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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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卫夫人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阿宝,“那你让她劝劝你妹妹,陆家那样的人家,那就是个虎狼窝,她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才懒得管她!”
这话她也就是说说,哪怕那两个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花木瓜,空好看!
外头瞧着再光鲜有甚用?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卫夫人一招手:“阿宝,你来。”
阿宝不大敢,她看卫夫人收了凶光,嘴角露出笑意,这才挪着步子过去了,小声叫她:“伯娘。”
“好孩子,你去劝劝大妞,喜欢不能当饭吃。”何况人家根本不喜欢她!
这道理小姑娘家家不懂,非得脚上走出血泡来才知道苦。
那个陆仲豫,年纪轻轻房里就有许多丫头,高门的亲事结不成,低门又瞧不上。
这一件件,哪件不是他那个嫡母做出来的?真要惯儿子,怎么自己亲生的房里头这么干净?
陆仲豫房中美貌丫环极多的事,裴观自然不会告诉阿宝,当着未出阁姑娘的面,岂能谈这些。
阿宝只知道陆仲豫嫡母极坏,她点点头:“放心罢,我一定好好劝她!”
卫夫人把阿宝送到大妞房门口,叩叩门。
里头没声儿,阿宝干脆迈腿进去:“大妞,我来了。”
大妞方才还歪在枕上,双目无神,一看见阿宝,立时坐起:“你怎么来了!我娘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看你,托你三哥带我来的。”
大妞都这样了,还嘀咕一句:“我三哥?他也肯?”
当她不知道呢,她三哥早早的躲出去了,就怕两边打雷,劈伤了他半根金贵的毫毛。
阿宝坐到她床边,一眼就扫到床头摆着的小瓷盅儿,拿起来舀一勺,送到大妞嘴边:“上回给你送花,不能给你写信,我打听着好多事儿,要告诉你呢。”
大妞这些日子,听来听去,就是一句“陆家不成!”“你就是饿死!陆家也不成!”。
可总算听到些别的,张嘴便问:“是什么?你快告诉我!”
刚张嘴就被阿宝塞了一口粥,她咽下去,扯着阿宝的袖子直摇,差点儿把粥都摇洒了。阿宝把碗塞进她手里:“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大妞根本不犹豫,一口气喝了,把碗沿都刮个干净:“你说!”
“陆仲豫在家里排行老二。”
这个大妞知道,她在女学里学过的,似她们这样的人家家里排老大老二。读书人家排行是伯仲叔纪。
他姓名中既然有个仲字,那便是在家排第二。
“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阿宝说着,打开点心盒子,自己拿了块软香糕,给大妞也拿了一块。
这些全是大妞不知道的,她跟她娘怄气,也是因为她娘明明打听了,却一个字也不告诉她。
阿宝咬一口,大妞也跟着咬了一口。
“他的哥哥弟弟都是嫡母生的,他是小妾生的。”
大妞屏住呼息,想到他是妾生的,再想到自己家那两个被卖掉老姨娘,眼泪不由便垂到腮边。
“他呢,读书比他兄弟都强,他娘就满京城的打听着要给他说亲事。可是干打雷,不下雨,根本不想给他结个好亲。”
不知不觉,大妞连吃了两块软香糕。这软香糕是卫夫人为了哄女儿,特意派小厮到南门外的报恩寺买来的,本就是大妞最爱吃的。
“行啦,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陆家不成,你别想了。”
“可……”大妞低下头,好半晌才把脸抬起来,“可我听了,觉得他更好了。”
“嗯?”阿宝瞪大了眼。
“他嫡母定不是这会儿才作践他的,必是小时候起就为难他,可他还是一心上进,中了进士。”大妞说着,竟收了泪,腮边盈着朵小小笑意,“他必是吃了多少苦头,上回见他,他也不是自苦自怨的性子,反而风趣得很,还……”
