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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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是张行简让她认为,他就是那么差劲,就是不如她。
所以,一个时辰后,沈青梧看着自己输得七零八落的棋盘,目光呆滞,陷入长久沉默。
她不知道棋局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这一步。
她不能相信,张行简下棋都下不过长林,为什么会赢了自己。
沈青梧苦大仇深地看着这盘棋,张行简从后拥来,抱住她,唇轻轻亲她温热面颊。他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嘲笑她:“怎么,梧桐输不起吗?”
沈青梧瞬间转身,揪住他衣领。
他顺势放手,被她抵压,被她按到了墙头,仰坐着。
沈青梧凝视他:“你耍我?”
张行简叹口气。
他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一点都不懂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一定会输?”
他被压着,却伸手来抱她腰,在她腰间作弄,缠绵试探,轻轻揉动。
沈青梧不为所动。
沈青梧:“你之前种种表现,都是诱骗?你要我大意,要我不将你放在眼中,然后你给我一个教训?”
张行简:“不是。”
他说:“我棋技其实非常好。”
沈青梧不信。
张行简说:“只是我下棋时间太久了,没人愿意陪我下。”
他垂眸浅笑:“梧桐,你是第一个能陪我下完一局的人。”
沈青梧怔忡,揪住他衣领咄咄逼人的态度放软。
张行简搂着她,亲昵地用指腹擦她脸上溅到的墨汁。他温柔十分:“让我猜猜,梧桐是不是看过我下棋的样子,才断定我必然不如博容,不如你们任何人?你认为谁都能在棋技上拿捏我?”
沈青梧被他摸得有些舒服。
她垂下眼,忿忿声不那么强硬:“你既然下的那么好,为什么总在装模作样?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行简:“我没有装啊,梧桐。”
他语气里的无奈,让她抬眸望他。
张行简:“这就是我的本性啊……梧桐。”
他微蹙眉。
他表现得很犹豫,又有许多脸红、抗拒、迟疑。大约这样的话题,从不需要他和任何人说,当他第一次跟人剖析自己,便少不得羞涩而窘迫。
张行简说得很慢:“你应当知道,我从小到大,是没有几分自由的。我小时候睁开眼,就要开始读书,要跟着老师们学各种技艺……我是非常累的。
“我可能确实不如博容上进,不像博容那样对什么都充满求知欲。我有很多时候不想学,不想上进,但我又不能不去。因为我不能回去旁系,不能不做二姐的弟弟……梧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可以从低处走向高处,但我若从高处重新摔回原来的地方,一切会变得非常糟糕。
“我生母是谁,生父是谁?从我九岁开始……这些都和我无关了。在所有这些中,下棋,其实是我少有的放松机会。
“梧桐,下个棋而已,我为什么一定要赢呢?我平时已经很辛苦了,我为什么下一个棋,都要讲究输赢?”
沈青梧怔怔看他。
她一字一句:“你不在乎输赢。”
张行简搂着她,让她依偎在他怀中。他揉着她腰,让她一点点放松戒备,情愿靠在他怀中休息。
张行简颔首:“我确实不在乎棋局上的输赢,我下棋都是用来休息的……所以……”
沈青梧目光灿亮而了然:“所以你总是在走神,你总是一会儿下棋,一会儿吃吃喝喝。你会下着下着就忘了自己上一刻落子在哪里,你会花很长时间去想,想不起来就干脆扔开棋局重开一局……
“因为你可以不在乎输赢,因为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天地。”
她慢慢地抬手臂,搂住他脖颈。
她不知为何,自己方才还在生气,如今情绪就变得激荡起来、兴奋起来。她用亲吻来表达这种兴奋,吻得他面红唇润、目光闪烁。
沈青梧语气少有地温柔:“没有人陪你下这么久的棋,所以你好像总是输家?”
张行简垂头微笑。
他安静沉敛的模样,像轻柔月光,像山上明雪,格外让人心动。
沈青梧呼吸灼灼。
他蓦地抬头向她望来,他问:“你想要我了?”
沈青梧点头。
沈青梧:“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说了这番话,我非常的……”
她道:“老师,你和我睡觉,好不好?”
张行简被她的直白撩得面红、害羞。
隐秘的分享,过分的亲近,确实会产生欲。他用自己的经验对付她,他不信她对自己毫无感觉。
你看,她果然心动了。
沈青梧迫不及待地来勾住他下巴,要他仰颈来与她分享这份快乐。她心跳砰砰,已经克制了好久,这一晚她不想克制了。
她贴着他唇,忽然说:“张月鹿。”
张行简黑发凌乱,面若绯桃,闭着眼的他,声音沙哑:“嗯?”
