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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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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要一身明澈,有人要走入地狱。
  张文璧沉默地站在原地,落着泪,坚定长立,默然承受一切。
  一个人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一个人拼尽全力去反抗的那所谓背叛的命运,是否本就毫无意义?
  人生的意义,对他来说,过于空茫。
  这本是博容要的。
  但是,他仍然没有忍住——
  博容沙哑着声音,问张文璧:“若是有上苍,若是有一只眼能看到一切的恩怨——在上苍眼中,我十恶不赦吗?”
  张文璧此时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她怀中有一封信,烧得她胸膛滚烫又颤抖。她永远是张容最乖巧最听话的妹妹,她将按照他的意思,在合适的时候,交出那封信。
  她一无所知。
  她唯一知道的,这将是自己见到的张容的最后一面。
  --
  在博容离开一息后,长林等人才追到张文璧。
  张文璧靠着墙,安静地落泪。她不逃不反抗不狡辩,他们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张文璧闭眼:“你们通知我三弟吧——我大哥逃了。”
  --
  东京沈家气氛萎靡。
  沈青梧成了刺客,沈青叶和一个杀手私奔,朝廷若不是还忌惮沈家的兵权,沈家此时上下全要入狱。
  然而虽然没有入狱,沈家上下却都被软禁在家。
  沈家大家长,沈青梧的父亲丢了官职,日日在家和沈母吵架。鸡飞狗跳,整个家战战兢兢,让沈琢精疲力尽。
  这一晚,沈琢回到屋子,立即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斗篷人坐在窗角,让沈琢当下去摸刀。
  那人摘下斗篷,沈琢目光一缩——“博帅!”
  博帅不是被关押在张家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越狱?
  沈琢没来得及想这些,博容淡淡对他说:“我认识一个神医,但需要想法子让他进东京,给官家吊命。
  “沈家有一个飞黄腾达、让过往罪孽既往不咎的机会。只要你接下来,听我的。按照我的计划执行,沈家有机会重振旗鼓。“
  沈琢:“有机会?”
  博容微笑:“输了,便身与魂俱灭,满门抄斩;赢了,就挟天子以令诸侯。沈家郎君,敢跟着我赌一把吗?”
 
 
第99章 
  离开姜家后,沈青梧在接下来一月内,跟张行简去了很多地方。
  东京此时,气氛紧张,暗杀不断。
  一位神秘的神医在沈家保护下被请入东京,未通过任何检查,便要入宫为少帝治病。
  朝臣斥沈家包藏祸心,沈家出兵,直接与禁卫军为敌,在朝臣中杀出一条血路,顺利入宫。同时,沈氏拿着虎符,私自调动陇右军。
  这番行径,分明有“谋反”之意。
  禁卫军势力分散,敌人竟在第一时间拿下他们。朝臣们与逆贼沈氏展开唇枪舌战,待有些人反应过来,想往东京外送信,求助宰相张行简时,发现东京已经被封成一铁桶,一只蚂蚁也飞不出去。
  风雨昭昭,人心惶惶。
  张家门前访客络绎不绝,可惜做主的那人不在,张家门口很快重新门可罗雀。
  在这般紧张氛围之下,长林在诸位死士的配合下,要亲自闯一闯博容布下的网,亲自出去,为自家郎君送到信——
  是了。
  如今东京情形,长林不信是沈家突然变得有勇有谋,布置精确且迅速。沈家若真有如此头脑,便不会放弃沈青梧,也不会让沈青叶离心而走。
  必然是博容。
  必然是博容选了沈家——博容需要兵马。
  他们这些死士,没有防住博容。只好出城请郎君救东京。
  可是,长林不明白:博帅到底要做什么?
  杀少帝?
  他随时可杀。
  救少帝?
  此时也未曾听闻少帝突然病愈啊。
  难道博帅自己想做皇帝?
