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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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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手中箭锋便不再留情。
  她毫不犹豫地下手,凶手目中生惊,用大力来抵她,一拳向她胸口挥来。
  二人缠斗间,凶手一脚将她踹开,从她身下爬起,厉声:“你疯了!我已经跟你解释了一切……你是真的疯子,听不懂人话吗?”
  沈青梧抬目。
  她脸颊上沾了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一点点站起来,目中淡漠。
  她说:“你知道‘同心蛊’,那苗疆小娘子必然在你手中。你要杀她,是不是?”
  她捏着箭锋,锋利箭头划破她这几月来养得几分细腻的掌心。她衣袂飞扬,长裙掠血,打扮得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她自然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一步步向凶手逼近。
  沈青梧:“你要杀张月鹿,要杀长林,要杀太多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都是博容的命令,我不知道你说的博容会告诉我一切,到底会告诉我什么……
  “但是今夜,你别想杀长林。”
  凶手一步步后退。
  凶手厉声:“张月鹿是抛弃过你的人,他不要你,嫌恶你,是博帅收留你,是博帅教养你!你要知恩图报!”
  沈青梧轻轻笑。
  她说:“你放心,我非常的知恩。
  “但那是后面的事了。今夜……
  “我要杀你,你能奈我如何?”
  这个女子穿着漂亮的衣物,装着温雅无害的小娘子。可她身上的血,眼中的雪,全都表明她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是他们忘了她的本性。
  是他们以为她这半年被训软了手脚,失去了戾气。
  但沈青梧从头没变过。
  --
  长林被数十人攻杀,他终有不敌,最后时分,胸口被剑刺中,气息奄奄。
  他以为自己必然死在此处,模糊中却听到打斗声。
  周身忽冷忽热,长林意识模糊,茫茫间觉得自己在过奈何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将他从地上血间扒拉出来,拖着他,要将他从芦苇中拖出去。
  长林一点力气都没有,闭着眼喃声:“沈、沈青梧?”
  沈青梧淡淡应了一声。
  长林气息微弱:“我是不是快死了……”
  沈青梧也觉得他快死了,她从不说这种安慰人的骗人的话,便只沉默着拖他。她想见到张行简就好了,张行简肯定会救长林,毕竟张行简对他自己的仆从那么好,对死士那么好……
  而博容、博容……
  长林勉强睁眼,看到了沈青梧冷淡的眼睛。
  长林惨声:“沈青梧,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还没见到郎君,还没见到你嫁入张家大门,没见到你把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全都气死,我不想死……”
  沈青梧蓦地抬头。
  她汗湿的发落到长林颈间。
  沈青梧:“嫁?”
  长林声音沙哑,气息奄奄:“你是真的傻子吗?你、你看不出我们郎君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吗……我们郎君多喜欢你啊,为了你,连东京都不回,宁可每天要快马加鞭送折子过来,也要陪在你身边……
  “我们郎君多想娶你进家门,他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你就不能应了他,跟我们走吗?我们郎君心里眼里都是你……”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喃喃说着许多临死前的“遗言”。

  而“噗通”一声。
  沈青梧扔下他身子,呆呆站在芦苇丛中。
  月明风高。
  她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喜欢她?
  凭什么呢。
 
 
第68章 
  沈青梧受了不轻的伤。
  她杀掉那个凶手,再从其他人口中逼问苗疆小娘子的下落。她最后杀光所有人,搀扶着长林出芦苇荡。
  意识昏昏沉沉,伤痛时时刻刻。这些却都不足以击倒她。
  击倒她的是“张行简喜欢沈青梧”。
  沈青梧立在雪白与金黄交映的芦苇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再次艰难地俯身,将已经被她摔晕过去的长林重新背起来。
  她背着这个人出芦苇荡,艰难地在雪白月光下长行。
  她模糊地朝着城镇的方向走,脑中时不时浮现些只言片语。
  凶手说:“博帅会告诉你一切。”
  凶手又道:“你离他这么远,你的同心蛊会害死他。”
  长林倒在血泊中,喃喃自语:“他喜欢你喜欢疯了。”
  长林还说:“他想娶你。”
  那么——
  喜欢疯了是什么样的喜欢?
