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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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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要是嫁了能得人,她能得着钱。
  如今钱和人都可惜,好肥肉落到别的狗嘴里了。
  阿宝一坐下,就给韩征使眼色,意思让他找个由头,出去会儿。
  韩征屁股一动不动,被阿宝又瞪一眼,这才立起来:“我回去……取个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裴观微笑点头:“韩兄不必急。”
  兄妹二人互使眼色,裴观都看见了,他情知她有话要说,等韩征一离开凉亭,他就一抬手,打开了水墨折扇。
  松烟会意,他找由头比韩征讲究:“公子,我看茶不够了,去添些水。”
  戥子站着不动,裴观便知她是阿宝的心腹丫环。
  扇柄一收,他先问:“林姑娘要说什么,请说罢。”
  “你怎么知道?”阿宝惊奇,这人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连她要问他话都猜着了,果然是天下第三聪明人。
  “我是有个要紧的事儿要问你。”
  “姑娘请说。”
  裴观心里还颇好奇,她这么个小姑娘,摆这个阵势,能有什么大事要问?

  “我问你,你那个朋友,就是骑枣红马的那个,陆仲豫!”阿宝描述一番,“他定亲了没有?”
  裴观笑意一收,凝目望向阿宝,她怎么突然问起了陆仲豫。
  难道她拒亲,是因为……
  脑中滚过一遍,心头立时清明:“林姑娘是为另一位红衣姑娘问的?”
  “你怎么”阿宝冲口而出,又立时闭紧了嘴巴,差点就把话说漏了。
  裴观会意,她脸上的表情,跟她刚说“你怎么知道”时一模一样,只怕连要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据我所知,陆兄家中尚未给他定亲。”上辈子陆仲豫与哪家姑娘结亲,裴观不记得了,他若连这个也能记得,才算古怪。
  无事去记别□□房作甚。
  阿宝一拍巴掌:“多谢你啦!”她口中称谢,立时站起来给裴观添茶水,还指给他看,“这个乳酥可好吃了,你尝尝。”
  林家人表达谢意的方式,便是给你添菜,安排好吃的。
  裴观接过一块,送到嘴边咬上一口,确实酥香,但比自家府里做的,香味儿还是要差着些,下回让母亲给她送一盒子来。
  一块乳酥吃完,他饮茶漱口,拭过嘴角。
  阿宝还双目炯炯盯住他,看得他动作微顿:“怎么?”
  “他家里几口人?都有些什么人?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最要紧的是,他喜欢哪样的姑娘。
  裴观无言,他略皱起眉头:“这……”岂可议论人的家事。
  反正裴观也知道了,见瞒不过,阿宝干脆说实话,又给他添了块乳酥:“你把你知道的,悄悄告诉我,我绝不传进第三人的耳朵里。”
  松烟远远看着,不知林家姑娘在跟公子说什么,但她给公子递了两次点心。
  裴观接过乳酥,越发觉得有趣。
  上一世替她挡灾,这一世阴差阳错又替她避去祸事,还真是应了那一句,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陆兄在家排行第二,家中一共兄弟三人。”
  “陆家是名门大族。”裴观淡淡看她一眼,“但陆兄非嫡母所生,他的两个兄弟,倒都是嫡出。”
  裴观自己是因为守孝耽误了定亲,陆仲豫却是因为嫡母不待见他,父亲又在外任为官,管不到他,才到如今还未定亲。
  他说完,就见阿宝眼睛瞪得圆溜溜,盯着他直看,她根本就不明白世家大族中的嫡庶之分。
  大家族中只要儿子出息,并不计较嫡庶。
  但有些事,一两句如何说得完。
  他提点了阿宝两句:“陆兄那位嫡母,曾四处为陆兄求娶高门女子。”门第太高,人家根本不会瞧庶子一眼。
  一拖二拖,亲事没谈成。
  可满京城的人,倒都知道陆家嫡母“疼爱”庶子,非得给他娶个名门闺秀不可。大户人家不愿结亲,普通人家也不敢再去说亲。
  阿宝还是盯着他:“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别跟上回似的,什么巧啊拙的……”
  裴观微微叹息,他“说人话”:“陆兄的兄长比他只大一岁,却已经成亲有子,陆兄的
  嫡母为陆兄相看三四年,没一家能定下亲事。”
  陆仲豫打小便聪明会读书,比长兄和幼弟都要强得多。嫡母的手伸不到外头,就只能用婚事压他。
  但也压不了多久了,下面还有个儿子,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她是在故意使坏!”
