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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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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又乖乖吃了酪,糊弄完裴观,洗漱过躺到床上,今儿她大概要作梦的,得把裴观赶到外头榻上去睡。
  阿宝躺在床上,山间夜里确是比城中凉爽得多,可她平日每天都喝药,今儿没喝,一时竟没了睡意。
  珠儿的事,大妞的事,还有燕草的事,在她脑中来回。
  在床帐里头翻来翻去,翻得外间的裴观听到声音。
  他还以为阿宝是因为燕草的爹娘才睡不着的,隔着帘子对阿宝道:“你也不用太忧心了,还是不报平安的好。”
  阿宝将脸埋在锦被里,蹭着丝绸被面,眼睛盯着窗,看外头月晕松影。
  也是,为人奴仆,身不得自主,不告诉她爹娘才更好。
  直听见裴观在外头榻上已然熟睡,她这才睡了过去,眼皮子阖上之前,还在心里叮嘱自己,看看那姓许的,究竟好不好。
  阿宝许久才又入梦。
  上回梦中红姨病故,她哭得两眼红肿,戥子也是一样,结香去厨房要了煮鸡蛋,给她们俩滚眼睛。
  第二日醒来,阿宝眼睛便酸得睁不开。
  这回又入梦,梦里已然是冬日。
  裴三夫人一身遍地锦灰鼠皮小袄,坐在临窗榻上,屋外正在落雪,屋里点着银霜炭。暖烘烘一丝烟气也没有,她慈爱的看着阿宝。
  “给少夫人调个枇杷露来。”
  小满已经奉了上来,裴三夫人道:“这炭虽没烟,但多少总有些炭气,你每日也喝一盏这个,润一润肺。”
  阿宝伸手接过,宝蓝色滚白狐毛的小袄,雪白手腕从小袖中伸出来,竟与白狐毛同色。白齿翠眉,分明才嫁人一年不到,可神色看着大了几岁。
  梦外的阿宝是知道的,梦里的红姨就是天刚冷的时候去的,阿爹也跟梦外一样调去外任,她这才看着,像大了几岁。
  梦中没甚好事,阿宝这才不想入梦。
  “那个许家……”
  梦外的阿宝竖起耳朵。
  “我让人打听过,许家家风是极清正的。”光是没房里人这一条,京城中就少有富家子弟能办到。
  许家这门亲事,比起五房的嫡女裴瑶的,都还更体面了。
  许知远还是举人,只这一条就强过裴珂裴瑶的未婚夫婿。
  “许家小有资财,珠儿嫁过去除了侍候婆母之外,也没妯娌,日子总算是轻省的。”裴三夫人说完,喝了口枇杷露。
  梦中的阿宝听了,捧着杯子半晌才道:“那许夫人为人如何?母亲要不要……再看看。”
  “那自然是是要看看的。”裴三夫人点点头,“我们这样的人家,纵嫁庶女也得庄重。”只这亲事八九不离十。
  梦外的阿宝急了,这怎么跟外头不一样?
  明明娘……想到娘这个字,阿宝顿住。
  梦里的阿宝还叫裴三夫人母亲,可梦外她没多久就改口喊娘了。她跟裴三夫人在梦外要亲近得多,裴三夫人对珠儿的情分,也更深些。
  梦中阿宝似松了口气,待见着裴珠,她便轻声把这些事告诉裴珠。
  裴珠面对她,也没有梦外的娇态,说到婚事一样不脸红不羞怯:“多谢嫂嫂为我探听,这事儿就顺了母亲兄长的心意罢。”
  “那你呢?你的心意是什么?”
  “我?”裴珠下巴轻靠在手背上,“嫁妆中若有成套的湘妃斑竹玫瑰椅子就好了。”
  看阿宝蹙眉,裴珠轻笑一声,伸手按住阿宝眉心,指尖轻轻抚了抚:“你不用为我担忧,我不是那等女子,我不指望那些,只要不是中山狼,嫁给谁对我没有分别。”
  兄长按着他那把标尺来找,她已经满意了。
 
 
第134章 见面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珠识字之后便学诗文, 常从薛先生处借阅书籍。
  诗中自有山长水阔,星移斗转,思妇征夫。
  裴三爷藏书确是甚富, 可藏书小楼在前院, 轻易不外借,更不许女子入内。裴珠纵然想看, 也叩不开门。
  待到裴珠学了画, 长辈们倒是肯将收藏的古画拿给她鉴赏, 倒不是指望她学画能学出什么来, 只是该见一见好东西。
  虽未见过山水,但胸中有山水。
  读得多看得多, 对情爱这等事反没了期待。
  哥哥嫂嫂自然是好的,可也不是谁能找到这么个人。
  裴珠天才亮就醒了,催促荼白竹月替她洗漱换裳。竹月守夜,披衣坐起来笑道:“天儿这么早, 少爷少夫人还没起呢。”
  裴珠咬咬唇, 才要躺回去,便听见外头响器破空声:“那是什么?”
