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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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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丫环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可她们原来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识还没阿宝多,没什么好多告诉她的。
  阿宝看她们不敢动点心,伸手一推:“干嘛不吃?放久了不新鲜。”
  燕草是其中年纪最大的,提心吊胆许多天,到此时终于松开眉头:“姑娘少用些,明儿一早厨房要做太平燕呢。”
  就是薄皮儿裹上肉馅的小馄饨,只是形状像燕子,取这个吉利名字,一是祝东家乔迁之喜,二是大家都想城中赶紧太平。
  阿宝听见有新吃食,手里的糖薄脆掰成两半,一半塞到戥子嘴里。
  到要睡下,阿宝赶这几人走:“不必你们,有戥子在就行了。”她根本不用人守夜侍候。
  等人都走了,阿宝拍拍床,戥子一骨碌蹿上来,四仰八叉躺倒:“这床可真大呀!”她们俩原来在崇州睡竹床,翻起身来总是咯吱咯吱响。
  还是大床舒坦。
  “你以后是不是就当千金小姐了?”戥子问,“是不是就跟王府里那样儿。”
  她们住在王府后巷,戥子还曾远远见过一次五郡主打马出游呢,如今五郡主该是五公主了。
  阿宝屈起手指头,弹了戥子脑门心:“傻呀你,那怎么能比。”
  “那咱们原来说的,还作数吗?”戥子也有月钱,刚进林家的时候,红姨偶尔会赏几个大钱,到她大些,一个月领二三十个钱。
  后来好不容易涨到五十个钱,可一打仗家计紧,月钱时有时无。
  就算时有时无,也比阿宝有钱。
  戥子领的是工钱,阿宝领的是零花钱,更没准数,阿宝还要攒着买根好鞭子,她想要一根紫金葫芦鞭。
  戥子也攒钱,她要攒钱回梁州。
  两个抠门鬼,基本是没散钱去吃喝玩乐的,偶尔两人凑一凑挤出几个钱来,买些小糖豆小零嘴儿分着吃。
  那时阿宝便夸下海口,等日后发达了,要给她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开很多很多月钱。
  “当然作数了!”阿宝压低了声儿,“红姨说了,这些年都没给我零花钱,一次补上,以后每个月我还有一两银子的脂粉钱呢。”
  戥子十分惊诧,什么脂粉能擦得了一两银子。
  “那我呢我呢?”
  “你是我房里的大丫鬟,跟燕草一样,都拿五百钱。”阿宝偷眼看戥子,见她先笑又不笑,知道她不高兴。
  燕草才来的,怎么也拿五百钱。
  “我私下里再补给你一百钱,你拿六百钱,高兴了吧?”
  戥子乐了,赶紧把床让出一大半,让阿宝睡中间。燕草用软绸子把阿宝的头发包起来,戥子怕她睡散了,替她把枕头摆正。
  跟着就凑到阿宝耳边,神神秘秘说:“我方才给老爷添酒的时候,听见他跟姨夫人说话了。”
  “说什么了?”阿宝一扭头,软绸散开,戥子赶紧坐起来,替她重新包头发。

  “老爷说……”戥子拖着长音,“有好几家想跟你说亲呢。”
  阿宝眨巴眨巴眼儿,这事儿她打小就听红姨念叨,今天不还跟娘的牌位念叨呢嘛。
  住在王府后巷时,也常见婚丧嫁娶,阿宝半点也没觉得羞,反而打听起来:“你听见是谁了吗?”
  “老爷刚要说,姨夫人就瞪我了,我没听着。”
  戥子比阿宝还小半岁,可她开窍早,在王府后巷时,戥子就想嫁给隔壁的卫二哥。
  卫二哥定了亲事,戥子还悄摸哭过一场呢。
  以阿宝看,戥子就是瞎想,卫二哥都十八了,戥子才十三,怎么可能呢。
  没了卫二哥,立即又有前街的宋三哥,戥子的心上人,那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换。
  “要不,我明儿替你打听打听?”
  阿宝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脸:“不用。”
  明儿她自己问。
  陶英红在灯下给儿子量脚寸,要给他做新鞋,手上动着针线,抬眼儿看看儿子,试探道:“你姨夫,在给阿宝相看了。”
  韩征手里握着卷兵书,边看边挠头:“相看什么?要给她相小女婿啊?”
