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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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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院中,刚走到廊下就遇上了福儿,福儿奇道:“姐姐怎么起这么大早,这是去哪儿了?”
  楼家宅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大湖, 每日清晨白茫茫一片, 那雾吹到宅中来。
  戥子方才走得急, 还磕了一下,这会儿头发丝上还沾着雾珠。
  她想笑的,又没能笑出来:“昨儿夜里姑娘就吩咐我让让青书再找个大夫来,早上一醒又让我去催。”
  福儿嚅嚅:“姑娘真是……慈悲。”
  “你姐姐怎么样?今儿好些了没有?”
  福儿笑了:“已经好许多,这会儿能坐着喝水吃东西,果就像那位大夫说的,落了地就好了。”
  “那就好,等再请个大夫瞧瞧,咱们就都安心了。”
  说完绕过福儿,回屋去打水给阿宝洗漱。
  隔着窗户瞧见结香找到了福儿,福儿一听结香开口,便眉头蹙起,摇头道:“那怎么成,我照顾我姐姐才放……才不麻烦你们。”
  “正有活要派给你。”
  结香的声音陆陆续续从窗子外面传进来:“你就放心,你姐姐挪出来,咱们也都会好好照顾的。这活儿要得急,得赶赶工,咱们住在这儿,也有许多要麻烦人的地方。”
  “譬如大夫罢,来了还没到一天,就请了两位了,姑娘还得拿银子请门上的婆子,跑腿的小厮们吃酒买点心,你说是不是?”
  怕楼家的下人嫌她们烦不尽心,可不就得用银子开道。
  福儿又低下头去:“我都知道,姑娘,姑娘对我们姐妹有大恩。”
  结香伸手就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跟你说这个,你放心把螺儿交给咱们照顾,你想呀,你写那百寿图,你姐姐看见会不会帮你的忙?”
  这倒是真,姐姐就是这个性子,看她在忙,就算身子没养好也一定会强撑着帮她的忙。这又件是替少夫人争脸的事儿,那更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
  “我知道了,我这就替姐姐收拾东西。”
  “哪用你收拾,绣房就在那边,又有光又不直照人眼睛,你快瞧瞧去。”结香带福儿去上工,“打孔的小米珠也都预备好了,姑娘说了最好能精细些华贵些。”
  福儿点头,六十大寿,除了绣出寿字,再绣上松鹤灵芝什么的,底下用珍珠衬一衬,寿字里再铺满金线。
  她说给结香听,结香夸赞:“怪不得姑娘要把这活计交给你呢,你们姐妹真是一双巧手。”
  进了屋子,那里已经设下绣屏,桌椅床榻应有尽有。
  “你累了就歇歇,串珠这种活,我们几个谁得闲就谁来帮你,真要忙起来,吃饭都摆到你面前!”
  结香笑着把事儿安排好了,到正房去回话。
  阿宝冲她轻笑:“办得好,不能让她一个人忙,你们不拘是谁,要有一个给她打下手。”不能让福儿一个人呆着。
  “那是当然了。”那么大一幅绣,就让福儿一个人那也绣不过来啊。
  很快青书就又请了大夫来,福儿亲耳听见大夫说要静养:“胡大夫的药已经开得很好了,实在没什么疏漏处,病人要静养。”
  这下福儿更不能拒绝,她要做绣活,若再要照顾姐姐,势必忙乱,反耽误了姐姐的病情。
  “那……也别挪动姐姐了,我睡到绣房里去。”福儿匆匆收拾了两件衣裳,让姐姐还住在这屋里。
  这正合阿宝的心意,搜起屋子来更方便。
  趁着福儿做绣活的时候,戥子照顾螺儿,丫环的屋子都简单,又是在外头作客,每人只带了日常要用的东西。
  戥子很快就粗搜过一遍,回去禀报阿宝:“都是些咱们大家有的东西。”
  香包青盐,头油胭脂,软膏胰子,样样都是府里发的东西。
  “你全细看过?”
  “嗯!”戥子把香包都扒拉开,里面填的香丸跟她们用的一模一样,“连头油我都闻过了,都一样啊!”
  “既然都一样,你一件一件把东西换出来,用匣子装起来。千万做得仔细些,别让她们看见。”
  万一呢,万一她们要是无辜的呢?
