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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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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落在这对情难自禁的男女身上。
  横梁上的瓷片从头到尾没有被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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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行简揉着额头,趔趄着从榻上翻身,手肘撑着床榻平复自己剧烈的呼吸。
  他面容染绯,眸中湿润,唇瓣颜色更为鲜妍,一身本就清薄的袍衫也在你来我往的发痴中弄得凌乱。长发散在脸上,低垂着面的张行简,睫毛上沾着一滴汗渍。
  他回头,透过迷离的烛火光,看那倒在榻上、已经被他用药灌昏迷过去的娘子。
  而他自己因为也吃了几口药,头也有些昏。但总比第一次吃这药的沈青梧好一些,总比将药灌了大半的沈青梧好一些。
  幸好这是药,不是毒。不然沈青梧色中饿鬼,被他弄死,恐也不知。
  张行简苦笑,又心中微恼:居然真的是沈青梧。
  博容居然放沈青梧离开军营,放任沈青梧来找他。
  张家的事那么复杂,博容为什么要让沈青梧参与进来?博容为什么不对沈青梧好一些,为什么不让沈青梧远离这些是非?当着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多好,干什么非要和张家牵扯……
  张行简低声:“沈青梧,我早告诉你不要太信博容。”
  可是沈青梧从来不听他的话。
  张行简模糊的视线中不能看清沈青梧,他也不想看清。他在床榻边怔坐一会儿,想到自己该离开了,该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青梧应该玩够了吧?应该回益州去了吧。
  张行简脑中混乱,他尽量冷静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他想他要趁沈青梧醒之前离开。离天亮应该还有些时间,他该走了。
  他此时心头太乱,许多想法觉得都有疏漏。可他脑海中一直在想沈青梧,心里七上八下、胸前的伤不断地疼痛,全是她带给他的。他很难在不想她的时候,去重新规划他自己要做的事。
  他该离开了。
  张行简起身,去摸床边的竹杖。他被扔在榻上的药碗绊了一下,跌回床上,不禁出神了一会儿。
  张行简突然回头,空茫的没有神采无法聚焦的眼睛,落在床榻上。
  他忽然折身,俯身而下,手指抚上她眉眼,勾勒她的轮廓。
  他说服自己,他只是确认这个人确实是沈青梧,自己没有再次弄错。女杀手会听孔业的命令除掉他,但是沈青梧不会。这世上,应当没有任何人能让沈青梧完全听话。
  手指下抚摸到的面容,确实属于沈青梧,属于那个……很奇怪的娘子。
  张行简克制着呼吸,目光温柔一瞬——
  从来都让他看不懂的、任性自我的小梧桐啊……
  他必须离开了。
  张行简站起身,摸着自己的竹杖,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此处。
  --
  沈青梧再次醒来时,迷迷茫茫,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日。
  黄昏余光擦过窗子,落入空荡荡的屋舍中。沈青梧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看到自己微垮的衣物,露出的半只圆润肩头。长发散至腰,她起身时自己都压痛了头发。
  她不认为自己独自一人能意乱情迷到衣物快剥掉的地步。
  张行简。
  日光在沈青梧禁闭的眼皮上轻轻一跳,她的眼睛突然睁开。
  屋中没有人的气息,内力外放,会发现这处屋舍都没有活物的气息。昨夜那碗药是陷阱,张行简用美色勾她,他溜之大吉。
  沈青梧淡然起身,开始逡巡这处屋子是否有残留的痕迹。
  她技不如人,输张行简一筹,被他反将,这没什么。她早就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养病,他的这出戏精彩,勾起沈青梧的好胜心。
  他越是讨厌她,无论她是沈青梧还是阿无、他都要远离,她越是要得到他。他激起她的战斗欲,她就喜欢难搞的人。
  沈青梧翻身跳上横梁,发现了碎碗的瓷片,以及横梁上布置的那些机关。她发现这些陷阱足以让人重伤,眸中不禁更加明亮——
  好厉害的张行简。
  好坏的月亮。
  她更想要了。
  何况昨夜的情形,让沈青梧今日想来,也心中荡意连连。
  寒夜中,检查过屋子内外一切的沈青梧走出屋子,背上自己的弓。
  猎手要开追猎物了。
 
 
第37章 
  暮霭沉沉时,市廛间当街铺房悬挂起灯笼彩饰,人流三三两两,秩序井然。
  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袍郎君用竹杖探路,走进一家门口挂着“打烊”木牌的当铺。
  蓑笠边缘的帷纱飞起一角,隐约可见他清隽容颜,憔悴神色。
  而沈青梧便坐在当铺对面三层阁楼的屋檐瓦上,闲闲看着张行简如何辛苦。
  追上张行简花了些功夫,但并没有太难。他到底身上有伤、眼睛不便,这样相貌的郎君,在这般穷苦之地并不多见。张行简算了许多隐蔽路线,却没考虑过他自己相貌的出众。
  以为戴着蓑笠就不明显了?