  说完嘿嘿笑了,小不点点的姑娘,就要相女婿了。
  “姑娘家大了,当然得相看起来,以前那是在外头打仗耽误了,要是一直在崇州,这会儿早该定了。”
  “那可得找个皮实点的,不能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可经不起她一鞭子。”阿宝那鞭子刁钻的很,韩征从小到大,不知吃过她多少亏。
  “姨夫心里有人选没有,我当斥候,先替她探一探。”
  “你……阿宝都要说亲事了,那你呢?想要个什么样的?”陶英红方才意动,听儿子这么说又搁下心思。
  阿宝她最知道,压根没开窍。
  儿子也是块木头疙瘩,那就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要长得好的。”韩征说了谎话,他见着几个宫人宫妃,还给她们送了点食水,一个个灰头土脸,可也掩不住好看。
  讨老婆,就得要这样的老婆。
  刚说完就挨了他娘一鞋底,软布打在脑门上。
  “好看顶什么用啊?啊?那过日子要紧的不是好看!”陶英红急了,“再说了,我们阿宝哪儿不好看?”
  敢说她打小养大的心肝肉不好看,死小子欠揍!
  “我没说她不好看,不光要好看嘛。”韩征咧嘴,“得是那种温柔的,贤惠的。”
  “跟王府前街秀才娘子似的?”陶英红明白了,儿子竟喜欢那样的,那跟阿宝确实没缘分,做不成亲上亲。
  心里又叹,死小子,没福气。
  第二天阿宝醒过来,就见戥子抱着枕头滚到床里。
  她用软绸包着的头发早散开了,一脚踢戥子屁股,刚要下床,燕草打开门,备水捧到她面前来。
  分明瞧见戥子睡在里面,只当没看见。
  几个丫鬟眼底都有红丝,阿宝问她们:“你们夜里干什么了?”
  “给姑娘改衣裳呢。”外头买的成衣,有些不合尺寸。
  “那也不急着夜里改,坏眼睛。”
  燕草结香对视一眼,都笑着应她:“是。”
  三人昨夜聚在一个屋里,结香抱着新分到的铺盖铺床,都是新棉花,比人牙子那儿睡的烂铺盖要暖和得多。
  螺儿坐在床上默默流泪,燕草拿着几身要改的衣裳过来,进门就见螺儿在哭。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嫌月钱少?
  三人原来的侍候的人家都比林家富贵,月钱自然也更多。
  像燕草,原来就领着二两银子的例钱,是极体面的大丫鬟,可体面有什么用?钱多又有什么用?
  攒下来的月钱料子珠花,不知被哪个兵搜刮去了。
  结香替螺儿说:“她是在想她亲妹妹呢。”
  林家姑娘这样和善,要是她们姐妹能在一块就好了。
  燕草触及身世,三人各自哭了一场,哭完才把衣裳拿出来:“打点起精神,把姑娘的衣裳改了,咱们在哪儿,都好好过日子罢。”
  这会儿把连夜改好的衣裳抖开给阿宝看。
  “这就要换新的呀?”昨日才上身的,袖子上那点羊肉油渍,燕草已经弄干净了。
  “要换的,姑娘得闲再挑几块喜欢的料子,按尺寸给你裁新衣,咱们做的,比外头强。”
  陶英红也吩咐了要给她做,至多把裙子衣裳都放宽些,攒起来以后当嫁妆。
  正换衣裳呢,阿宝看见陶英红来了,张嘴便问:“红姨,是不是有人来给我说亲了?”
  燕草一怔,结香螺儿俱都抬头,再没听过哪个大家姑娘,说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陶英红瞪她一眼,问都问了,她也爽快点头,“嗯,是在给你相看呢。”
  林大有想给女儿寻摸一门好亲事。
  陶英红把昨天夜里问儿子的话,又问阿宝一遍。
  “原先也没想过,那我想想罢。”阿宝站直身子,燕草替她系上丝带,又在裙上配一根同色更深的络子。
  分明谈婚事,打阿宝嘴里说出来,就跟选绣花样子似的。
  燕草手上理着丝穗儿,心里想,姑娘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阿宝换完新衣,总算说出一条来:“要好看的。”
  陶英红差点翻白眼,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都要好看的。
  她告诫外甥女:“好看的男人不顶用!”
