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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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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这封信起了个头,让她把一切事都串联起来,只有裴观也作梦了,才能说得通。
  一切是从那棵老松下初遇,开始不一样的。
  初见裴观时,他瘦得吓人,后来才知,他那会儿生了场大病。
  这还是阿宝嫁进门之后,与裴三夫人闲谈才知道的。
  两人不知聊起什么,阿宝说:“那会儿他瘦得跟竹杆子似的。”
  “那是他大病一场……”裴三夫人说起这话时,还心有余悸,双手合什,“我就是那会儿发的愿,若能病好,愿替菩萨塑金身。”
  等儿子病好了,裴三夫人确实去慈恩寺添了香油香火,替菩萨塑造金身。
  还亲手做了件璎珞,供到观音像前。
  但在梦中,裴观没生那场病,他的不同应当是从重病痊愈开始的。
  梦中的裴观,深以娶她为耻,他虽不明说,但他眼角眉梢,口吻神情中总会流露出来几分。
  待裴三夫人夸过她几回,又将管家事交到她手里之后。
  裴观态度就变得好了,他收去那些轻蔑,恪守礼仪的冷漠着。
  但他还是绝少与阿爹阿兄来往,深怕别人说他靠裙带,更别说指点阿爹阿兄为官作战,为他们谋升迁了。
  梦中的阿宝也并不在意,她嫁给裴观本就是为了避开崔显,两边各取所需。
  如今的裴观早早结识阿爹阿兄,先是替阿爹出主意避开詹事府的拉拢,后才有她赛马得金鞭,阿爹也才更受陛下看重。
  他,他……是不是想要一门更好的婚事?
  想到此节,阿宝紧攥住拳,怪不得裴家举荐了薛先生。
  他不想娶一个不识字的马伕女!
  那因何娶她?明明可以换一个更好的。
  裴观的声音好似响在她耳边“一女岂能事二夫”,他怎能亲眼看着他的妻子,再嫁给别人?
  阿宝越是想,越是往里钻,脸色也越沉。
  “姑娘,姨夫人那儿也送了山楂丸子来,我回说已经吃过了。”

  燕草打断阿宝的思绪,阿宝猛然回神!
  万医婆!
  万医婆也是裴家举荐来的,因有了万医婆,才能瞧出红姨的病,红姨才能把身子调养回来。
  阿宝自来恩怨分明。
  红姨还活着,只这一点,她就感激裴观。
  一点暖意在阿宝四肢百骸游走。
  那石榴花,那同心烛,那木雕的小马,还有那满院的灯笼。
  脑中褪了色的榴花与灯笼,好似在她眼前又明耀起来。
  这事,她必得查个水落石出。
  自小到大连风寒都少有,阿宝绝不信她是生病离世的!
  脑子里涌进来的事儿太多,一夜一日还不够她将细枝末节都理清楚。
  后来青书求娶戥子,戥子没应。
  螺儿和结香都嫁给外院的小管事,福儿留在她身边侍候。
  她重病时,身边就只有戥子和福儿两个丫头,两个人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似的,将她护得风雨不透。
  这两个丫头性子都不绵,福儿起初跟螺儿一样胆小,后来也厉害起来了,学戥子的样子,收拾松风院里的那些丫头们。
  她死前,必将戥子放良,给钱让戥子回梁州开香药店去。
  至于福儿,不知到了何处,有裴三夫人在,福儿也不会受人欺负。
  阿宝正想得出神,倏地腹里绞疼,吃素五个月,冷不丁这么几顿大荤下去,肠胃受不住,泄起肚子来。
  第二日一早,林家就派婆子去裴府报信。
  “少夫人身子不爽利,想在家里再住几日。”
  他眉心一蹙:“不爽利?是哪里不爽利?可请了医婆去看?”算着日子,月事还没到,就算是月事来了,她也没有腹疼过。
  不似母亲,每月里总要喝汤药暖宫。
  来报信的是裴府的婆子,本就是跟车去的,少爷问了,还有什么不说的。
  将阿宝泄肚子的事说了。
  裴观先是一顿,跟着冲那婆子点点头:“知道了,你让少夫人安心将养。”
  心头却是无奈叹息,她定是悄悄破戒了,素久了的肠胃,哪里受得住。
  让大厨房预备了些水晶燕窝糕,又写了封信,让青书送去。
  陶英红直戳阿宝的脑袋:“你呀,你忘了大妞的教训了?就算馋了也慢慢吃!”
