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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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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容含笑:“阿无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来见我?”
  沈青梧:“沈青叶被帝姬带走了,我不知道帝姬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刚才问杨肃,才知道我离开军营没多久,你就和帝姬一同离开了。
  “你为什么这样?帝姬、帝姬……你之前让我远离帝姬,你自己却和她一起离开?而且她、她……”
  沈青梧想说帝姬对张行简下药之事,然而她沉默了又沉默,不想和任何人提张行简。
  沈青梧盯着博容:“我杀了人。”
  博容面容平静。
  他端坐主账营下的小案后,温和看着她,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对她无状行径的包容。
  沈青梧:“杀的是你派去的人。”
  博容依然平静。
  沈青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杀了你派去监视我、监视……他的人。你的人马还绑了一个苗疆小娘子,这里有一桩‘同心蛊’的事,不知道你的人马有没有跟你汇报。我只是告诉你,那些人,我也杀了。
  “博容,我杀了你不少人。”
  博容缓缓开口:“无妨。”
  他对她十分宽容:“阿无回来便好。”
  沈青梧向前一步,站得笔直,只有一身清薄裙衫降低了她的一瞬凌厉威压:“只是回来就好了吗?不惩罚我,不算账,不问我因果,不问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不想问,还是你压根就知道一切?”
  她手指帐外,厉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的人说,你会告诉我。你会告诉我吗?”
  比起她的愤怒,他的安静,让人太烦躁。
  博容轻声:“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
  沈青梧沉默一瞬,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和帝姬在一起,你今日救沈青叶,救得也十分奇怪……这种没脑子的事,得罪朝廷的事,是我会做的,但不是你会做的。
  “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出现,没想过你会出手。你这样子……”
  博容温和:“说下去。”
  沈青梧:“你在一步步让少帝和帝姬翻脸,你在间离他们。”
  沈青梧迷惘:“你为什么要这样?张……他不是说,他在帮你吗?你不要他的帮助吗?你不信任他吗?他是你亲弟弟……你也要杀了他吗?”
  博容:“我没想杀谁。”
  博容慢条斯理:“阿无,不如冷静下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再告诉我,我在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沈青梧看着他。
  她听博容声音寂寥安静:
  “森林中,有一幼虎,有一幼狮。上一任的森林王死后,幼狮与幼虎争夺皇位。世代辅助森林王的一家,是一群狐狸。
  “一部分狐狸站队幼虎,少部分狐狸站队幼狮。幼狮向一只狐狸哭诉,狐狸与幼狮达成协议,要助它为王。
  “这件事最有趣的是,狐狸和幼狮的最大敌人,不是幼虎,而是狐狸的父亲。狐狸父亲说,按照祖训,应当幼虎为王,你若支持幼狮,便要做好与家族决裂的准备。
  “狐狸没有当作一回事。他是天子骄子,他无往不利。
  “有一天,幼虎突然下杀手,要杀狐狸父母。狐狸以为幼虎要对整个狐狸家族动手,前去救父母……
  “狐狸父母在死前逼他发誓,永不助幼狮为王,永不和幼狮在一起。
  “幼虎得到王位,幼狮被去除。狐狸后来,却查出来,其实林中暗卫早有准备,没有人能杀得了狐狸父母。这是一出局,他父母效忠幼虎,要逼他就范——父母不是被幼虎杀死的,而是自尽的。
  “用性命逼他,用性命逆转了一出危机。”
  博容笑看着沈青梧:“这只狐狸,你觉得他悲哀不悲哀,可笑不可笑?
  “他是要为父母报仇呢,还是要遵守自己和幼狮的盟约呢?他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之一,还是说父母是毁他一生的凶手之一呢?
  “你觉得,在长年累月的调查真相中,在长年累月的自我唾弃中,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一切有另一个面目——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能,怪也不知怪谁。
  “你说,他该怎么办呢?”
 
 
第70章 
  孔业受少帝之令,人在益州,目的是亲自带回沈青叶。
  他私心是想让张家与少帝的矛盾更大些,少帝摆脱帝姬的控制,满天下能成为自己的一言堂。
  然而、然而……
  卫士们带回消息,说安德长帝姬正在益州!