  想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沈青梧不可避免地想到近日种种迹象——
  自山崖追击后,张行简对她百依百顺,对她呵护有加。她在他这里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用“欲”来解释一切。
  沈青梧就那么信了。
  她是傻子吧。
  在张行简眼中,她就是那类愚蠢得无边无际的人吧?
  他不喜欢时,将她抛之脑后,百般诡计要与她撇清干系;他喜欢时,就要布下兜天密网,就要使尽手段,将她困于身边。
  他说这是欲。
  但是用爱来解释,确实更正常些——
  她就说嘛,那种清风朗月、无情无心的人,怎么会有“欲”这种寻常人才会有的烦恼。
  她就说,他口口声声说是欲,但是送漂亮衣物,逗她笑,拥她抱她,与她谈心,和她一起读书写字,连下棋也愿意找她……这些行径,和“欲”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手段罢了。
  是想求娶她的手段,是想困住她的手段,是想让世间万物都顺应他的手段。
  可是凭什么呢?
  可是凭什么呢!
  她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因为他只是她的猎物;可是世间从没有猎物想求娶猎人的道理,可是情啊爱啊这种东西,难道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她对他,那么、那么、那么的……心生向往!
  在她不择手段要拥有他的这段时间,在每日每夜的亲吻相拥中,在她听不懂他种种暗示的时候,张行简都在想些什么呢?
  “沈将军!”
  奔马与马上骑士们的呼喊,让低头缓行的沈青梧抬起头。
  皎洁明月下,一众卫士们骑马而来,向她和长林奔来。
  他们是张行简的死士,张行简曾带着她一一认过人脸。
  沈青梧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张行简就开始喜欢她了吗?
  --
  卫士们奔下马,惊愕地向一身血的沈青梧和长林跑来。
  沈青梧一身青白色的衣裙早被血弄得脏乱,抬起来的脸上,血迹也有那么斑驳几点。而被沈青梧搀扶着的长林,更是气息微弱,靠近都几乎感觉不到呼吸。
  卫士们:“沈将军,你们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追到凶手了吗?凶手人呢……”
  沈青梧闭一下眼,再次睁开。
  她示意他们来扶长林:“他快死了,你们带他回去,让张月鹿救他。”
  沈青梧又语气冷漠:“借我一匹马。”
  她没有说她遭遇了什么,没告诉他们博容在其中的作用,也不说凶手已死,不说自己杀了多少人。长林的生死让他们更挂念,毕竟郎君嘱咐过他们,到了关键时候,己方的性命更重要。
  沈青梧骑上一匹马。
  她调转马头要走,一个骑士急忙拉住缰绳制止她:“沈将军,你去哪里?你不能乱走……我们郎君、郎君……不能没有你!”
  这个骑士语气急促,说的分明是“同心蛊”之事。
  沈青梧从中却听出了几分情爱的意思。
  真是可笑。
  沈青梧垂下眼,淡声:“下‘同心蛊’的娘子遇害了,我要去救人。救人就是救你们郎君,放手。”
  骑士们怔愣后,齐齐退后让步,见那浑身浴血、精疲力尽的沈二娘子骑上马,迎着明月的方向疾行。蜿蜒长坡上,尘土飞扬,很快掩没了女子身形。
  待他们已经看不见沈青梧行迹了,他们才反应过来:沈青梧受了重伤,他们应该跟着沈青梧去救人。
  只是……沈将军那么威武英勇,让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都信任沈青梧,都与沈青梧打过架。他们认为沈青梧一定可以找到人,回来救郎君;他们则要先带着长林回去,先救长林。
  --
  沈青梧单枪匹马直闯一处秘密营地。
  那凶手临死前,被她逼迫着,说出了苗疆小娘子被关押之地。
  凶手威胁她莫要擅自行动,莫要坏了博帅计划。还说营地中另有人马,没有人引路,沈青梧别想找到人。
  那又怎样呢?
