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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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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留中不发,只怕有意保宋……”宋祭酒在太、祖朝都能全身而退,当时那件案子已是盖棺定论,陛下又怎会推翻先帝的决定。
  裴观心中颇觉微妙,当今连太、祖定的皇帝都推翻了,还有什么不能推翻的。
  只这事,上辈子未发生过,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何必如此?宋祭酒年已八十,还能在祭酒的位子呆几年?何不趁他因老病致仕时,再上奏请立新规?”
  这是温和一派。
  更激进些的,就差指着鼻子骂裴观欺师灭祖了。
  裴家入仕途的几位,都在国子监里读过书,大伯二伯俱都曾是宋述礼的学生,连裴观的父亲也是。
  裴大老爷先是因为侄媳妇在留云山房内,故不便来此。
  等到阿宝一回娘家,他便赶来:“六郎,你上呈奏折,因何不与我商量?”
  裴观默然:“大伯不会应允。”
  裴大老爷一顿,确实,他不会同意。
  奏折已经呈上去了,裴大老爷再是急气也无用,他两辈子都不曾对裴观说重话,上辈子更是因为侄儿投到齐王门下,就此辞官。
  此时却道:“你翅膀硬了。”
  裴观肃立,此时大伯的年纪,与他上辈子死时也差不多,他躬身作揖:“污名骂名,我一力承担。”
  正是因为宋述礼寿数快到了,更该早些替死去的监生们讨回公道。
  有骂的有赞的,还有劝的,其中萧思卿,算是来看热闹的。
  他看裴观与人说了半天话,等到人皆散去,他才问:“你走这步,我不明白。”难得也有他不明白的事。
  “为了求名?这事就算你赢了,也是骂名多过清名。”
  “为了求利?能有什么利?你才当了几年的国子监博士?就算他获罪,也不会破格提拔你当祭酒。”
  “你究竟,为了什么?”
  裴观看了萧思卿一眼,他满城找他的心上人,这事儿已经渐渐传遍京城。外头都在传说萧思卿肯以北宋四大家的真迹,换一个女人。
  这话一放出去,自有人贴着京城的地缝替他找。
  还有人干脆选一位美人送上门,听说他性好冶游,自然就找那些色艺双绝的。可俱都被他赶了出去,人人都道,萧思卿找的难道是个天仙?
  听见他这么问,裴观如实答道:“你不记得陈如翰了?”
  斋中最刻苦的学生,因家贫,连国子监发下来的衣裳银都要留下,总在衣裳不起眼处打布丁,还接抄写点卯的活。
  监生们每日要交五张大字,以萧思卿的性子,陈如翰说不准还替他抄过书。
  萧思卿略略思索,摇了摇头,他全然不记得此人。
  他记得有许多这样的人,但他们在他脑中并没有脸,也没留下名字。
  裴观垂眸一笑,这便是他能跟陆仲豫相交,但跟萧思卿当不了朋友的原因。
  这事虽在文人中传扬得广,更有为宋祭酒站队的官员写奏折反驳裴观,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还有将太、祖对宋祭酒的点评写下呈上的,说宋祭酒治学虽严,但严而有爱,广育群英,是天下师之典范。
  这些奏折越积越多,消息传到裴观耳中,他知道光一个宋祭酒还不成势,必是有人在后推手。
  这人他自然知道,齐王一系一直想要拉拢宋述礼。
  裴观先将第二份奏折按下,静待齐王一系还有什么动作。
  朝中议论纷纷,阿宝自然不知消息。
  她在家中跟红姨一道替阿兄收拾要带的衣裳,陶英红道:“那边儿都已经下雪了,你的衣裳得厚些,最要紧的是鞋,冻掉了脚趾头那可不是玩笑!”
  韩征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放心罢,我虽调职,也还是有品阶的。”
  “甚个品阶,你当我不知道?就你这么个米粒大的官儿,还能呆在营帐里享清福?”陶英红重重叹口气,忍不住念叨,“那家姑娘已经许人家了。 ”
  是她瞧中的人,可惜姑娘家不肯等,再说了,你要出征,真定下来也怕人回不来。
  韩征听到“许人家”三个字,黯然片刻,又抹脸笑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我立了功,好姑娘那多的是!”
  阿宝眼尖,一眼便瞧见阿兄的剑上多了一串剑穗。
  歪歪扭扭,像是亲手做的。
  原来那个端阳香包精致得很,这个剑穗倒歪七扭八,比她的手工活还要更差些。
  难道是香包是赏赐,这个剑穗才是亲手做的?