  沈青梧拔着屋檐上的草,懒洋洋:笨。
  既然跟上了他,她便不着急下去找麻烦。猎物已经入了她的网,她想什么时候下手便什么时候下手。而今——看猎物挣扎,也蛮有趣。
  张行简自认为聪明,沈青梧不用脑子,谁胜谁负?
  她要拭目以待。
  此时,进入当铺的张行简,刚刚与店里小二对完了暗号。
  当铺扶拦后的小二自然不知道站在眼前的斗笠郎君便是自家主上,却也不敢再懈怠。
  小二邀张行简进里面歇息,说要给客人安排上房。
  张行简摇摇头,温和十分:“我如今另有他事,暂时不能歇息。何况我也不想给你们找麻烦。”
  他的“麻烦”让人听不懂,张行简已经略过那话题,问小二重要的问题:“我先前托你们给益州军统帅去信,已经过去了五日,益州军统帅没有回复吗?”
  暗网遍布,当铺相连,飞鸽传书,五日应该足够了。
  小二苦笑:“郎君,益州那边好像在打仗,咱们的信鸽进去后就没飞回来过。我们放了好几拨信鸽,都没收到回信。”
  张行简蹙眉:打仗?
  估计是西狄与益州的摩擦吧。
  时间选得真不巧。
  若无意外,博容此时应该已经见到李令歌,拖住李令歌;而他这边应该证据反转,利用自己那所谓的渎职卖官罪反将到孔业身上,拖孔业下水……
  张行简让孔业下台,孔家跟着倒。没有李令歌在朝,没有孔家相护,张家成为少帝唯一依靠的人,才有机会徐徐图之,对付少帝,废弃并杀掉少帝……
  少帝以为天下人都将张家曾经的惨案认为是帝姬造成的,张家自己也应那般认为。少帝依靠姐姐的保护才那般肆意妄为,依靠孔业的计谋才和帝姬平起平坐。若是两个先机都没有了,少帝不学无术,又能如何?
  但是如今看,不光张行简这边倒霉,博容那边也进展不顺……
  张行简陷入深思。
  他想写信让博容将沈青梧召回,恐怕短期内做不到了。
  小二无法通过斗笠看这位郎君的神色,小二只建议:“郎君,若你的事真的急的话,不妨召那些暗卫出来,帮你去益州送信?”
  张行简回神。
  他想到长林等人。
  长林那些人与沈青梧打过后,便重伤逃之。他们之后和当铺联系上,想和张行简联络。可惜那时张行简被沈青梧“软禁”,根本没法子与他们联络。
  而今嘛……
  张行简说:“让他们先疗伤吧。伤好了,若想来寻我,唔,十日后再来找我吧。”
  他给了一个地名。
  小二记下后,目送这位郎君扶着竹杖离开。
  他见这人眼睛有疾,行动间却悠缓安然,实在让人看不懂。
  为什么是十日后再找他?现在不能找吗?那些暗卫养伤比保护郎君更重要?
  小二自然不知张行简的意图,只好摇摇头。
  张行简离开后不久,当铺又来了一位客人。
  今日两拨客人都十分奇怪:先前郎君眼睛有疾,气定神闲提了一堆要求;现今走进来的年轻娘子背着一张弓,冷面冷眼,看着不好对付。
  小二手按在扶拦后下方暗格的刀柄上,对这位女客人皮笑肉不笑:“娘子,外面写着‘打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看吗?”
  沈青梧打量一番当铺,目光落到这伙计身上。
  她直接问:“张行简要你们做什么?”
