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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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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何其熟悉。
  沈青梧怔愣抬眼,冷不丁看到张行简就在不远前方。
  他看到她,目露淡淡笑意,向前走了两步停下,看着她静黑的眼神:“是我。我一直在找你。”
  沈青梧亦迷迷瞪瞪向前跨走两步,胡乱停下。
  她拂开自己面上乱糟糟黏在一起的有些油的长发:“张月鹿?”
  张行简刚要说什么来解除她的防备,他以为他要花不少时间让沈青梧相信自己。却见这大胆妄为的沈青梧才不在乎什么阴谋不阴谋,她的眼睛刷一下就亮起。
  难道她快死了,回光返照?
  她情绪高涨:“张月鹿!”
  沈青梧纵步。
  这个脏兮兮臭烘烘的梧桐直直扑向前,黄昏灿亮的流光照入她眼中,跳跃不断。
  她像个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的不知事幼童,跳入他怀中,让他步伐晃一下,她还命令他:“抱我!”
  她果然还是喜欢和山贼完全不一样的美人。
 
 
第49章 
  沈青梧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情绪过于亢奋。
  夕阳穿过矮墙,落在巷中青石砖上。人声寥寥在外,几片黄叶空落落地飘如枯蝶。张行简被沈青梧扑到,如此想到。

  她身高这么高,还直接跳入他怀中。不是寻常那种跳,是整个人投过来,双腿夹住他腰,她悬空于他上半身。
  张行简被她这么一扑,身子摇晃趔趄后退,胸口的伤差点被她这么一扑而再次裂开。
  他靠着墙定住身子,不得不张臂搂住她,好防止那一晃一晃的沈青梧摔下去。
  这种姿势对于他这种一言一行有人教导的贵族郎君来说,有些羞耻。然而张行简此时哪有空在乎羞不羞耻。他靠着墙仰头,一手搭在她夹住自己的肌肉紧实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
  日光尘埃落在他那漂亮的仰起的眼睛里:“沈青梧?”
  沈青梧低头睥睨着他。
  她这些天被那些山贼折腾得不轻。她偷走那么几片纸,便被人一直追。她既想回头反杀,又担心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危害到博容,不得不按捺脾气。
  何况她还中了那信纸上的毒。
  毒入五脏,她宁可用内力一次次将毒逼到指尖,也不肯丢下信纸。如今她扑到张行简怀中,其实整个左手臂都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整个人也飘飘然,像吃了假酒一样。
  然而她很高兴。
  她刚摆脱那些山贼,就遇到了张行简。沈青梧虽然此时脑子不太清楚,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可是她一扑过来跳到张行简身上,她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张行简身上那股清雅清静的,既像月光又像薄雪一样的气味,是旁人身上没有的。她每次闻到他身上气息,都觉得自己置身在月光下。
  月光有气味吗?她不知道。
  但他就是有月亮的气息。
  沈青梧高兴地跟他打招呼:“张行简,你好哇。”
  她还以为自己不在,他肯定逃走了。
  可是他又没走!
  他总是不走!
  虽然知道他是想知道博容事情的结果,但沈青梧此时确实因为他的出现而开怀。
  有人看到了她!
  张行简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有些“疯”的状态。
  平时沈青梧冷冷冰冰,哪会一见面就不问缘由地跳过来。若是平时,她必然怀疑他出现时机的过于巧合,会竖起浑身的刺,质问他是不是又有阴谋。
  诚然他没有阴谋。
  诚然他只是一直在找她,绞尽脑汁地判断她有可能现身的任何一个位置,然后一个个寻过去守株待兔。
  威武的沈将军自然不可能被山贼放倒,可是威武的沈将军没有脑子又冲动,他……不可避免地担心她弄不到博老三的信息。
  此时此刻,张行简仰望着沈青梧。
  他甚至有些生气。
  他按捺下自己所有的情绪,在她夹着他腰的修长腿肚上再次拍了拍,示意她下来。张行简温声:“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
  沈青梧想起来她要做什么了。
  她要疗伤祛毒!