沈青梧道:“人生如战场,我一直觉得我是输家。”
张行简睁开眼。
他眼睛还没有看到她,因为她的吻落到他眼睛上。不含欲,带几分情。
张行简心跳一下子剧烈。
他抓紧她手腕。
烛火熠熠,年轻貌美的娘子压着那文秀雅致的郎君,将他潺潺亲吻。
她捧着他的脸,她感觉到他的气息骤然变烫,紧扣住她腰身。
沈青梧亲他脖颈。
他的大动脉一直颤动。
他感觉着她的气息,与沈青梧第一次表现出来的温情:“张月鹿……你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差劲。
“……也许我不是输家。起码,我没有一直输。”
起码,她认识了他。
她千方百计地不讲原则不在乎过去与未来,旁人如何斥责她,她也要得到张月鹿。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算输。
张行简只抱紧她,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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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战场。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抱着怀中的女子。千言万语,无言以对。满心怜爱,不敢说出。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觉得这一次,自己会输得非常惨。
可他回不了头。
第65章
天亮了有一会儿,窗上结了一层薄薄冰霜,雾气如烟。
长林进屋。
他见到郎君拥衣靠窗而坐,一丛腊梅绽于窗下。隔着那丛花,正好能看到院中沈青梧练武时的飒爽英姿。
再看张行简的模样——乌发委肩,眸若星子。他坐在那处,分明姿势随意,却是冰雪皓月一样的美人。
哪怕慵懒,哪怕周身透着淡淡的餍足之气。
张行简这般貌若好女,罔论女子,哪怕是长林这样常日跟着他的人,见到他这样,都被惊艳得双目缩了一下。
长林低下头,心想:郎君这“美人计”,用得越发得心应手。沈二娘子昨夜,恐怕被郎君迷得不得了。
不然,今日这二人也不会是这般样子……嗯。
长林想到此,便对张行简说笑:“看来郎君收获不错。”
张行简只懒懒地看着他笑。
长林说:“却也不能就此满足。离上元日也不剩下几日了。”
张行简微微笑。
他心中有些自信。
他生性比旁人多几分敏锐,不然不会在张家走到这一步。他的敏锐告诉他,沈青梧昨日待他是有几分不同的——
不是往日那种得不到不甘心的凶狠,而是有几分喜欢,有几分情意。
他心中为此惊喜。
她连博容的信都交给他了,这正说明她对他多了很多信任。只要事情不出现任何意外,沈青梧会喜欢他的。
只要他再小心些,再耐心些,再徐徐图之些……
张行简向长林懒洋洋地招招手。
长林走过去,张行简将两封信交给他。
张行简言简意赅:“查查两封信的笔迹。”
长林低头,本漫不经心一看,待看清郎君交给他的信是什么信后,悚然一惊。
他猛地抬头看张行简。
他愕然并惊恐:“郎君?!”
两封信,一封是博容写给沈青梧的那封,另一封是沈青梧从博老三那里带回来的信,内容是博老三与孔业如何商量杀张行简。
郎君将两封信给他,岂不是……
郎君在怀疑博帅?!
怀疑博帅什么?是怀疑博帅控制了博老三,要杀博老三的人是博帅,还是要杀郎君的人是博帅?如果这些事都离不开博帅的痕迹,那么沈青梧的到来,是否意味着……
博帅在监视他们?
沈青梧……
张行简淡声:“张家的事和沈青梧无关。”
长林:“但是沈青梧是博帅的人,她对博帅言听计从……”
张行简再次重复:“张家的事,与沈青梧无关。”
长林怔一下,明白了。原来无论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将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
长林扭头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面耍枪耍得非常风光、非常认真的女子。
长林叹口气,轻声问:“郎君真的怀疑博帅吗?博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是他弟弟!张家的名誉和未来……他也不在乎了吗?他疯了吗?还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动手杀少帝?”
张行简轻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杀少帝,我现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这两封信是否笔迹相同吧……博容会多少种笔迹,有多少七窍玲珑心,我确实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对了,你派一队人潜回东京,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给我重查张家当年的冤案,起码给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是真的为少帝所杀,还是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长林怔忡。
张行简慢慢说:“是张家父母死在前,还是少帝杀人在前。张家父母当年与少帝帝姬的关系,当年东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传言,张家父母是怎样的人,张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儿子尚公主……全都给我查。”
长林说:“连这个都不能相信了?”
张行简淡声:“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牵制,走到今天这一步,连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终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面对自己的仇人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么以为,那便解释得通了。”
长林:“属下不明白。”
张行简沉默片刻。
张行简慢慢说:“帝姬到现在都没和博容翻脸,没返回东京,说明博容所图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处,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爱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觉得呢?”
他对长林说:“我觉得我们都太小看我这个兄长了。我怀疑他早就疯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话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压下心头焦虑。
长林道:“博帅看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张行简:“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但若他不是……那危险的就是我们。”
长林扭头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担心沈青梧。
张行简捏捏眉心,叹气:“先这样吧。”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张行简不敢去赌。
他闭着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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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益州已经不算近的小镇上,黄昏之时,巷口那摆摊写字的年少娘子,数够了客人递来的一贯钱。
她将写好的春联奉上,抬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动人。
客人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转头,冷眼看到巷头另一边靠墙而立的黑衣侠客,顿时将自己的色胆收回。
那黑衣侠客凛然如剑,虽不看这个方向,但他一直与这年少娘子同进同出,谁不知道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叶笑意融融:“新年快乐呀,大叔。”
客人对她尴尬一笑,匆匆卷着春联离开。
沈青叶怅然地坐回写画的摊位后,拿着帕子数一数自己赚的几贯钱。她乌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远处的秋君。
秋君几乎不与她说话,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气短出汗。
无他,不过是她一直在哄骗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