  小二:“什么张行简?你在说什么?你……”
  他本就不知道先前郎君的名字,这娘子看着不好惹,自然敷衍为主。但沈青梧懒得跟他饶舌,手肘撑在案上,只那么轻轻一磕,她手肘下的案面,便开始寸寸裂缝。
  小二呆若木鸡,额上渗汗:这煞星……
  他快哭了:“小本生意,哪里惹了您老人家,我们改……”
  沈青梧:“张行简和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跟我复述一遍。不然我拆了你们店。”
  小二犹犹豫豫地说出来,心想先前那郎君也没警告他们不能说,那就是能说的吧……只是之后得赶紧提醒主人。
  沈青梧:“那你们帮我传个话给长林。”
  小二:长林是谁?
  沈青梧慢悠悠:“你们告诉长林,博帅让我保护张行简,张行简的安危由我一人负责。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合作干活,我单打独斗惯了,之前只是给他们了一个小教训。他们要是不听劝,仍要来,那就不要怪我下死手。”
  沈青梧单手托腮,冷淡的眼眸凝视那吓得直冒冷汗的小二:

  “你可以问一问长林,他难道觉得我保护不了张行简吗?他真的足以放心。”
  小二:“……”
  沈青梧轻飘飘:“我喜欢张行简,不是天下皆知嘛。让长林好好养伤吧。”
  沈青梧说完这些,便轻松转身离开。她该做的提醒已经做过了,长林那些人要是不听劝,非要和她抢张行简,那不能怪她。
  而小二在这女煞星走出很远后,才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了先前那郎君为什么说让暗卫十日后再联系他——恐怕那郎君知道自己在被女煞星跟着。
  恐怕那郎君想用十日时间解决这女煞星。
  小二振奋起来,暗暗期待那郎君能解决掉女煞星这麻烦,做掉这女煞星。
  --
  在张行简与沈青梧不动声色过招的时候,益州之地,确实经历了一场小仗。
  这是益州这种边陲之地常有的摩擦,每逢秋冬,西狄总是要抢一些粮食好过冬,益州便要千般防备。
  战事很小,不足以让博容召沈青梧回去,但西狄军偷袭一小镇时,仍惊了城镇中百姓,抢了百姓不少粮食,杀人放火之事也没少做。
  益州军在前线与西狄对敌,后方的小麻烦有官员解决,历来如是。
  只是边陲之地习惯了这种小战乱,初到益州的沈青叶主仆,却在战争中受了惊吓。
  在张行简下狱后,沈家慎重思虑后,考虑到张家自身难保的情况,正如沈家曾经为沈青叶定下亲事一样,这次他们再次做主,为沈青叶解除了婚约。
  这般解除婚约,虽和沈青叶的意,却不是沈青叶愿意的。
  她自然想与张家三郎解除婚约,但她不愿在张家三郎落难时背信弃义,让张家雪上加霜。
  于是,羸弱多病的沈青叶顶着沈家压力,去张家找过张文璧。正是沈青叶当时的主动关怀,张文璧才告诉她一个消息:
  张行简在入狱前,为他们都做了安排。张行简说,若是沈青叶不来张家寻他,便当无事发生;若是沈青叶来找他,那就让张文璧告诉沈青叶,小心少帝。
  “小心少帝”是什么意思,沈青叶心中暗猜许久。
  她最终做出的选择,是在张行简流放时,她离开东京,在侍女的陪伴下去江南,为父母扫墓。
  沈家不愿在此时为难这个父母皆亡的孤女,便让侍女卫士陪着沈青叶去散心。他们做足关怀沈青叶的样子,只等沈青叶扫墓归来,再重新为沈青叶安排一桩对沈家有利的婚事。
  沈家对沈青叶的照料,一直是有前提的。
  但沈青叶在去给父母扫墓之前,她想先去益州,看一看沈青梧。在沈家居住多年,她最能放心、最能信赖的,居然是在很多年前就与沈家、与他们所有人断了联系的沈青梧。
  既然顺路,侍女与仆从便不阻拦,跟着沈青叶来了益州。
  之后他们遭遇了战乱,在西狄军袭城时,沈青叶与仆从们走散。益州军赶走西狄军,前面拉开战线时,后方的小镇百姓才从各家中出来,打扫战场。
  沈青叶流落于此,包袱与侍女都不见了,她心疾犯了,病了几日后,打起精神,跟收留自己的一户人一起去战场上打扫,为人收尸,顺便寻找自己的侍女、卫士。
  战场上收尸的人不少,沈青叶咳嗽着,忍着恐惧,在鲜血与尸体间趔趄走动。她手里提着老伯给她的麻袋,那老伯说,这些人都死了,捡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拿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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