  戥子点头:“好。”
  因是大伙都有的东西,戥子手边就有现成的,一件一件换了出来,先是香包,然后是青盐,连青盐盒子都是府里发的。
  每回换上一二样,螺儿躺在床上都没察觉。
  从下午到晚上,戥子已经把螺儿日常用的东西都换了个遍,她捧着匣子送到阿宝房中:“全在这儿了,连楼府里分给咱们的雄黄粉,我都均了些出来。”
  “连被子褥子也都翻过了,这不马上端阳节,楼家送了避五毒的香包,我借口放香包都翻了一遍。”
  “很好,现在一是要看螺儿的症状好不好,二,就是等青书。”
  阿宝情知她们刚到此地,青书人生地不熟,要找个可靠的仵作并不容易,可她怎么也难静下心来。
  请仵作这事,要跟楼家人探听些消息,但又不能让楼家人知道,更不能跑到外头去嚷嚷。一个外乡人,刚到此地就要找仵作,难免让人生疑。
  也不知有没有人肯验。
  这两日里,楼家的宴请也没断过,阿宝每日都要陪着裴三夫人到虞氏房中去。
  陪老太太说话玩乐,有时是投壶,有时是捶丸,有时是木射。玩的花样一天比一天多,因屋后有湖,楼家的姐妹们都爱在靠湖边的地方荡秋千。
  “娘在家时,会玩这许多东西?”
  裴三夫人笑了:“哪儿呀,每天读书做绣活都来不及,年节里才能玩一玩,我娘心疼我呢。”她这个年纪了,一回家来,喊上一声娘,立时就又回到闺阁中的岁月。
  虞氏心疼女儿远嫁,又心疼女儿中年丧夫,想来在婆家是难有这样松快的。
  她夜里跟女儿一道睡,问:“你婆婆要不要立规矩?”
  裴三夫人故意捡好听的说给她听:“没有,她有亲儿媳妇,瞧不上我。”
  虞氏哪会不知道女儿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好过,还是气哼哼的:“都是你爹!也是你自己!瞧见一两篇诗,就把自己定出去,要是你就嫁这儿,哪会隔二十五年才见呢?”
  “那两个都外头作官去了,拖家带口跑得天高皇帝远。偏你嫁的那个清高!说什么不出仕!有什么好处?你在家里苦挨罢了!”
  裴三夫人只得苦笑,年轻不知事时又哪里知道?十五岁的小姑娘,看了些诗书,听了点戏文,就当这世间情爱如书中所写,如戏里所演了。
  那一点甜,抵不过苦。
  虞氏知道女儿是哄她的,嫁出去的日子必不好过,抹了会泪。
  又问:“你儿子同你儿媳妇好不好?”
  裴三夫人笑得合不拢口:“好,好着呢。”把儿子怎么求娶的事说给母亲听。
  虞氏也知道女儿特意把儿媳妇带回来的意思,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能跟儿媳妇处得好,那自然好。
  虞氏第二日就让小辈们都把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全拿出来:“你们姑姑回来,那就是过年,上完了学都来我这里来玩。”
  阿宝是里面玩得最好的,投壶她小时候就百发百中了,捶丸要用胳膊手腕的巧劲,更是无人比得过她。
  木射十五柱只要是她来击,必把红字十柱“仁义礼智信”全打倒。
  她打过之后,场上独留下黑字的“傲慢佞贪滥”,楼家姐妹们又气又闹:“咱们不论怎么打,反正是输了。”
  哄得虞氏直笑,拉着女儿的手:“你这个儿媳妇,真不愧是武将家出来的女孩儿。”
  裴三夫人得意:“那是自然的,就是在京城中,也没有赢得过她。”还把阿宝跳下水去救了梅家姑娘的事告诉母亲。
  “您说说,她胆多大?”
  虞氏于是问阿宝:“你会水?”
  阿宝摇摇头:“不会。”
  虞氏笑了:“那个不难学,咱们这儿出门处处都是湖,也就是她们如今一个个金尊玉贵的,我小时候那可是泅水的好手。”
  “真的?”