  裴观不好评价朋友的母亲,但什么事,看结果就能明白。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却眼睛一阖,默认了。
  阿宝微张着嘴,人竟能这样坏!
  “可书里不是说一般骨血,莫较庶嫡。偏憎溺爱,悖矣谬极!”
  “姑娘已经学了《女千字》。”裴观一听便知出处,他笑道,“京城中人,谁也不能说陆兄的嫡母不疼爱陆兄。”
  阿宝悚然,明明是恨他,偏偏又作出爱他的模样。
  那……她到底是送给大妞一篮果子,还是一篮花好呢?
  她耷拉着肩膀发愁,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告诉大妞。得把陆家这些事细细告诉她,到底如何,让大妞自己决定。
  让戥子取个小竹篮来,她去石榴树下摘了一簇簇的石榴花。
  搁在篮中,又让丫鬟送到门房,叫小厮送到卫家去。
  裴观一看花篮,就知是小女孩儿在打暗号,见她眉目中分明为朋友担忧,一时有些好奇:“林姑娘是说了实话,还是说了谎话?”
  “自然是实话,我岂能代她决定。”
  这般行事倒与她父亲如出一辙。怪不得母亲喜爱她,如此人品岂能不爱。
  裴观对林大有为人起了敬意,对阿宝也是如此:“林姑娘依从本心,做了自己该想的事,不必为此忧心。”
  阿宝长长叹口气儿:“哎。”
  她自己半懂不懂,倒为了别人叹息,一抬脸,才想起自己这回欠下裴六郎两个人情了。
  于是她站起来,又到石榴树边,摘下枝上一朵开得正好的石榴花。回到亭中递给裴观:“送给你的,多谢你啦。”
  裴观以袖覆手,接过榴花,看看她,又在心中摇摇头。
  她已经拒了他的亲事,却还要送他一只榴花。
  罢了,她必不知道折取榴花是什么意思。
  裴观轻叹一声:“你…你还是问一问薛先生,赠人榴花是什么意思。”
  阿宝眨眨眼睛,那还能有什么意思?
  “还是问一问。”别见着什么人都赠上一枝。
  裴三夫人知道儿子今日出门是去韩府。
  韩家搬家,裴三夫人人虽未到,礼却到了,陶英红还回了两篓鲜果给她。
  待儿子一回来,她就把松烟叫到正房,问他:“公子今日出门,怎么样?可曾见着什么人?”
  松烟揣着明白装糊涂:“先是跟韩公子说了些外头为官的话,又去林家园子里赏了赏石榴花。”
  “林家园子里?”
  松烟依旧摆张老实面孔:“是,林家姑娘请她兄长和公子一起去赏花。”
  坐在开阔处,园中有来往的下人,凉亭又无遮挡,算不得逾矩。
  “那他们说些什么?你往细了说!别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没有,就是些平常事。”松烟也没听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公子还用了两块乳酥,吃了些鲜樱桃,是笑着回来的。”
  裴三夫人缓缓吐口气儿,笑了就好,笑了就好。
  松烟又道:“林家姑娘,还送了咱们公子一枝石榴花。”好好的带回来了,还插进了雨过天青色的小花插中。
  “石榴花?”
  难道是那个意思?
  “折取丹若花,榴子何能得”
  过早的摘下了石榴花,自然就得不到石榴果。
  林家姑娘这意思,难道是让儿子不要心急,再等一等?
