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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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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笨到那个程度,我知道你很用心。即使我在很生气的时候,很不想理你的时候,我也觉得……我似乎不应该辜负旁人的心。”
  她不想看到张行简失魂落魄。
  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即使在她厌着他怪着他时,伤心的张行简,也不能带给她报复的快感。
  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沈青梧思考着。
  张行简哑声:“好,那么你为什么把一块亲手雕的玉佩,送给一个小兵呢?他和你没什么情谊,也不是你麾下士兵,你怎么能把亲手雕的玉佩,送给他?”
  ——却不送我?
  沈青梧:“那本是要送你的。”
  张行简愣住。
  他心动了。
  但他不敢相信。
  他喃声:“可你没有……”
  沈青梧:“因为我不想把残次品送给你。”
  张行简猛地抬眼,向她望来。
  他眼中荡着万般光华,春波潋滟,死水复起。
  张行简说:“……我不相信。”
  他说着不相信,可他扣着她腰的手在一点点收紧,用力的,握得她都有点疼了。他说着不相信,可他眼睛看着她,那样的情意荡在他眼中,就好像千万遍要推倒她,要亲吻她,要与她融在一起……
  沈青梧笑起来。
  她凑到他耳边,声音平静,荡气回肠,激起千层浪:“张月鹿,求你了。
  “求你来……爱我。”
  她骤然被他推倒在榻,发丝被他压在手肘下,唇齿被他压住。
  郎君已经半干的衣袍拢到沈青梧脸畔,沈青梧知道,他第一次这般激动。
  --
  可这仍不够。
  激烈的床榻之事,仍不能平这一切。
  在某一瞬间,张行简当真感觉不到天雷的威力,他身心都是怀里的这个坏娘子。她勾走他的心魂,他完完全全向她投降,她可知道?
  张行简没有说出来。
  但是沈青梧知道。
  因为,在他抱着她、身体僵硬又带着战栗放松下来时,沈青梧将手搭在他肩上,搂着他颈,让他靠近她的唇。
  她用很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说了一句他等待很久、已经不在等的话:
  “对不起。”
  张行简身子僵着,低头看她,他眼中潮湿,雾气濛濛,他看不太清她,怀中女子仰着面,眼中同样波光粼粼。
  沈青梧说:
  “这三个字,我也许欠你很久了。
  “这两日,你和我生气,你很不开心,你不开心之下,仍回答我的问题,我逼你的时候,你还是会和我说话……我便在很努力地思考。
  “我确实,没有受过太好的学业教授,没有在人生路上被指引出太好的方向,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受了伤、吃了亏、跌倒了、再去摸索,最后才明白。
  “我一直在看你,看你对姜家父女平常心,看你对我平常心。其实你与我置气时,对我都不太坏,你但凡看姜茹娘一眼,就一定会看我一眼,你好像在怕我受不了。
  “我确实受不了,但我在忍,在想原因。而今,我想明白那个原因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特别向往你,谁说都没用,谁拦都不行,我就要得到你。因为你是我少时那个……我以为我会拥有、却没有拥有的人。你是那个……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沈青叶,还不喜欢沈家任何人,张家任何人的人。