  安德长帝姬离开东京后,确实在益州出现过。但是孔业之后得到的消息,是李令歌与博容一同离开益州,去附近游山玩水。
  孔业当然不觉得李令歌和博容有心情游山玩水,但是他以为帝姬确实不在益州。
  如今李令歌非但人在益州,还带走了沈青叶,那么,李令歌一封训斥信发往东京,少帝该如何?少帝必定被帝姬吓到,待转过头,姐弟二人和好,少帝反而会来责怪孔业办事不利,间离姐弟情谊。
  深夜烛火幢幢,孔业在寝舍来回徘徊,满眼红血丝,无法入睡。
  他在心中抽搐该如何是好时,外面死士向他通报:“相公,那位的信……又送来了。”
  孔业眸子一眯,闪烁不住。
  他快速开门,从死士手中抢过了卷成一团的纸条。他从纸条上窥得自己想要的内容:
  联手对付李令歌,让李令歌无法归朝,让李令歌无法对少帝产生影响。
  对方要李令歌,孔业要扶持少帝……这真是一桩完美的交易。
  孔业面上困惑不解之色只存在一瞬,他讥诮情爱的过于宽容与浅薄之时,面对这有利于自己的解决方案,自然满口说好。
  孔相心满意足,连夜给身在东京的少帝发了一封信,要快马加鞭,让少帝能在明日黄昏前读到信。
  事情仍是这么一桩事情,但是孔业要换一个说法:
  他要告诉少帝,帝姬大怒,因沈青叶之事,帝姬认为少帝不再顺从她。帝姬要即刻归朝,恐要与大臣们商议废除少帝的事。
  大臣们未必同意,但是少帝近半年的行为,已经让人失望无比。帝姬若在此时提出此事,再从皇室宗亲中重新立一傀儡……那李明书该怎么办?
  孔业提醒少帝,说帝姬这个女人,一贯隐忍又诡计多端,要提防。
  孔业再在信中试图哭诉,暗指帝姬多年来对少帝的关爱其实是一种“控制”,少帝不能随心所欲,皆是帝姬的报复。虽是亲姐弟,但是亲情与爱情的选择,帝姬为少帝背了那么多年锅,让世人都以为是帝姬杀了张氏一族……
  帝姬心中当真无怨?
  帝姬真的会一次次满足少帝的愿望吗?
  孔业带着不安入睡,忐忑等待这封信的效果。他一整日口干舌燥,坐于室中不停喝茶,心跳剧烈地等待着少帝的反应。
  再过了一日,孔业熬得双眼通红,在屋中打盹时,终于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少帝手书。

  李明书只写了一行字:孔相以为,朕该如何是好?
  孔业拿着信件,摸着胡须,突兀大笑起来,笑得送信使臣一阵胆寒。
  孔业声音激愤:“臣明白了,臣明白该如何做了!”
  他转头,双目炯炯,老当益壮,向死士下令:“秘密召集周遭州郡兵马,说益州统帅与帝姬联手叛乱,帝姬为了阻止官家登基,绑架了沈氏五娘子。我等辅佐官家,誓要为官家除此祸端!”
  死士捕捉到关键字眼:“秘密?”