  裴观不知母亲的念头转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他独坐在书斋,满屋都是青书古卷。
  偶一抬头。
  见小窗之下,青瓶之中,火色榴花,照眼欲燃。
 
 
第34章 端阳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给大妞送了一篮石榴花, 大妞回了她一盒端阳节的五毒饼儿。她虽有一肚子话要问阿宝,但她已经知道了最想知道的。
  陆仲豫还没定亲。
  没定亲就好,没定亲她就能继续喜欢他了。
  送榴花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 阿宝问过燕草,可燕草说石榴花是吉祥花, 是多子多福的意思。
  “榴生百子, 新嫁娘都要穿百子石榴裙, 用百子石榴帐讨个好彩头的。”这些东西, 姨夫人已经吩咐她们慢慢做起来了。
  姑娘绣活是不行的,莫说绣什么石榴百子啦, 鸳鸯戏水的,她连绣片叶子都勉强。
  但成亲哪能没有这些,便让螺儿慢慢做:“一天扎个一百针,一年也能绣完了。”
  螺儿接了这种大活, 十分精心, 因姨夫人不光找来了好料子,还给了她赏钱。那份赏钱,戥子看得直眼热:“我要是会绣这些就好了。”
  她还教螺儿攒钱:“你月钱有三百文,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家里出, 连零嘴都不用自己花钱, 攒下来的不都是你的,如今又有做这些的赏钱,攒上一年都快抵得上你的身价钱啦!”
  当时京中人市兴旺,似螺儿这样手巧的半大丫头, 八两身价钱。
  “你再多攒几年, 赎了身再转成雇佣的。”
  螺儿听她这样说, 叹口气,哪有大家子雇佣丫鬟,都得是家生子才用呢。
  戥子却觉得这路可通,她柜中有两只箱子。其中一只是钱匣子,她隔十日就要打开数一数,说了等攒足一箱就倒到帐房去换银子。
  另一只是她百宝箱。
  裴家也送了姑娘一小匣子钗头彩胜,到了端阳节,家家户户的女子都要佩戴彩胜。富家用金银缯绡,贫家用彩纸艾叶。
  裴三夫人送的这一匣子彩胜极为精巧。
  攒绣的百兽,八宝群花,还有绉纱蜘蛛,阿宝自己挑了两个,给大妞送两个,余下的让丫鬟们分。
  戥子得了两个新绢做的彩胜,她爱不释手,戴一支,用帕子包起来收一支。
  燕草与她玩笑:“什么好东西就这么藏,这东西放一年,明岁颜色就不鲜亮了,今天这日子就是要多戴才好,外头人恨不得满头插着,你怎么就戴一支?”
  说着把自己得的两支也塞给戥子。
  戥子俱都仔细包起来,藏在她的百宝箱中。
  院中人人都知道戥子的愿望,就是能攒下来一车的好东西,将来顾着大车回梁州找亲爹娘。
  是以姑娘姨夫人多赏她些尺头小首饰,诸人也并不嫉妒。
  燕草没说明白,阿宝还是来问薛先生。
  阿宝摆弄几下绢纱豆娘,心中迷题未解,等到上课时,便薛先生:“送人榴花是什么意思?”
  薛先生正在教阿宝打棋谱。
  这小学生,写字儿坐不住,打棋谱却很能坐得定。薛灵芝并不擅棋,围棋之中诸般巧妙,阿宝要能再琢磨个二三年,便比她要下得好了。
  听她这么问,耐心道:“是什么情形,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薛先生听她说完,大概明白了,她看阿宝仰着脸儿看她,叹口气,伸手摸摸阿宝的脑袋:“阿宝,往后可别瞎送这些花儿果儿的。”
  薛先生向来只叫她大名,林昭。
  突然唤她阿宝,阿宝倒有些面红,知道自己可能是做了不妥当的事。
  但她也没脸红多久,转头便抛过脑后去,只心中记住,下回见着裴老六,她一定得说明白。
  “譬如折柳是离别,红豆是相思,梅兰松柏竹是君子……”薛先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大家族中怎么交际教给她了,可这些也不能全然不懂,得给她恶补功课才行。
  薛先生道:“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更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阿宝没听懂,但她上了两个月的学,知道能叫子的都是大人物,好多话都是子说的。
  “咱们先从诗开始学,一天一首短诗,三天一首长诗。”
  先从简单些的开始背,将名篇都说过,她便不会再闹这种笑话了。
  阿宝怔住,怎么好端端要背诗?
  这个裴老六!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让先生给她布置功课!
  领了一堆功课回院子,坐在书房生闷气,燕草问:“姑娘今儿不写功课?”
  “写!”阿宝咬牙切齿,拿笔如拿刀,正想在纸上狠戳几个窟窿眼解解气,又舍不得这纸贵,把笔一扔,“我耍套鞭子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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