  “我在十六岁时就看出来,你是一轮冷月。我在不知道你那些阴谋算计的时候,就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情,这么狠,对我这么坏啊。
  “他越是讨厌我,我越要跟他对着干。他抛弃我,我就也要抛弃他。
  “后来……我追着你不放,确实有些报复的原因。但还有一些原因,可能是我喜欢你那种公平对待所有人的态度。你可以不喜欢沈青梧,但你也不应该喜欢其他人。你满足了我的向往……
  “不偏不倚,谁也不爱,谁也不厌。我知道我身上问题太多了,大家对我态度都会很复杂……于是,张月鹿的公平,就是我想要的。
  “但是前两日,我看你对姜茹娘那样,又看你对我那样,我就觉得……我不想要你的公平,我开始贪婪,我妄图摘月,并且希望明月照沟渠,希望月亮偏爱我。”
  沈青梧眼睛波光粼粼,与俯着眼的沉静温柔的张行简对视。
  他喉结滚动:“那不是沟渠……”
  沈青梧伸指抵住他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让她继续说。
  她不与人沟通,不与人剖析自己的想法,她笨嘴笨舌,越说越生出误会。可是在张行简面前,她需要学着开口,需要让他听到她的声音。
  这世间,应当有一个人,会认真地听她在说什么,看她在抗拒什么,看她在胡闹些什么。
  应当有一个人,透过她那些糊涂账,看清她这个人,并且说——“我喜欢梧桐。”
  这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喜欢不需要任何改变的梧桐,我喜欢你所有的缺点和优点,我全盘接受你的一切。”
  偏爱着她的张行简,也应当被她看到他的心。
  沈青梧眼中泛着水雾粼粼,她躺于他怀里,眼睛并不看他,虚虚地涣散着。
  沈青梧缓缓道:“我希望你偏爱我,而且,我好像看到——你确实从天上掉下来了,你确实在偏爱我。
  “我没有混账到,连你对我的好,都看不出来。
  “可是漫长的时光中,我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总在自己跟自己使劲,不看你一眼。或者说,我看了你,但我不认为你和我是一路的,我没有把你放到我的人生中。
  “我沉浸在自己对你的向往执拗中,我自我感动又自我唾弃,生出喜欢又生出厌恶。我无法自拔,却忽略了你对我的喜爱。
  “所以……张月鹿,原谅我吧。
  “张月鹿,不要担心你的爱得不到回报。你千万分地爱我,我千万分地回报。人生如棋局,从此刻起,你落一子,我必定跟着落一子。
  “所以你别伤心,别迷惘,别笑得那么勉强,别总是说‘你不在乎我’。这样的话,我也很无措……”
  她手指点到他眉目。
  她说得磕磕绊绊,他眼中一点点泛湿。
  张行简一言不发,低下头,用手扣住她下巴,十分亲密又热情地来亲她。
  攻城略地,四处冲锋,势不可挡。
  他手指温热掌住她腰身,贴着她唇的气息颤颤:“你的心,你的心……”
  梧桐,你是否已经在爱我了呢?
  --
  风声瑟瑟,院中光暗,雷电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了。
  院中只有残叶凋零,天色向晚。
  窗子关上,回到床间放下帐子的二人发丝相缠,正如他们的手指一点点握紧。
  --
  张行简到底是落泪了。
 
 
第98章 
  天又在下雨。
  好在没有电闪雷鸣了。
  雨下三日, 第三日时,空气潮润,整个天地宛如泡在深海中一样。
  最近一年,每每下雨时,沈青梧都会被旧伤牵引,日夜难眠,要受一些罪。这一次也差不多,但是这一次又分明很不一样。
  沈青梧被雨声吵醒,有些迷惘地看着帐外微亮的天光。
  不在军营中醒来的每个早晨,她都要恍一会儿,才能回到现实。
  沈青梧清醒过来,意识到身处何处后,拉开帐子,看到了床边小木凳上叠得整齐的一层男子的中单。
  她目光闪烁一二。
  两日雨天,张行简都宿在她这里。她脸皮厚无所谓,倒是姜家仆从们,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今日他人呢?