  竹月也听住了:“莫不是……莫不是少夫人在练鞭子功?”
  园中丫头都听说过,但都从未见过。
  裴珠立时道:“我瞧瞧去。”
  阿宝穿了一身水绿的练功服,拿出红火软鞭, 戥子问她:“怎不拿那九节鞭?”
  出嫁时阿兄特意找好工匠打造的, 放在嫁妆中,阿宝还没用过。
  阿宝摇摇头:“几个月不练了,手都生了,先从软鞭开始罢。”说着往鞭梢上扎了个银铃铛, 便到院中甩起来。
  结香螺儿听见声音披衣出来, 一看阿宝已然换了衣裳打鞭子, 结香匆忙忙拢住头发:“姑娘怎么没叫咱们侍候?”
  戥子打个哈欠:“说太早了,咱们昨儿都累了,我已经吩咐婆子烧热水去了。”
  在留云山房内再松快,也不比出来好,到底还在守孝,在家想练功也都忍住。
  这会儿一动筋骨,别人自是瞧不出来。
  戥子却咂咂嘴:“是生疏了好些。”
  她虽不会鞭功,但她打小看到大,这套鞭法使得灵不灵,一过眼就知道。
  阿宝自己也知道手生了,要不然不会在鞭梢上扎银铃,耳边铃声震动,便知力道速度差在哪里。
  “这还不好?”结香瞪圆了眼睛,软鞭似红蛇一般,一鞭甩似,两道残影,银铃震震作响,张嘴瞧着咽了口唾沫。
  虽看过许多回了,但回回都还惊诧。
  戥子看了会儿,困意上涌,打个哈欠道:“这叫灵蛇吐信,你那看鞭梢,是不是像蛇口红信,分叉的。你们瞧罢,我得再睡会儿去。”
  阿宝没一会儿便浑身发汗,鞭子越是舞得快,她越是心头清明。
  梦里梦外的珠儿对婚事姻缘都始终如一,梦中的裴珠比梦外头的,还要更冷情些。
  珠儿与大妞,天差地别。
  而梦中的裴珠、裴观、阿宝是一样的。
  阿宝心知此事无法可解,既睡不安稳,干脆早早爬起来练一套鞭子,松松筋骨,消一消心中的郁气。
  她一鞭收回,就见裴珠站在廊下,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捏着帕子,掩口看过来。
  阿宝收起软鞭,几个月不动,竟有些气喘了:“你怎么来了?快站远些,仔细碰着你。”那可不是好玩的,鞭梢一碰破皮事小,伤了骨头是大。
  裴珠乖乖往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晶亮,从前只读过写刀剑的诗,没想到使鞭子竟也这么飒爽。
  阿宝收起鞭子交给螺儿,伸手要巾帕。
  “我来我来。”裴珠亲自给她绞了帕子,阿宝接过擦汗。
  裴观自屋中出来,他本披衣靠窗看阿宝使鞭子,见妹妹来了,整肃衣冠,洗漱过后这才出屋门,冲妹妹点点头:“珠儿来了。”
  裴珠立时行礼唤他:“阿兄。”
  裴观一向浅眠,阿宝夜里翻身,又轻轻叹息,他全听见了。
  “去用早饭罢,等会儿我回国子监一趟,让你嫂嫂带你上山。”
  阿宝想留珠儿用饭,她刚要开口,裴观的目光扫过来。
  她已经知道,裴六郎这人,虽平日里一副木板子冰块脸,但这个眼神就是他“有话要说”的意思。
  没一会儿厨房送上粥菜。
  圆桌上摆满了,一眼扫去红红绿绿。
  荷叶香粥,莲花小卷,糖焖莲子,三色包子。
  虽都是素的,但阿宝刚动过一场,肚里正饿,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包子一只素煎饼子,这才道:“说罢,什么事儿?”