  她这种状态,再多走一步,都是对身体的伤害呢。
  沈青梧急急从张行简怀中跳下,张行简以为她愿意跟自己走,他矜持地伸手来拉她。
  沈青梧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亲一下。
  臭烘烘的气味难以言说。
  张行简的脸却微有薄红。
  他镇定不语,就见这个沈青梧一下子飘开,让他愕然没抓住。沈青梧把她怀里包着的一块破布丢给他,人就向外奔去。
  她很急切:“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张行简:“等等,你给我什么?你要去哪里?”
  他抓着手中包着的东西,向外追沈青梧。沈青梧整个人走得非常摇晃宛如醉鬼,更让他担心。可她都这样了,行走仍是很快,让张行简没抓住她。
  张行简看着她直奔的方向,眸子一讶,微怒:“沈青梧,你往哪里去?你看清楚了没有……”
  她直奔的地方,是一幢三层小楼,楼中灯火已经徐徐点亮,楼外却低调的没有挂任何旗杆旗幡。楼上木匾着正儿八经写着“春风一度”几个字,生意却寥寥。
  沈青梧的直入,让楼前的两个龟公都怔忡了一下。
  然后紧接着,他们看到一个面白文秀的郎君走了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
  张行简蹙着眉,站在楼前,朝里面的灯火通明瞥了一眼。
  两个龟公打量着他:此楼是小倌馆,孝敬于一些贵族娘子。寻常时候,大多女子碍于闺训与礼数,从不来他们这种地方,路过也要嗤之以鼻,走得飞快。
  今夜,一名脏兮兮的女子昂首进去,已经很稀奇。
  更稀奇的是,这位清隽无比的郎君,也出现在他们楼门口。
  这位郎君目染轻愁,沈腰潘鬓,洁净秀颀的气质更是好得楼中头牌也比不过。这样的郎君,看着不像是好男色,莫非是家道中落,自荐枕席?
  看他衣着粗陋简单,与气质不符,家道中落的猜测不无道理。
  两个龟公暗暗点头,心中已经飞快琢磨着如何说服这郎君留在他们楼中当头牌。他们还未开口,张行简就抬步向楼中走去。
  张行简进入楼中,抬眼观望四方,寻找沈青梧踪迹。
  一声咳嗽声响起。
  张行简回头,非常自然地拱手向老鸨行礼,温和十分:“先前进楼的那位娘子何在?我与她是一道的。”
  老鸨眼亮。
  她还没开口,一个扭扭捏捏的牛郎便奔来,在她耳边嘀咕:“嬷嬷,我能不能去伺候那个娘子啊?”
  这牛郎看着年纪很小,面敷薄粉,有些警惕地看眼张行简,生怕张行简抢走了他的位置。他和老鸨哀求:“楼里都没什么生意,平时来的女子不是老,就是丑,再就是胖。我都好久没见到美人了……”
  老鸨:“我怎么没看出那娘子美?”
  牛郎:“虽然衣着脏臭,脸上也尽是土,看着不起眼。可是我经过多少女子,我自然一眼看出她那尘土下细腻的脸蛋……”
  张行简咳嗽一声。
  老鸨和牛郎不知道他咳什么,疑惑看他。
  张行简无奈:“两位见谅,你们说的,应该是……家妻。”
  二人瞪大眼。
  张行简正要说服他们,另一个牛郎兴冲冲地跑过来:“嬷嬷,嬷嬷!我问那娘子要不要人伺候,那娘子很高兴地说‘还有人伺候呢,来吧’。嬷嬷,让我去伺候吧!”
  先前的牛郎急了:“什么?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两个对郎对视一眼,一起扭头往楼上跑去,异口同声:“谁抢到就算谁的。”
  老鸨:“……”
  她怀疑的眼神放到张行简身上,张行简对她微微一笑,温声:“内人有些搞不清状况,在下去看看便好。”
  老鸨:“呃,你们若真是夫妻,夫妻矛盾,我们自然不好多管。但是我们这里毕竟是风月场,我要他们回来也不好,你娘子那确实,可能,大概……天生丽质……”
  张行简温和:“自然,不会坏了楼中规矩,让嬷嬷为难。”
  --
  沈青梧迷迷糊糊进了这幢灯火通明的楼,没人拦她,只是一路上有人眼神怪异。
  而沈青梧早就习惯旁人眼神的怪异,她压根不当会儿事。
  她以为这是一家酒楼,在楼中找了一隔间推门进去,依然没人阻拦。而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问她:“娘子,可需要伺候吗?”