  沈青梧不在乎。
  她骑马入深林,在一片浓郁雾气中深入敌人的包围圈。她有一身好本事一身好武功,翻、滚、爬、打,从上天到入地,从骑马飞跃山地到沿着长树跳纵杀人……
  即使身受重伤,即使在打斗中伤势越来越多,沈青梧都巍然不惧。
  她深入这片地方,只是为了找出被关押的苗疆小娘子。
  那个“同心蛊”,就是个错误。
  她早就应该解了。
  可是她之前问过,长林他们却没有去找苗疆小娘子。没关系,他们不找,她来找。让她来找到这个被无辜牵连的苗疆小娘子,让她带走这个娘子,让苗疆小娘子解开蛊,让张行简和她的牵绊被砍断。
  让她可以从容离开,去找博容。
  沈青梧不畏惧打斗。
  整个深入密林救人的过程,她脑海中,想的都是自己这桩可笑的情爱故事。
  她开始怨恨张行简。
  她不明白他凭什么说喜欢,凭什么喜欢她这种一点优点都没有、深陷泥沼不能自救的人。
  在她的脑海中,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轰然秋雨。
  她模模糊糊中被带入那一年的雨夜,她站在雨中,听到张行简唤她。她回过头,向雨中看去。
  那个俊雅的少年郎君在她记忆中千好万好,桃花眼望着她,像是望着他真心心爱的人,像是和别人不一样,像是对她有那么几分心意。
  “哐——”
  马被绊倒,沈青梧从马上翻下去,她在泥水中爬起来,一刀将扑来的敌人从脖颈扎进去。她从下方仰着脸,热血向她脸上浇来,敌人死不瞑目,沈青梧已经将这个人掀翻,在夜中疾行向下一处地方。
  热血溅到她脸上时,她想到的是张行简倒在血泊中的一幕。
  那个好看至极的郎君说:“沈二娘子,你发的誓,到底是口上轻轻几个字。口上誓言,当不得真,我也不信。”
  他说当不得真。
  她便回敬他一匕首。
  而她心中早早知道自己的认真——
  “从今夜起,沈青梧和张行简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沈青梧永不嫁张行简。这话在这里可以说,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一遍遍重复,绝不改口。
  “如果我不幸嫁了张行简,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堕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谁想下地狱呢?
  谁想下地狱呢?!
  沈青梧是不值得被喜欢的。
  张月鹿是不应该喜欢她,更不应该想娶她。
  他们之间的账,她本不想算;可他若要过分地喜欢她、还妄图求娶,她便要与他算这笔账。
  “噗——”
  血刀子刺进去,再死一人。
  沈青梧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头晕眼花,已不知道她在这一夜杀了多少人了。
  细细弱弱的带着哭腔的小娘子声音将沈青梧从麻木中唤出:“娘、娘子……我在这里。”
  沈青梧低头,用手背去擦自己脸上的血。
  她擦不干净,越擦血越多。
  她最终放弃,循着声音去找人。她从一个树桩下,找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少小娘子。她解开绳索,那小娘子就抽抽搭搭地扑过来,抱住她脖颈。
  苗疆小娘子嚎啕大哭:“我认识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呜呜呜,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
  沈青梧意识昏昏沉沉。
  她完全是凭着意志,让苗疆小娘子随她一起上了马。
  她坐在前方御马,往回来的方向找路。她其实已经找不到路,满目的树林困住了她,就好像多年的心结蜿蜒成葱郁藤蔓,将她困于其中。
  但是老马识途。
  苗疆小娘子步步不离她,与她共乘一骑,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也许是看沈青梧冷漠,也许是怕沈青梧在荒山野岭丢弃她,苗疆小娘子抽噎着说好话哄骗沈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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