  “那,丑男人就顶用啦?”阿宝反问。
  陶英红被她噎住,又气又恨,一巴掌拍在她脑袋瓜上。
 
 
第5章 初见
  阿宝坐进车里还揉脑门呢,等车一驶出巷子,人声车声隔着帘子传进来,她便按捺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偷看。
  崇州也极繁华,但与京城相比,风貌又不相同。
  阿宝坐在车中但见杨柳烟色,粉墙朱户。
  左边一条街上满是银楼绸铺胭脂店,满街花粉香。过了仙洞桥,又都是食铺饭馆,花粉味变成烧肉炸货味。
  阿宝看了一会儿说:“怎么好些店铺都不开门啊?”
  韩征挎着刀,骑马跟在车边:“咱们刚来的时候,没一家开门的,已经陆续开了许多,再有个几日罢,就都开门了。”
  大典就要办了,新皇还要出城祭天,赶在那之前,都得开门摆出太平盛世的景象来。
  他看见有卖糖豆的,两文买了一大包,扔进车里。
  阿宝立时就要跟戥子分。
  戥子摇头,她今儿起迟了,自觉在燕草几个面前很没脸,她可是跟着姑娘最久的,怎么能丢脸。
  阿宝抓几个塞到她手里,又塞给燕草,燕草用手帕托住,慢慢往嘴里送。
  戥子看燕草吃,这才吃了。
  换作平日她早就叽叽喳喳扒在车窗上看稀奇,可看燕草坐在车里不动,她也忍住不动,多拿一百钱得有多拿一百钱的样子!
  韩征还拿阿宝当小孩子看,见着街边卖小玩意儿的,就摸几个钱买下,扔进车里。
  不一会儿阿宝膝上就有两只风轮,一只波浪鼓,一个泥捏的娃娃,还有一包包炒货蜜饯,她嫌弃表兄买的不如意,让戥子跟着车走。
  戥子买的,就合心意得多。
  “那个油煎肉三角也……”
  “要去礼佛,不许吃荤腥!”今天早上的太平燕,就是素的。
  燕草并无意与戥子相争,她才来的,岂能比得上戥子跟姑娘一同长大的情分,可她能做戥子做不了的事儿。
  把吃的用小碟子盛起来,花生果子的皮剥了,又用水沾湿帕子,还告诉阿宝:“过了莲花桥,有家阿胶蜜枣子好吃,不知开门没有。”
  阿宝也好几年没这么吃用过了,陶英红看她馋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尝鲜。
  阿宝还说:“都留一半给我娘。”
  供到灯前,让娘也尝尝。
  林大有也念着死去的妻子,这才三月,就让林伯找京城最好的纸扎店定货,要做个大宅子,再扎几个纸人纸马。
  到清明的时候一并烧给她,让她在那边也享享福。
  “你娘最喜欢马,扎几个好的烧给她。”
  这间慈恩寺,也是林大有特意去打听来的,虽偏僻幽静些,但京城中有底蕴的人家,都在那里做法事点长明灯供奉。
  慈恩寺在城外山上,林大有和韩征骑马在前,阿宝几个坐车跟在后面,刚到保康门边,守城门的兵丁就瞧见他了,赶紧把出城的人一拦。
  放林家先行。
  五城兵马司全换成穆王亲部,自然识得林大有。
  保康门前排着一长串人,其中一辆车青绸小车,已经等候多时。
  丫头掀开窗帘,问小厮 :“怎么停住了。”
  小厮道:“让后头的军爷先过。”
  听说是让当兵的先过,丫环赶紧放下帘子:“夫人……”
  裴三夫人听见了,她微叹:“知道了,咱们等一等罢。”
  裴观也坐在车中,他大病方愈,母亲不许他骑马吹风,正坐在车中闭目养神,闻言并不睁眼。
  这都是一时的,打天下要用武将,治天下还是得用文臣。
  丫鬟回完话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裴观一眼。
  公子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公子生得好看,原来丫鬟们便爱瞧,他所过之处,大丫头们还知道要避嫌,小丫头们都会多看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公子从不放在心上,也并不会怪罪她们。
  可今日扫花园的小丫环子才张望了一下,松烟便来赶人,说她窥伺公子书房,让她去门上领十板子。
  裴三夫人问松烟:“他是在撒脾气?”
  儿子不是这个性子,再是心头不爽,也不会糟践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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