  沈青梧想他们态度真不错。
  连小二都长得怪好看的。
  怎么也有张行简十分之一的好看了。
  沈青梧嘱咐人送热水与浴桶,那搭话的年轻郎君颇为暧、昧地笑一下:“那自然会准备。总不好让客人难做。对了,客人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爱好,可对伺候的人有何要求?”
  沈青梧:看看人家这态度。
  她若不是手臂麻得厉害,若不是自己都感觉自己宛如泡在熔浆中,大脑已经不会思考。她是愿意认真回答旁人的问题的。
  此时她只言简意赅:“要最好看的。”
  问话的牛郎见她“砰”一声关上门,虽失望,却了然。谁来他们楼中,都想挑最好看的。
  这娘子看着不太有钱,却相貌出色。想来楼中魁首是愿意为了这份美色,而屈尊前来的。
  --
  于是那沈青梧的房门外,两个牛郎都快要为此打起来了。
  他们一人端着一壶阳羡茶,一人端着一盘狮蛮栗糕。张行简与老鸨上楼,便见他们暗斗得不可开交——你绊我一下,我推你一把。
  老鸨青筋直跳。
  那两人吵:“说要最好看的,我才是!”
  “我才是!”
  张行简目光闪烁,从只言片语中大略猜出这误会重重的缘故。他叹口气,走上前,站到两位吵红脸的郎君身后。
  他施施然抬手,烛火下修长的手腕镀着一层光,好看得老鸨也失魂。
  老鸨想家中有夫如此,谁会想不开来自己这种地方?但也不好说,也许这位郎君中看不中用,也许家中再好看的郎君看久了,也会被厌烦……
  老鸨正唏嘘,就目光一瞠,看那郎君漂亮的手抬起,在两位牛郎后颈上一劈。
  张行简向旁边闪开,又动作分外优雅地端过了快被两人摔下去的一茶一糕。他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让两位牛郎倒下时,没有撞到木栏或木门,惊到门里的客人。
  张行简叹:“在下不得不如此,请两位见谅了。”
  老鸨:“你你你……”
  张行简:“外面有人,替我付账。”
  老鸨平复下心情,见张行简端着茶与糕点就要推门进屋。她为了楼中信誉,不得不勉强挣扎:“你夫人说要最好看的……”
  张行简回头,疑惑看人。
  他的皮囊确实很有迷惑性,声音又这般不急不缓:“嗯?在下不是最好看的吗?”
  他对自己的皮相心知肚明。
  从小到大,他其实很少享受到相貌的好处。
  记入张家嫡系,靠的是他与张容气质的相似,以及他的心机。
  张文璧全身心地教导他,又从来对他疾言厉色,不许他仗着相貌就如何引诱旁人。他与家中侍女笑一下,他衣裳穿得不严实些,都要被二姐要求反省。
  二姐生怕他懒散的性格放纵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在遇到沈青梧后,在总是被沈青梧目光灼灼地盯着后,张行简才意识到,容貌有时真的很重要。他的皮囊带来的好处,在沈青梧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尽管有时,他不太喜欢这种发挥。
  ……沈青梧透过他,看到的不是博容,就更好了。
  张行简随意地想着这些,又将这些抛之脑后。他推门进入屋中,准备去伺候那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的沈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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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闭着眼,心神沉下,盘腿靠墙坐于榻上。
  她引导着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动,慢慢疏导着气脉的运行。她审视时,能发现哪些地方不正常,便要将那毒继续往手上逼。
  左臂不只麻,已经有些痛了。
  沈青梧额上尽是汗,面容滚烫。流下的汗水浸湿她衣容,烛火下,光辉幽暗。
  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应当是伺候的人,放下水与浴桶,就会离开。
  沈青梧没有睁开眼,但也提防着周遭的动静。果然,那人进进出出出好几次,提着木桶在地上磕擦,又将茶点放下。
  从头到尾,伺候的人都安静而贤惠,考虑得面面俱到。
  待她逼完毒,她就可以好好享受这些了。
  这么懂事的人,真想带走……不行,张行简还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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