还弯下腰来同她说话,替她摘了一把野花。
那把花,她舍不得丢掉,收在个小匣子里,谁也不许动。
阿宝被大妞说动,要是这么想,那还挺有道理。
如此看来,陆仲豫这人的人品、学识、心性都不错,只是家中嫡母不慈,拖累了他。
“要是……要是我待他好,他就知道我是真的待他好。”她越说越低声,眼中都闪烁光芒,几乎是在耳语。
只不知道是说给阿宝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阿宝心内大叫不好,这可坏了!没把人劝好,反而说得她更死心塌地。
卫夫人不告诉女儿,正是知道女儿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那姓陆的,这种事她听了只会更怜惜他,一旦怜惜了什么人,可就坏在根子上了。
解脱不得。
这个道理,阿宝如今怎会知道。
“可是……可是你这么跟你娘顶着来,你娘万一一生气,给你定亲,你怎么办?”此路不通,阿宝又找了另一条路。
大妞方才还小脸煞白,此时却面有红光,轻轻点头:“是,我娘只知道陆家不好,却不知道他是好的,我得让她知道他是好的,不能顶着来。”
言罢,大妞拉起阿宝的手:“阿宝,谢谢你啦。”
阿宝摸不着头脑,她什么也没干呀。
但大妞能想明白就好,她搂搂大妞的胳膊:“那你得好好吃饭。”
大妞一点头:“是!打铁还得有力气呢,我得好好儿的。”
“来人!”大妞嚷嚷了一声,果儿一直都在门边候着,听见里头叫,赶忙进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客人都来了,怎么还不上点心?”
“哎……”果儿扭身要出去,听见她家姑娘说。
“今儿晚上,我要吃鸡汤面。”
卫夫人挨在窗户边,就听见这一句,白面馒头似的面庞笑得更开,吩咐下去:“现在就杀鸡,拿砂锅给她炖,多日不吃荤腥了,得把油花都熬干净,再给她下面。”
大儿媳妇陈氏道:“知道知道,夜里给她下一把龙须面。”
卫夫人这才又正眼看卫三,这么多天终于露出笑意,用眼神刮了儿子一眼:“得啦,今天就不捶你了。”
正说着,阿宝从屋里头出来,缩手缩脚的:“伯娘,我家去了,天都黑了。”
卫三一看她,好嘛,这是把事儿办坏了。
第45章 用心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撒丫子就想溜, 卫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往后想来,使唤个人过来说一声,我叫人套车接你家来。”
阿宝可不敢, 卫夫人要是知道她没把大妞劝好, 大妞反而更认死理,那可就不光是打雷了。
“那我跟我哥先家去了。”
“去罢。”卫夫人简直越看越爱, 她因为女儿的事, 绕着弯子打听京城里的消息。宝华郡主将林家女不识字还非要进宫选伴读的事, 宣扬得四城皆知。
卫夫人听见, 直翻白眼儿,文官家的姑娘还多有不识得字的, 武将家的女孩儿,不识字又怎地了?
她一个有品阶的郡主,成日里怎么就那么闲?跟村口的七姑八姨一个德性。
卫三本以为这旱天雷终于打完了,可他一瞧巴儿狗的脸色就知道不对, 家里还是不能呆, 于是他说:“我也去韩家,我跟阿征有话说。”
卫夫人如今顾着女儿,这么大个小子放出去总不会吃亏,再说了又是住在韩家。
她溜一眼阿宝, 再看一眼儿子, 颇有点想撮合他们的意思。
阿宝多好啊,人又爽利,身子又康健,还没那么些个矫情的毛病, 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姑娘。
别家, 有的呢嫌阿宝是丧妇长女;有的呢还嫌林家只有一个女儿, 林大有子息不丰;更有人瞧中了林家只有一个女儿想吃绝户。
她一点也不嫌弃啊!她巴不得呢!
如今两家官阶也相当,林家没儿子,可她儿子多,前两个支门户,这一个就当是送给林家的。
对外不说入赘,但要是能结亲,就住在林家也不是不成。
反正家里人这么多,少三儿一个也不少,还不用成天气她,说不得她还能多活个十年。卫夫人越想越喜,脸上笑成一朵花。
她生了四个孩子,除了老三都体格都像他爹,只有老三像她年轻的时候。
那会儿卫夫人也是细条条的美人一个,要不能叫那老东西求娶了去?大妞如今瘦了,倒有些像她年轻时的样子。
阿宝生得这么英气漂亮,两人的孩子得多好看?