  想不通。
  --
  东京一团乱之时,沈青梧跟着张行简,拜访各类人物。
  有些名士,有些隐士;有些村夫,有些走卒。
  江河浩浩,天地辽阔。
  沈青梧看张行简在天未亮时登某山林三顾茅庐;在深更半夜时,看张行简与街头乞儿聊天喝酒,态度闲然。
  她如旁观者一样,看他在做什么。
  正如他像旁观者一样,从旁人的口中,去了解李令歌的到来为大周以南带来的影响。
  他经常夜不能宿,整宿整宿地在院中踱步,时而望天沉思;他经常给不同的人写信,有时沈青梧睡一觉起来,发现他仍在苦熬。
  此人性情坚忍。
  沈青梧从另一个角度看张行简——
  当她不是从私心角度看他,当她旁观他殚精竭虑为天下百姓在私下做的这些事,沈青梧难说毫无感触。
  沈青梧一贯是自我的,自私的。
  天下不在她眼中,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她才能睁开眼看旁人。每次助人为乐,也不过是顺手而为。
  但是张行简不是。
  她觉得他是没什么同情心的。
  他疏离有度地看着所有人,做的所有事见的所有人,微妙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动向。他对单独个人很少表现出同情,或者说,沈青梧认为他没多少同情心。
  他算的一直是全局。
  有一次,沈青梧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李令歌?跑遍这么多地方调查这么多,认识这么多人?谁是上位者,以你的能力,对你都没什么影响才对。”
  张行简回答:“我是旁人戏称的‘月亮’啊,不是吗?”
  他含笑望她:“我自从记入张家嫡系的第一日开始,就注定我此一生都将守君护君,守天下护百姓。众生眼中的‘月亮’,不正是应该做这些吗?”
  明月照大道。
  明月也照着沟渠。
  所有人都被放在眼中时,被牵记在心中时,张行简的存在,才有意义。
  不然……何必要太阳落山,何必要月华满天?
  做了人家的弟弟,当然要为人家解决麻烦。
  做了张家的月亮,当然要为天下人谋利。
  沈青梧道:“但是你做的这些事,太曲折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不会感谢你。”
  张行简反问:“梧桐每次救人时,都想要感谢吗?”
  沈青梧一怔。
  她摇摇头。
  她不想要感谢。何况,她很多时候听到的,是误解,不是感谢。
  沈青梧问张行简:“你想守护大周,是吗?”
  张行简颔首。
  他邀请她:“来和我一起,好不好?”
  沈青梧没有应。
  她要考虑。
  她要观察。
  教育的缺失让她没有宏大目标,宏伟理想。某一瞬间,她窥探到张行简的野心,那野心不肮脏,反而美好,让一直活在阴谋算计中的沈青梧困惑。
  后来她会知道,那是“梦想”“理想”,不能称之为单纯的“野心”。
  沈青梧此时不明白那些,只偶尔窥得冰山一角,让她生了兴趣。
  沈青梧要靠自己的眼睛,再看一看。
  --
  五月时节,端午节前,某夜华灯初起,沈青梧和张行简在一陌生城镇流连。
  一刻前,他们刚刚从一名士府上出来。
  名士将李令歌骂了一通,左右不过是“女子为政,祸国殃民”“大河决堤都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把持朝政引来上天降祸”。
  这位名士说:“问我她有什么功绩?她一点功绩也没有!她是盗取陛下的功劳!天下谁不知道,沈青梧刺杀年少皇帝,就是那李令歌指使的!我日日拜佛,祈祷老天有眼,让陛下早日安康……”
  他不知道站在他旁边的,就是沈青梧本人。
  沈青梧本人冷冷问他:“皇帝难道没有当政过吗?他治理国家,也治理了那么一年多时间吧。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良家女子,绞尽脑汁搞出了多少可笑的赋税徭役。
  “你祈祷这种人安康?!”
  名士怒:“张月鹿,我看在你我祖上有交的面子上让你进门,你岂能让一个女子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毫无礼数!”