  沈青梧从床上爬起,随手抓了抓睡得蓬松凌乱的头发,敷衍地扎了个马尾。她闻到那日日要喝的熟悉的中药味,便披了一身外袍,鼻子循着药味踏出了屋门。
  一炉药被转移到屋前台阶上廊下,小火慢煎。
  张行简就坐在台阶上,手托腮,看着断续雨帘出神。
  他气质高雅,屈居如此寒舍,也有一番山水行将之韵。
  沈青梧想,这两日下雨,他那贯通南北的消息网大约被阻断了。此人整天想着一肚子阴谋诡计,此时必然也在思考他那朝政大务。
  张行简听到脚步声,回头。
  他尚未看到她人,转过脸时,眼中就浮着点点笑意。
  张行简打招呼:“你睡醒了呀。”
  他有点带着自矜的得意:“我起床时,你竟然没发现。”
  如此威武的沈将军,对身边一举一动都敏锐十分。张行简与她在一起时,他想动一下,睡梦中的沈青梧也会立刻察觉,会本能地要么用手捏住他咽喉、要么顿在他心口……总之,沈将军会提防身边所有人。
  但是这一次,张行简蹑手蹑脚地起身,她只是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了。
  张行简笑眯眯:“梧桐,你身体开始接受我的存在了。”
  沈青梧默然。
  她虽然心里明白,但是看他那么得意,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上头。
  沈青梧冷冰冰:“哪次我睡梦中被刺客拿刀捅了,你就没这么高兴了。”

  张行简:“……”
  他责备地看她,脸色淡了下去。他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微训:“像什么样子!”
  头发也不梳脸也不洗,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袍就钻出屋子,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像她这样乱七八糟的女子了吧。
  沈青梧不搭理他。
  她慢慢挪过来。
  闻到那中药味,即便是她,也皱了皱眉。任谁日日喝,都要受不了。
  张行简:“药快煮好了……”
  沈青梧立刻转移话题:“你坐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是在想着如何算计别人,做什么坏事?”
  张行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他不揭穿。
  他看她坐了过来,挨着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想逃避吃药的沈二娘子,也挺可爱的。
  他可以让她拖延一会儿时间。
  张行简笑吟吟顺着她的话:“谁说我在算计什么了?”
  沈青梧很认真:“你不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必然在酝酿着很多计划。”
  张行简:“我没有。”
  沈青梧挑一下眉,不和他争辩。
  他倒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暗中有些心虚:因他一人坐在屋外廊下,是因他刚刚与姜茹娘见过一面,重新谈过一次话。他回来后,怕沈青梧察觉后吃醋,便一人坐在台阶上吹风。
  吹风之时,张行简又开始挂念起东京之事,帝姬之事……
  沈青梧其实猜的不错。
  但他不想让沈青梧觉得他只会使坏。
  张行简便道:“此地空空濛濛,恰如山水吐气,与卿斯于烟雨,焉能只谈国事?”
  沈青梧默默看他一眼。
  张行简笑着为她解读:“我在赏雨。”
  沈青梧不吭气。
  张行简观察她:“什么反应?怎么,你不信?”
  张行简便开始不动声色地自吹自擂,大意是说当他是风雅美少年时,他和一众东京意气儿郎们,也曾观荷赏花,也曾日斗千酒,也曾作诗百篇。
  张行简叹道:“……可惜之后忙于朝务,那些都懒怠了。”
  沈青梧不语。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张行简风流意气的时候。但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尚未及冠,便已在为朝务奔波了。
  而且……风雅端秀的张月鹿,似乎离她,更加遥远。
  张行简想了想,推推沈青梧:“你去屋中拿几个杯子。”
  沈青梧不动。
  张行简又推了推她,笑道:“快去快去。”
  沈青梧扭头看他,佯怒:“你敢指使我?”
  张行简含笑:“沈将军使唤不得吗?我做一个游戏给你看,你一点力都不出?”
  他鬼主意那么多,沈青梧被他说动。她起身回屋去取了他要的东西,临出门时,不小心在镜子上瞥了一眼。
  沈青梧放下杯盏,将长发认真扎了一下。镜中的她有了些英秀之气,沈青梧才端起杯盏,重新出门。
  雨丝断断续续,淅沥成河。
  沈青梧坐在张行简身旁,雨中有风,吹得他颊畔发乱,宽袍如飞。他俯着眼,将沈青梧取来的杯子,从左到右摆在阶前。
  他指骨握杯,将杯子举出屋檐,去承天上雨水。手指与杯盏相映,皎皎之色,让沈青梧目光晃了晃,想起了些私密之时……
  张行简轻声:“你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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