  阿宝窝在红姨怀里,仿佛小时候似的撒娇:“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其实她已经好了,不下床是红姨不让她下来。
  看裴观送来水晶燕窝糕和信,陶英红笑眯眯的:“你瞧瞧,这才一天,就想着你呢。”伸手抚阿宝的鬓发,“你呀,有福气。”
  阿宝默不作声。
  少夫人回娘家住些日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松风院中。
  白露最先知道,那跟车的婆子就住在后面排屋,与白露家是邻居。不是那得脸的下人,也不能跟主子的车。
  她回家时听见信,她娘一看她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往那里头钻呢!我可告诉你,少爷立时就吩咐厨房做燕窝糕给少夫人送去。”
  “今儿是水晶燕窝糕,明儿是雪花牛乳酥,你可别痴心了!”
  谁不想当主子,宋婆子自然也动过这心思,按自家女儿的相貌,那要是在别的房头里,还真能当半个主子。
  偏偏是六少爷,石佛不动心,纵女儿是天仙那也没法。
  眼看说不动女儿,宋婆子冷哼一声:“这事儿也由不得你,你看看罢。”说着指指炕边木箱上子的几匹缎。
  白露大惊失色:“娘!”
  “是赵管事的大儿子,他就瞧中了你,等过两天,我就去三夫人跟前求这个恩典。”宋婆子搂着女儿,“你也见过的,模样也是出挑的。”
  “正有孝呢!”白露立时回绝。
  “国丧还不禁民间嫁娶。”宋婆子寒下脸,看女儿这样,她冷哼一声:“事儿我已经应了,再拖,你可就十九了!”
  白露回园子时,正碰见大房二房几个姨娘在逛花园子。
  这个天已经抱着手炉,指派小丫头打桂花,说做桂花香包用。
  几个姨娘,貌美的也不过五六分颜色,打扮着,尊养着,倒显得娇滴滴。
  白露远远看了会儿,扭身回到松风院去,等到天色半暗,拿上针线去留云山房找螺儿:“给少夫人做的,你看看,好不好?”
  螺儿一奇:“怎么这么晚来?”
  内院都快落锁了,她来干什么?
  白露半低下头:“我一是想把东西给你,二是……二是我爹娘要给我定亲,我想给少爷磕个头去。”
  福儿看了白露一眼,白露是她进院中见到的,最漂亮的丫头了。
  螺儿信了,她笑起来:“真的,姐姐大喜呀。”虽与白露交情不多,但成亲总归是桩喜事。
  白露坐了坐,说了些话,直等到天黑,这才道:“倒忘了时辰,我去给少爷磕头。”
  她越坐,螺儿越觉得古怪,眼看白露走过积玉水廊,她满面疑惑。
  福儿看姐姐盯着白露的背影出神,轻声道:“孝期,找死呢。”
  螺儿陡然回神!
  她刚要冲出去,被妹妹一把抱住了腰:“姐姐,你干什么去?”
  “我要拦住她,不能叫她干对不起姑娘的事儿。”螺儿扒开妹妹的胳膊,急道,“姑娘待咱们这么好,你拦什么!”
  就见妹妹目光古怪的瞧着她,问她:“她要送上门,少爷若要收用,咱们能怎么拦?这不是寻常事么?”
  宅门中,哪家也少不了这样的事。
  螺儿知道妹妹说得对,可眼看白露已经进了书房,她隔着池塘曲桥泪落如雨,抬手扇了自己一下:“这让我怎么对得起姑娘!”
  来回绕了几圈,咬牙将心一横,急急拿起点心匣子,一溜小跑,跑过水廊。
  再有两步就是书房门了!
  青书倏地出现,拦下她,满面难色:“回去罢。”
 
 
第144章 露冷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螺儿方才忍哭疾奔, 此时骤然住步,不住气喘。
  她望住青书,眼泪滚滚往下落, 声如游丝, 仿佛风一吹便要断了:“姑爷跟白露……她……”
  青书上前一步,将螺儿拦得更严实, 见她如此忠心, 提点她一句:“快走罢。”
  不论如何, 也不能让丫头硬闯书房。
  螺儿胸膛起伏, 怔怔望住青书,青书皱起眉头, 将她赶到水廊。
  螺儿在水廊灯笼下还不肯走,怔怔望住书房里的灯,直到身后妹妹的声音响起:“吹没吹灯,又有什么打紧。”
  她拉住姐姐的袖子:“走罢, 姐姐要是真心为着少夫人好, 这事儿,咱们就烂在肚子里。”
  嚷嚷出去,或是闹一场,对少夫人能有什么好处?