  孔业:“不错。这个消息不要放出来,不可大张旗鼓出兵,不可让天下人尽知……我与沈家联手,从陇右偷偷调兵来吧。大周两支大军,恐怕只有陇右军能对付益州军了。
  “幸亏年前中枢没有给益州批下粮草,益州今日之叛,必然能很快解决。”
  孔业低下眼,将少帝那行字再读一遍,确认了少帝的意思。
  李明书此人……
  孔业冷笑。
  他认识这位年少的皇帝,已经十多年了。他最清楚这位少帝的劣迹斑斑,与那种关键时刻的“狡黠”。
  就如天下人以为是帝姬杀张氏,不知是少帝所杀;少帝这一次,绝不会在明面上对益州出兵,说他要杀帝姬,说帝姬如何恶劣。
  少帝只会让为他办事的人去猜他的意思。
  李明书被李令歌养得愚蠢,好色,贪财,好大喜功,不爱正事爱玩乐,还有一腔骨子里的冷漠与狡猾。
  李明书怕李令歌怕得要命,可口头上李明书一定每日说姐姐如何好、姐姐如何照顾他,因为他比帝姬年岁小太多,他生怕帝姬废了自己,另扶持一个皇帝;李明书不想让帝姬归朝,甚至在发现帝姬知道沈青叶之事后,害怕帝姬活着,李明书想杀了帝姬,但是李明书不会明说,李明书只会问孔业——
  “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坏人是孔业,是臣子,无辜者是被臣子挟持的君王。
  无论是十多年前的张氏之事,还是如今密谋除帝姬之事,少帝永远是这副态度。
  少帝要给自己留退路——
  万一李令歌没死,万一李令歌活着回到东京,万一东京的大臣们都支持李令歌……那少帝可以哭着抱着姐姐的大腿,求姐姐:“都是孔业逼朕!姐姐,我是不愿意杀你的,我从来没有下过令,是孔业自作主张,是孔业胁迫我……”
  孔业对李明书这浅薄的心思心知肚明。
  孔业冷笑连连,却依然愿意为这蠢笨少帝再次手持利刃。
  从孔业选择少帝这一端开始,少帝需要孔业做什么,孔业就会做什么。家族荣誉与个人荣誉集于一身,哪怕明知事败后自己会被抛弃,但是……
  朝政之上,本就一个“赌”字。
  孔业曾经赌对过一次,结果是张家颓败,孔家得道;孔业如今要再赌一次,赌对了,那整个天下,都将是自己的一言堂。
  那权势滔天,尘世间男男女女都为它折腰,谁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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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益州发生了一场“叛乱”。
  只有益州知,周遭州郡隐约知道,但是东京不知,天下人不知。
  孔业说服沈家出兵,说服沈家咬着牙从陇右调兵,包围住益州,逼益州军杀死李令歌,还沈青叶于中枢。沈青叶成了少帝念念不忘的“准皇后”,沈家为了前程,咬牙登上孔业的船。
  孔业给益州下最后通牒,要帝姬交出沈青叶,不得干涉少帝登基大业。
  帝姬果然未曾理会。
  于是孔业与沈家心安理得地出兵,迎战益州军。
  大周两只边军,从未交战过,此次在益州交战,却偷偷摸摸不敢让整个大周民众知道,倒是有趣。
  益州军便稀里糊涂卷入了这场战争。
  或者说,是将军们稀里糊涂,他们的主帅对其中弯弯绕绕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主帅选择和帝姬合作,帝姬将沈青叶之事告知将士,将半年来少帝所为告知将士,帝姬问——
  “今日只是强夺一弱女子,逼迫弱女子入宫,在此之前,我已三番两次告诫,但官家依然不为所动。官家为奸臣所控,尔等良将,难道不应跟随我,与我一道驱逐奸臣,清正君侧吗?”
  李令歌是女子。
  她还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听的女子。
  益州将士第一次见到她,觉得她貌美端正,有帝姬之风;再次见她,她声音清慢,说这些调动军心的慷慨激昂的话,面上不见丝毫怯意,目中光华柔亮……
  将士们想,民间传言有误,帝姬被人误会。他们跟随帝姬,是为了保护皇帝。
  原来世间奇女子很多。
  有沈青梧那样英武的女将军,也有帝姬这样对少帝之恶心痛落泪的女子。
  他们为之振奋,愿意跟随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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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是手段罢了。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绿意如涌。
  益州军的军营中有了些春色,沈青梧靠站在柳树前。柳叶婆娑扬枝伸展,她在树下抱臂,听李令歌如何督战,如何让军中将士们顺服她。
  沈青梧冷淡地看着他们。
  战争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她不可避免也要出兵。她只是听了博容一席话,更加明白李令歌所求了。
  虽然,博容那些话——仍然让沈青梧半懂不懂。
  可那是博容。
  沈青梧沉默着看军中伤员来往,看李令歌在军中忙碌,亲自带人为将士们送伤药,慰问军人。
  李令歌也来慰问沈青梧。
  但是沈青梧沉闷地一人坐在帐篷下,笨手笨脚地为自己上药。针对李令歌的好心,她冷冰冰回答:“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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