  她看阿兄一眼,只盼他当真能娶他心爱的女子,而不是为了替红姨冲喜,匆匆娶了妻子。
  当日阿爹起程,她未能骑马送行。
  这回阿兄开拔,阿宝便与红姨道:“咱们一道骑着马送阿兄出城去!”
  到了那日,阿宝和陶英红骑在马上,远远跟出城门去,就在城效的土坡上看秦王领着一支军队走官道离开京城。
  阿宝正自在兵丁中寻找兄长的身影,就听见身后几声马蹄,扭头一瞧。
  马上是位穿着骑装的年轻女子,她虽戴着帏帽掩住了脸,但手上肌肤白皙,腰背板直,瞧着年岁与阿宝差不多。

  陶英红也瞧见了,她叹息一声:“不知是不是同咱们一样,也是来送人的。”
  阿宝才刚要收回目光,就见那姑娘马边悬的剑上,挂了只一模一样的剑穗。
  那姑娘察觉有人看她,也并不理会,待大军扬起黄土尘烟,再看不清队中人,她才拉过马笼头,促马离开了。
  陶英红回到家中,接到了卫夫人生辰的帖子。
  她儿子刚走,哪有心思参加寿宴,阿宝却道:“我去!”
  既是寿宴,自没有亲生女不到贺的道理。
  卫夫人几年都没办过生辰宴,今年偏偏办了,是不是她不办寿宴,就见不着大妞?
 
 
第148章 探子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既是去祝寿, 阿宝选了身浅湖蓝色万字流云夹纱衫。
  这两年她捂得肌肤润白,不必胭脂脂粉,什么颜色上身都能显出好气色来。虽还不能簪金, 但几根明珠抱头莲大簪点缀在浓云似的发髻中。
  既端方典雅, 眉目间又自带英气。
  燕草隔了两天才坐车回到林府,这两日萧思卿天天都往留云山房里来, 燕草不敢动弹, 几乎连门都不出。
  听说阿宝要到卫家替卫夫人祝寿, 她立时问结香:“寿礼衣裳都预备好了没有?我瞧瞧。”
  “姑娘早都吩咐好了。”结香领她一看。
  桌上除了四色锦缎和祝寿的点心糕饼之外, 还有一对儿紫檀嵌钿螺五蝠捧寿座屏。
  再看姑娘选的衣裳首饰,燕草又问:“镯子呢?”
  “有呢, 你瞧。”结香拖着长音,取出一对伽楠香软木镯来,外头包银嵌寿字。
  东珠和伽楠香软木,都是瞧着不打眼, 但识货的一瞧便知底蕴的东西, 这般打扮处处挑不出错。
  梦中裴三夫人带着阿宝赴过许多大族高门的宴会,这点小事,岂会吩咐不明白。
  等到祝寿那日,阿宝捡了个贺客最多的时候上门, 卫家的丫头婆子哪个不识得她, 一瞧她来,立时将她迎到后头去。
  “我们姑娘早等着呢!”
  出嫁的女儿,也就是回了娘家,还能称一句姑娘。
  阿宝都不必人领路, 绕过花园, 快步往大妞屋中去。
  上辈子她虽再没跟大妞见过面, 可也听说过许多她的消息。
  卫三尚公主的旨意一下,大妞一进门就被婆母巴结着,婆母慈爱,妯娌和睦,她时不时便去公主府拜见兄嫂。
  五公主对大妞这个小姑子也多有照拂,时常赏赐,年里节里都不落下。
  陆家得了许多好处,陆母赞二儿媳妇是陆家佳妇。
  可陆仲豫外任,依旧没带大妞,隔得几年,便听说陆仲豫添了庶子女。
  如今卫三没尚主,大妞的日子要怎么过?
  阿宝几乎是在小跑,她提裙进屋,一侧身就见大妞坐在榻上,正吃着葡萄,看她这么冲进来,“扑噗”笑出了声:“你慢点儿走!”
  “快来坐。”
  大妞竟也气色极好,她穿了一身玫瑰红衣裳,通身是织金宝相花纹样,腕上五六只细金镯子,耳间两串金葫芦,笑盈盈冲阿宝招手。
  阿宝怔怔望向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你……”
  大妞往碟子上吐了块葡萄皮儿:“怎么?你也听说我受婆母的磨磋,是个受气的庶子媳妇,是不是?”