  裴观慢条斯理,用小勺子喝粥,手里的莲花小卷才刚吃了半个:“隔几日,我开个诗会,请人来游园。”
  这里一方小宅有什么好游?裴府的花园子分成四份也比这里要大,这会儿游园至多看个好了荷花。

  小荷塘比留云山房的池子还小呢。
  他想开诗会,怎不在家里开?
  阿宝眼睛倏地亮起:“你的意思是……”
  “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那天许多宾客要来。”裴观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莲花小卷,用筷子捡了只素炸豆腐丸子。
  原来他早上可不吃这些油大的东西,闻见了都不舒服,如今吃粥,不配上一碟,竟还吃不香了。
  阿宝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不想承认替妹妹办诗会相看。
  笑盈盈挨过来,挟了筷子拌三丝:“隔几天是几天?”
  裴观心里叹息,这说风便是雨的性子怎么这么久了,还是半点没改?
  “总得发帖子,等人回帖子……你这也……”侧目见阿宝满面关切,手指攥着他的衣袖,裴观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最多三天,三天总成了罢?”
  几个丫头分明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个个都假装听不懂。
  阿宝一把松开手:“好,三天就三天。”
  裴观喝了口粥,意有所指:“隔壁的那位,没回来便罢,要是回来,必要来凑这个热闹的。”
  这意思就是那天让燕草躲着点儿。
  阿宝噘噘嘴,姓萧的烦死人了,就让他满京城去找,处处落空才好呢!
  这三日里,阿宝天天带裴珠上山去。
  “去岁秋猎,已然见过山景,没想到夏日里会这么不同。”裴珠捡了许多石头树叶,还摘了好些野花野草。
  阿宝看她摘了一丛丛小花,直笑个不住。
  裴珠不解,举着那丛花说:“这花虽小些,也有野趣,拿回去插在陶罐花觚,都很相宜。”
  她越是说,阿宝越是笑。
  珠儿眉尖一蹙:“嫂嫂在笑什么?”
  还是戥子说破:“七姑娘,这花是喂猪喂马的,乡下人家上山割猪草时,就有这些花。”也就是七姑娘,拿这东西当花,还想带回去插瓶。
  裴珠听了,举着那花细看,一时忍耐不住,也笑起来。
  笑完又道:“那又怎么,在我手里,它就是插瓶的。”还非得取个贵重的梅瓶,把这丛野花插上。
  裴珠还真让竹月从箱中找出一只青瓷器胆梅瓶来,将那把野花插在其间,摆在山水条案上,又将她从溪边捡来的青苔石头摆上。
  “也不必松竹梅,这才是真清供呢。”
  戥子送点心去时瞧见了,回来就学给阿宝听:“七姑娘还真插上了,这也能供,那南瓜萝卜是不是都能供了?”
  这话,她在七姑娘屋外问过荼白,荼白刚要说她,被裴珠听见。
  隔窗轻声道:“我怎么没想着,明儿就挑几个水萝卜来。”
  阿宝房中也有清供,不独阿宝,就连燕草房里也会插上支兰草,可那也不能插猪草啊。
  燕草几日不迈门边,只在房中养“脚伤”,摸着绣绷扎花,听见戥子当稀罕事说来给她听时,停下针线,赞道:“必是很美的。”
  戥子不明白,随处可见的猪草,插到瓶中便美了?
  等诗会那天,阿宝灵机一动,让螺儿去她屋里借梅瓶:“我们少夫人说要青瓷,前头少个花器。”
  出来得着急,这些东西带的不全,也只有裴珠这儿器具细致,样样都想到了。
  “拿去罢。”也摆了两天,明儿再去山上,采些旁的来供。
  螺儿抱着梅瓶,交给决明,由决明把这瓶“猪草”摆到案上。
  萧思卿也来了。
  那天他急着回城去,送了一幅古画到崔家。崔显并不懂画,但他身边有人懂,一开卷轴,看那笔势落款,便知是真迹。
  这么一幅画二三千金也难得。
  崔显没想到萧思卿会主动来结交他,立时下帖相请。
  崔显问他:“萧兄有何事,但说无妨。”两人素不相识,这么重的礼,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萧思卿知道那画的份量,不论崔显是留下,还是送给齐王装点门面,都用得上。
  “我想用这画,跟崔长史换一个女子。”
  崔显眉梢微挑:“哦?是哪个女子?”他府中姬妾甚多,豢养的美婢数不胜数,环肥燕瘦各有秋千。
  但萧思卿的名字,崔显是听过的,他并不好色,怎么舍得用这么一幅古画来换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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