三儿懒是懒了点,可他没坏心,也算孝敬爹娘。这么个懒相更不会出去寻花问柳的,就怕老林瞧不中三儿。
卫三被他娘这一眼一瞅,瞅得他从脚后跟麻到天灵盖,扭头就往外走。
他娘还跟在后头笑吟吟道:“你去罢,咱们俩家住来住去有什么要紧的。”
一看儿子往跑头跑,卫夫人哼一声,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儿子看穿了。
没等人过出二门,她叫来丫头:“把三儿屋里的衣裳收拾几件,明天给他送到韩家去,再送一条猪腿,半腔羊,我记着阿宝爱吃羊肉。”
自己给自己找个由头:“总也不能让三儿,就这么白白住在人家家里。”
她这儿多送点礼,最好是能天长日久的住下去,两个人见得多了,说不准就有那个心思了。
直到坐上车,卫三看阿宝还缩着脖子,打马在车边跟着:“行了,别缩了,知道你没劝好。”
其实妹妹的性子跟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认准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阿宝还以为没人看出来,既被他瞧出来了,正可一诉:“我明明说的是坏话,她怎么全听成了好话。”
而且还颇有道理,连她都有点儿被大妞给说服了。
“随她去罢。”人不往坑里掉个两三回,不知道疼,反正家里不答应,她还能姓陆的私奔?
看到卫三一点也不上心,阿宝很不满意,厌他一眼,跟这个卫三简直没话好说!
韩征是来的路上才被迫听了一耳朵大妞的事,他还好奇:“那个陆仲豫就是裴六郎同窗?我记得他是个进士。”
“名次还不错呢,虽没考过裴六郎,也是天下聪明人排得上号的。”
卫三一听阿宝夸奖裴六,侧目看向她:“裴六郎很聪明么?”
“他是天下第三聪明人。”阿宝举着三根手指头给卫三看,探花郎嘛,那可不就是天下第三。
卫三嗤笑一声。
阿宝心中感激裴观,裴老六可不像卫三似的,每回问他讨主意,他都有办法,还从不计较得失。
不像卫三,要他出一点点力,他便推三阻四,懒驴似的。
听见卫三笑裴观,立时出言回护:“你笑什么?你又没比他考得好,有什么脸笑人家。”
卫三笑意一收,人家人家的,难不成巴儿狗瞧中探花郎。
他不知裴家提亲被拒的事,但他见过裴观,再看看阿宝:“你不会也跟大妞得一个毛病罢?”
阿宝已经不理会他了。
反而是韩征一打马,意有所指道:“她呀,她百病不侵。”
阿宝没明白,卫三听明白了,他嘴角一撇笑意。
姑娘家不知道愁,就是还没开窍,那就不着急~
裴观散了学,回到宿舍小院,屋中茶饭已备。
裴三夫人知道儿子当博士住进小院里,不用吃大灶,立时送了个全灶婆子来,松烟与膳堂的膳夫定下每日要送的鲜菜。
国子监一个膳夫要做二十五人的饭,除了做饭,还得养猪种菜做酱磨面磨豆腐。是以膳堂的菜着实谈不上好吃,只是胜在干净。
似裴观这样住在单独院落中的博士们,也只有他还没成家,余下都有家眷做饭。
小院中每日炊烟不断,到了点儿这一片就传出剁肉刮鱼的声音,学生们隔开院子都能闻见饭菜香。
今日,裴观就叫了几个他颇为赏识的学生回家吃饭。
这几个学生虽都出身贫寒,但却是各州、府、县学中挑出来的好苗子,送到国子监来,考核之后,才留下继续深造的。
几人穿着同制学服行过绿荫,都有些拘束,其中一个道:“咱们就这么上门,要不要给裴博士带点礼?”
“咱们还能送点什么?”在这读书吃饭都不用钱,笔墨也有每月的定额,一月发一次“衣服银”,若是省着些用,还能给家里捎点钱去。
走到院门边,门虚掩着,里面已经传出蒸饭的香气。
抬手轻叩黄木门,门一叩便开了,就见小院天井中支着一张矮方桌,墙边灶上不知炖了什么,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