  不仅磨磋她,也不许她出门,不让她替陆仲豫交际。
  卫家把能办的宴都办了,什么孙子满月周岁,只要有请客的由头,卫家就会发帖子请女儿回来。
  京中哪家不知,卫夫人想见出嫁的女儿,只能请客摆酒。
  陆夫人的名声一日差似一日,连姻亲都被问及,怎么如此折磨儿媳妇。
  阿宝听大妞这么问,点了点头。
  上辈子陆母倒是没磋磨大妞,她哪儿敢!
  若按寻常女子看,大妞的日子过得不错。
  可阿宝知道大妞两辈子求的是什么,她两世所求,不过是陆仲豫爱她。
  “她没给你气受?”
  “这个办法,是他……教我的。”说的是摆宴才能回娘家的事,提到陆仲豫时,满面都是柔情蜜意。
  大妞低头轻笑一声:“要说受气,那自然也是受气的。”
  譬如侍疾熬药,得她亲手熬,还得亲手奉给婆母喝。
  日日都要做针线,一会儿要里衣,一会儿要裙子,针线上人能做的,偏要儿媳妇亲手做了给她穿。
  还有妯娌间,大妞不知听了多少难听话。
  陆仲豫外任了,陆母那满腔怒火自然要找个人发作,大妞就是最好的人选。
  初时大妞也惶然,新婚丈夫就走了,留她一人在陆家,真是举目无“亲”。
  陆仲豫人是走了,可信却没断,大妞先时还不肯在信中写她如何受气,可有些事她实在不懂,身边又无人可问。
  只得写信问陆仲豫,怕他烦,怕他觉得给他丢脸,只敢问一二句。
  陆仲豫却当真手把手的教她,教她认陆家的人,谁好谁恶,谁爱说风凉话,都写在信中。还宽慰她莫要因嫡母和妯娌们的闲言碎语生气。
  大妞每收着信,都要细细看上许多回。
  她悄悄凑到阿宝耳边:“我有时想,若非写信,在他面前,我再不敢这么说话。”
  她发现,陆仲豫与整个陆家为敌,而她就像是留在敌营的质子,她受的一切苦难,陆仲豫都会算到自己头上。
  “我给他做了两双鞋。”大妞嘴角似含了蜜,写信时说道本想做冬衣,但要先做嫡母的才能不落埋怨,到冬天之前,必要替他赶制出来。
  人不陪着,希望衣裳能陪着他。
  大妞止不住笑意:“我这还是跟你学的呢。”阿宝跟裴观就常常写信,那会儿大妞问她写些什么。
  阿宝那时说,她什么都写。
  大妞就也学着阿宝的样子,也什么都写,写她在陆家尽力不给陆仲豫丢脸,写她如何学着管家。
  陆母不慈,妯娌不睦,下人们还给她使绊子,件件都是真的,大妞可没说谎。
  阿宝微微张口,望着大妞:“你……你……”
  方才是震惊中说不出话来,此时是替她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阿宝伸手轻锤她一下,越想越乐,不由大笑出声!
  大妞一把搂住了阿宝,两人笑作一团。
  她吃苦就是吃蜜,人虽不在陆仲豫的身边,可他事无巨细都来信告诉她了。
  大妞吃着玫瑰酥,问阿宝:“对了,你那裴六郎怎么样?他捅了马蜂窝,这几日焦头烂额罢?”
  “难为你这会儿还能想着来看我。”大妞拿了块玫瑰酥送到阿宝口边,忧心忡忡,“我们家那个,也在替裴六郎担忧呢,说是太、祖朝时就有这回事,裴六郎胆子倒大,竟敢旧事重提。”
  “你也莫要太心焦了,外头的事咱们实也难管……”
  阿宝接过玫瑰酥:“什么事?”
  大妞瞪圆了眼睛:“你不知道?”她数着日子,陆仲豫上一回来信那是几日前了?那封信里就已经在说这事。
  阿宝脸上笑意渐褪:“究竟是何事?”
  大妞自觉失言,但阿宝问了,她自然要说的:“裴六郎上谏书,弹劾了宋祭酒。宋祭酒是三……两朝祭酒。”
  她们穆王一系是怎么发家的,可不能忘了,外头上疏上奏折,也无人敢提三朝,只说他是两朝国子监祭酒。
  “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裴六郎弹劾他,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陆仲豫知道阿宝与大妞从小一处长到大,特意多提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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