,观察着沈青梧。
  张行简问:“难道你怕姜茹娘?”
  他老师姓姜,女儿名“茹娘”。他这样称呼,没什么错,沈青梧心里却扎一根刺,怪异地让她别扭一下。
  沈青梧面上冷淡:“她一个弱女子,我怎会怕?”
  张行简:“那便没什么了——沈二娘子,你看,我来见我老师,是有正事的。我可以保证,我以大局为重,不会与姜茹娘发生什么……”
  沈青梧反问:“不以大局为重,你就会与姜茹娘发生什么了?”
  张行简挑眉。
  他笑:“何出此言啊,沈二娘子?”
  这种揶揄又狡黠、目光温润含笑的样子……一个男的,长成这样做什么?
  博容都没这样过。
  沈青梧别过脸,忿忿盯着天边雨。
  姜茹娘肯定想上他。
  毫无疑问。
  张行简问:“在想什么?”
  沈青梧正生闷气,说话不过脑:“在想博容也没你这样好看过。”
  她话一说出口,想起自己提到了“博容”,心便僵一下。
  她审度自己的话,觉得这话可以解读为夸张行简好看,她那原本的“博容没你这么风骚、勾引女子”的意思,其实并不明显。
  多亏她表达不太好,不会说话。
  张行简未必注意到。
  然而,抱着侥幸心的沈青梧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冷凝。
  她慢慢转头,向身后看,对上张行简那双幽黑的眼睛。
  雨水滴答,青砖被敲得叮咚响。凉风过,他冷笑了一声。
  沈青梧便立刻知道: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听出了她在贬他。她话说得这么含糊,他怎么听出来的?
  聪明人的世界?
  张行简本在犹豫自己这个让她吃醋的法子好不好,沈青梧提博容,他不再犹豫了。
  她有她那所谓“不喜欢”、却时时在心里想的博容。
  他多一个爱慕者,刺激刺激她,又有何错?
  张行简淡下脸,说:“我确实要在这里待几日,和老师谈一些事。沈二娘子看不顺眼,自行离开便是。”
  沈青梧反驳:“你我一同行路,我怎可能离开?你住我也住。”
  张行简淡声:“那便不要管我的事。”
  沈青梧:“你管住你自己,我当然不会多事。”
  张行简深深看她一眼,微笑:“我当然是,你最好是。”
  沈青梧气死!
  她恨自己口拙,气得哆嗦,却说不过他,被他牵着走。这样的混蛋,还想让她道歉,做梦去吧!
  他以为他是香馍馍,全天下女子都盯着他不放?也许人家姜茹娘根本不喜欢他呢!他骄傲个屁!
  沈青梧努力向着如何在语言上讥笑他,管事的声音从老远地儿飘来:“张三郎,沈娘子……你们跑哪里去了?”
  于是,沈青梧没有憋出骂人的话,张行简应了一声,那年纪一大把的管事便闻声而来,与他们汇合。
  沈青梧更加生气。
  --
  但是姜茹娘,必然是喜欢张行简的。
  沈青梧知道那种眼神——
  她从张行简身上看到过,从博容身上看到过,从李令歌眼中也看到过。
  张行简与老师坐于茶室聊政务,沈青梧抱膝站在室外树下,观察着动静。风拂叶落,短短一个时辰,姜茹娘让侍女进去送了一会儿茶、取了一会儿茶、送了几盘点心、又熬了粥汤。
  窗子开着,沈青梧透过窗,看到那娘子与她爹撒娇,沈青梧耳力极好,听得一清二楚——
  姜茹娘:“爹,你有客人,我亲自下厨做了糕点,我手都被烫坏了呢。”
  姜伯板着脸:“客人在此,不许撒娇。”
  姜茹娘:“月鹿哥哥怎是外人?月鹿哥哥,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你记得我吗?”
  窗外的沈青梧抖一身鸡皮疙瘩:月鹿哥哥,叫得真恶心。
  估计屋中人也觉得恶心。
  姜伯摇头:“你这小女儿,乱叫什么?张月鹿是星宿名,岂能分开,被你这样乱叫?”
  屋外的沈青梧恍然大悟——原来张月鹿是星宿名,怪不得他姐姐从来都“张月鹿”地喊他,而不是“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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