  毫无礼数的张行简还没发怒。
  更无礼数的沈青梧就忍不住出了手,将那名士揍了一顿。
  最后二人被扫地出门,还被放下话:“我家郎君说了,限你们今夜内赶紧离开此城!不然到了明日,郎君让县令贴通缉令,缉拿你们,让你们蹲大牢,好好反省!”
  星光暗暗,凉风吹过,张行简和沈青梧站在府外石狮旁。
  张行简眨眨眼。
  沈青梧一听对方还敢发通缉令,分明那县令也和这名士交好,气死她了……她大步迈上前。
  趾高气扬的管事和仆从赶紧把门一关,不许女煞星进府。
  张行简从后抱住沈青梧腰,箍住她不要她乱跑。
  他笑吟吟:“好了好了,你把他们家郎君鼻子都打出血了。要是搞出人命,我们不还得赔钱吗?这样就够了。”
  沈青梧气愤:“你祖上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张行简松开她,让她转身和他发怒。
  他笑:“对,看我祖上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沈青梧命令:“赶紧和他们断交!”
  张行简应:“回去就写信和他们断交。”
  少言寡语的沈青梧难得如此激动:“这算什么名士!”
  张行简颔首:“这算什么名士。”
  沈青梧:“还不如我呢。”
  张行简弯眸:“还不如你呢。”
  他一直轻轻快快地鹦鹉学舌,顺着她说话,声音好听语调带笑,不气不恼情绪稳定,沈青梧被他影响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后,沈青梧颇为心虚:她当场发火,没有搅坏他的计划吧?
  张行简看一眼她偷望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笑着摇头:“无妨。我对他家这一代的掌权者,本也十分失望。是老师名单上列了此人,我才来看看。如此一见,果然我早年的判断无错。”
  沈青梧问:“那……我们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张行简眨眼:“对呀,我们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他摊手,蹙眉为难,眼中却带戏谑地笑:“你该不会不服气,觉得打得轻了,还想继续打吧?”
  沈青梧哼一声。
  沈青梧道:“打得自然轻了。但是打他脏我的手,算了。”
  她不安地问张行简:“那我们就……离开此城,出城去?”
  张行简笑眯眯:“对啊,只好出城去其他地方了。”
  沈青梧唇角微抽,没忍住上扬的弧度。
  她看他这样闲雅温柔的模样,又一路鹦鹉学舌语调藏着调皮……哎,好想亲一亲他。
  沈青梧已习惯自己随时会对张行简生出的喜欢之情。

  这种情绪总是烫得她周身发麻,她渐渐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她只是仍在感受,思忖,怕自己判断错误。
  沈青梧跟上张行简,问:“你真的不生气?原本还说在此地一起过端午,如今被赶出城,我们可能得在野外过节了……”
  她算算路程,接下来四五天的路,都会在荒野地行走。
  张行简想要的端午节,自然没有了。
  张行简回神:“嗯?你以为我在乎端午?唔,错过就错过,也没什么……”
  他有些心不在焉。
  东京那边好久没来信了,沈青梧猜他在担忧,便也没多话。
  然而张行简笑着和她说:“趁着天亮被赶出城前,我们还有一晚上时间可以在城中逛一逛。”
  他直白道:“梧桐,我不在乎身处何方过节,我在乎的是你和我在一起。”
  他轻声:“自天龙二十五年初的上元节,我与你再没有一起过节,有些可惜。”
  他越这么说,沈青梧越为即将错过的端午而不安。
  他只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入人群。
  沈青梧很快淡定下来。
  他既然说不在乎,她就当他不在乎。
  今夜陪他一起玩,也算让他尽兴。
  --
  灯火漫天,街头热闹,建了一半的游龙大船停在岸边,还有很多彩灯做了一半,堆在路旁。
  张行简和沈青梧穿梭人流。
  他们站在围满了人的杂艺团前,听着敲锣打鼓声,看他们表演完一口喷火节目,开始向围观百姓征收钱财。
  铜盘到沈青梧面前。
  沈青梧朝里丢了几枚铜板,回头问张行简:“你知道怎么做到的口喷火吗?”
  张行简:“人家不是说,生怀异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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