  “这有什么,后头的池子里灌满水,跳下去扑腾几下你就学会了,小儿们学泅水,都是这样。”
  阿宝心里存着事,本来只是哄着老太太而已。这么一瞧,老太太也在哄着她。
  双方都是为了裴三夫人。
  目光一碰,倒都笑了。
  虞老太太这才安下心,悄悄对女儿道:“你这个媳妇讨得好。”什么出身什么教养,那都要排到后头,等年纪大了就知道,良心好不好才是最要紧的。
  儿媳妇靠得住,儿子就靠得住了。
  阿宝陪着虞老太太玩乐了几日,青书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我好容易找到个衙门里退下来的仵作,那人警惕得很,我才说到要看症状,他就不肯再跟我说话。”
  青书如实禀报给阿宝。
  老仵作怕是什么大案子牵扯上身,青书磨了好几日,谎称生病的是他妹子,妹夫家里请了许多大夫,全看不好。
  他疑心不是生病,而妹夫家里有人害他妹妹这才跑到外地找仵作。
  阿宝越听越沉默,青书随口编瞎话,竟有几分能对得上。
  “先生您专断死人案子,我这个活人案子,求您看一眼,救我妹子一命。”
  老仵作看他神色,就知他在说谎。青书的相貌打扮口音,全骗不过他,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书僮长随,那个生了病的也绝不是什么妹妹。
  他还不肯看,青书急了:“先生替死人伸冤,怎不肯救活人一命?”
  老仵作被这句说动,几十年来他验的都是死人尸,可从没有替活人瞧过病,看完病状,他斟酌着开口:“不能断言究竟是否疾病所致,要是能有东西查验……”

  能开棺验尸自然最好,没有尸身,看骨头也行。
  青书把那匣子东西给他,老仵作细细查验过。
  挑出那瓶头油来。
 
 
第217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看见那瓶头油, 已经全然明白过来。
  她的头发自螺儿出嫁之后,就是福儿梳的。
  福儿梳头十分细致,比燕草还要更细致些。一整套十三把的梳头工具她都会用, 戥子当时还玩笑:“这么多家伙事儿, 你倒能到外头当上头娘子了。”
  福儿每天早起来,都会先用滚水烫过热毛巾, 绞干了, 借巾子上的水气把头发打湿。那样清早起来, 人就被毛巾热气浸过, 通体舒泰。
  跟着是大梳,然后是小梳, 再是篦子。
  最后是如眉刷一样的小梳子,将碎发刮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阿宝在吃穿打扮上从不讲究,是个怕麻烦的人,差不多就行了。
  可福儿笑了:“少夫人这么早起来, 不梳个半个时辰的头, 干什么呢?”
  是啊,干什么呢?
  一天的时间那么长,既不能打鞭子,又不能跑马, 家里的事也不是天天要操心。连婆母那儿也免了她日日的请安, 总不能一天逛百八十遍的花园子罢?
  从一清早开始,就想着法子消磨时间。
  她用的头油也就是府里采买的,最上等的,当季的好花合出来的头油。
  春日用茶油, 茶油最轻。夏日用茉莉花油, 香味清新解暑, 秋天是金桂银桂,冬天要取水仙花的香气。
  其余等玫瑰素馨,蔷薇兰蕙之类,兰膏香泽,应有尽有。
  就连在病中,福儿也坚持给她梳头,含着眼泪对她道:“少夫人就是病着,也不能丢了体面,不能叫那一个得意!”
  那一个是院里抬起来通房。
  眼泪,怒火,为她着想出头,全是假的。
  夏日午时的风,吹的阿宝指尖发凉。
  青书垂手肃立在阿宝面前,语气中满是恭服:“先生还说,若想查验究竟是不是,那也容易,找个活物给它用,就能知道了。”
  在楼家找一个能避开人说话的地方不易。
  趁着夏日午后,宅中男女都在屋中歇晌之时,阿宝坐在临湖建起的高亭中听青书禀报,戥子在亭外望风。
  已是五月初,石亭内正可远望宅后白塔湖。远山翠微,湖中堤岛迂回连环,湖面如鱼网般纵横交错。
  少夫人良久不出声,青书大着胆子抬头,就见少夫人目光投向远处,浓发被发吹拂,瞧不清楚喜怒。
  “你回去一趟。”
  “是。”
  青书并不吃惊,出了这等大事,写信都不安全,必是要当面禀报给少爷的。
  “你手底下得用的有哪几个?”
  青书一听就报出名字:“长白长青,人机灵口也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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