  还是那句话:“主子要收用, 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白露趁着夜色到书房门边去时, 青书也拦了她:“白露?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少爷,有事禀报。”她来的时候,已经定打了主意。
  内院的门一落锁,她没回去的事儿便瞒不住, 松风院的人总要找她, 免得丫环们在园子里失了足。
  只要找她, 这事儿就算是宣扬出去了。
  这事若不成,立春千叶几个不说,婆子们又会有多少闲言碎语,她怎么也不能无功而返。
  青书打量了她一眼,看她脸色肃然,还以为她当真有事禀报。
  “我去替你通报。”
  白露本想的是直接进去,没成想,她这么说了,青书还是不肯让她进门。
  垂手立在阶下,微微一笑:“多谢青书小哥。”
  裴观正在灯下读书,那封奏折明日就会呈到左右谏司,其中有他的学生在。
  监生六部历事,他费尽辛苦才将卢深送进去。卢深历事一年有余,今年春闱又榜上有名,虽只在右谏司中任散官,但他能将弹劾的奏折直呈御前。
  这是景元帝新开的言路,他是位大刀阔斧的皇帝,除了单开翰林院,又将专设左右谏司,民人臣子皆可风闻言事。
  哪怕是手中无凭据,无事实根据之事,只要风闻,便可进谏。
  这个机会,岂能错过。
  明日应当还安稳,后天起,就不得清净了。
  他手里捧着书卷,歪在榻上,隔着窗纱闻见桂花香气,那香气经冷更幽。竟在这种时候,想起阿宝来。
  也不知道她在娘家住得高不高兴,知道她破戒吃荤,那倒也没什么。
  她年纪还小,能忍这么久已是难得。
  毕竟她已然为祖父守过孝了,裴观深吸一口桂花香,就听见青书立在门帘边:“少爷,白露求见,说是有事要禀报。”
  裴观一挑眉,白露能有什么事?
  院里几个丫头都到年纪了,倒忘了把这事交给阿宝,把白露几个配人嫁出去。
  “让她进来。”
  白露立在阶下,秋夜露重,又临水边,这片刻功夫,她裙角便带了露水气,听见青书唤她,她还是微微一笑。
  青书看她那笑,不由怔忡。
  白露生得艳若玫瑰,今日竟比平日还更俏丽几分,只是她自来也不跟书僮长随们说笑,一门心思都在少爷身上。
  青书见她微提裙角迈过门坎,只觉得处处古怪,难道……是想趁着少夫人不在?
  可这是孝期,她要真不规矩,少爷岂能容她!
  白露进门就见裴观坐在榻上,一身浅青色素罗夹纱衫,一顶素纱冠,用竹节玉簪子束住。清眉俊目,薄唇微动:“你有何事禀报?”
  白露小步走到榻边,身子一软跪在少爷脚边。
  粉颈低垂,如泣如诉:“婢子的娘,要跟夫人讨恩典,将婢子许人。”
  裴观见她跪到脚边,皱起眉头,听到她说她娘要给她说亲,这才舒展眉心:“这是好事,当时银杏如何,你按着银杏的例再加三成。”
  她要是想跟银杏一样,早两年就嫁了,何须等到这会儿。
  白露却摇头:“婢子不愿。”
  裴观便当她是不满意那门亲事,手里还握着书卷,依旧不当一回事:“那就让少夫人给你择个好的。”
  那她就是经阿宝手嫁出去的第一个丫环,也算给了她体面。
  白露肩腰轻颤,哭了几声,仰起脸来,那双眼睛含幽带怨:“少爷病时,洗漱擦身……都是婢子动手,少爷……”
  她说着,脸红起来。
  醒着时虽没碰过,可少爷躺在床上,身上每一缕她都抚过了。
  “婢子只想,只想留在少爷身边,侍候少爷。”越说越是面红,幽怨中又含着羞怯,泪眼望住裴观。
  裴观放下书卷,看向她,颇觉好笑:“你尽了本分,赏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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